柳……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书颜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被她无意中撕破的香囊,那个旧的褪了色的香囊上,绣着的那根柳枝。
毫无疑问,那个香囊就是柳心兰的。
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有些事情真的不如一辈子都不知道,宁可将疑惑带进棺材里,也好过在现实中抖开来放在太阳下暴晒。
“碧荷,有什么要对程然说的?”她转过头,看向程然,却不期然撞上了林启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林启已轻轻移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没有,我能有什么可跟他说的。”碧荷脸一红,跺了跺脚。
她知道书颜已经看出她对程然的心意,但从未想过她会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此刻是又羞又窘。
程然的脸色亦有些不自然,咳了两声扭过头去。
书颜一笑,“没有就走吧,晚了不好投宿。”
“嗯。”碧荷背着包裹越过程然,程然却快手快脚地夺过包裹提在手上,快得她来不及反应。
她脸一沉便要发火,程然已说道:“这东西有点份量,我先送你一段。”
林启也走到书颜身边,接过她的小包,道:“颜主子,我与程然总是一起做事,他既然去了,我自然也应该送你们一程。”
程然看了他一眼,这次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书颜知道他们的心意,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沉默了一下,她轻轻说了声“保重”,便与慕容子渊擦身而过。
从未觉得,与一个人告别会有如此艰难。
他欺骗了她,得到了她全身心的感情,到头来却给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她本该恨他的,可是,她没有。
虽然心受了伤,到如今也心死了,可她依旧没有恨他。
生在皇家,有寻常人家所体会不到的艰险,更何况,他在过去那些年里过得并不轻松,她可以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包括他的欺骗。
但是感情的事就是如此,容不得一粒沙子,纵使理解,但却不能原谅。
“阿颜……”身后的人紧走了一步,没有追来,但那声音分明是想挽留。
她的脚步稍作停顿,却仍然沿着那条路走了下去,没有回头。
回头徒增伤悲,不如不回。
院外停着马车,是慕容子渊出行时的专用,书颜的眼眶终究还是湿了。
“小姐,我扶你。”碧荷向她伸出了手。
她想起,自从两人真正在一起之后,每次上马车,慕容子渊都是如此扶着她,而下车之时,则是干脆直接抱她下来。
“没事,我自己来。”她抓着车壁,踩着小凳,缓缓上了马车。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说她没有勇气也好,不想再见他也罢,她一直低垂着头,一直到坐进马车,也没有掀开窗帘往外看。
但她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沉默而深沉地凝望着她,那种浓烈的悲伤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两日后。
碧荷长长叹了口气,一手撑着腮帮子,看着相邻那桌子人,也不压低声音,道:“小姐,难道他们要一直跟下去吗?”
“他们要跟就跟吧,骂也骂了,打又打不过,我能有什么办法。”书颜头也不抬,小口吃着碗里的饭。
从第一天到现在,她从开始的纳闷到后来的愤怒,再到后面的漠视,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她这一辈子只怕都难以摆脱慕容子渊的影子了。
虽然慕容子渊没有跟来,连林启与程然也只将她们送出城外,但一路行来,只要她与碧荷投宿或打尖,不用她们说话,也不用小二上来询问,直接就是掌柜从柜台后面蹬蹬蹬跑出来亲自招呼,如果是住宿的话,直接就领着她们上了楼上的天字号房间。
开始别说碧荷不明白,便是连她也被这状况搞得有点懵,连续两三次之后,她就有了怀疑,直到昨天她们被几个土匪给挡住了去路,那些土匪还没说上两句话,便被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给结果了性命。
之后,那些黑衣人又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真正是来去无踪,而杀人的动作又狠又快,剑剑封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保护,除了慕容子渊的影卫,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
如此,这两天遭遇的异常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而她沉默了一路所表现出来的好脾气一下子毁于一旦。
朝着影卫消失的地方吼了半天,虽说半个人影都没有出现,连个回应都没有,但她以为这些影卫露了行迹,总该不会再继续跟着了。
没想到,他们非但不再躲躲藏藏,更是与她们吃在同一个客栈,住在同一个客栈,便是账也光明正大地一块儿结了。
开始她还生气,指着那些人的鼻子骂,让他们滚回瑾王府去,结果那些人根本油盐不进,好坏都当没听见,到后来弄得她也没了脾气,就当多了几个免费的保镖。
“吃完没,吃完上楼吧。”书颜放下了碗筷,看着发呆的碧荷。
“哦,吃完了。”碧荷忙把饭碗一推,站了起来。
刚进得房间,房门便响起轻轻的叩击声。
碧荷只当是掌柜的送东西来了,便走过去开门,却在门打开的刹那瞪大了眼。
“小……姐,小姐……”她忙不迭地回身叫道。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书颜回身瞪她一眼,待视线上移越过碧荷的头顶之时,也是意外,“子修?”
一袭白袍黑裘,面如温润美玉,永远的清雅如风,皓朗如月,天底下除了慕容子修谁还能有如此风姿。
“颜颜。”慕容子修展唇一笑,如春风如阳光的微笑霎时照亮了整个空间。
碧荷急忙让开,他却不进来,站在门外。
书颜早已走过去,心中既有着喜悦也有着不解,“子修,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我是来接你回帝都的。”
夜,已寐。
一个略显臃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了瑾王府的后门,快走几步上了转角处的马车,之后便隐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一双利眸在寒夜中闪过一丝冷光。
马车疾驰,渐渐出了帝都最为繁华的中心,一个时辰之后,已来到偏僻的北角。
这里人家不多,院落也多数精致小巧,那马车直接从其中一座院子的后门驰了进去,片刻之后在后院停下。
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刚要踩着小厮下车,旁边一双长臂伸过,已将她拦腰抱了下来。
那人挣扎了一下,也随了他去。
厢房门打开,在他们进去之后又无声关上,那人才道:“还不放我下来。”
烛光下,男人容貌俊雅,笑容邪肆,竟是太子慕容子弘。
闻言,他挑眉一笑,将怀中之人放到榻上。
那人这才将宽大的风帽放下,露出一张姣好白皙的脸,赫然是已在聆兰苑歇下的柳心兰。
“慕容子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不方便出瑾王府,怎么还几次三番地传信来,你就不怕被他知道么?”柳心兰有些不悦。
“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慕容子弘挨着她坐下,长指勾起她的下颌,啧啧道,“我可是想念得紧。”
柳心兰有些不以为然地将头扭过一边。
之后,柳心兰却有了躲避的动作。
“兰儿,你跟我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有什么了不得。”他有些恼怒。
柳心兰脸色一白,搁在腹部上的手微微收紧。
慕容子弘的视线落在隆起的小腹上,脸上的怒意退去些许,伸手抚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