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很识时务,虽心有忧虑,但慕容子渊命令一下,没有谁敢耽搁,纷纷往外走。
慕容子修迟疑了一下,深深地凝了眼殷殷望着自己的书颜,最终狠了心转过身。
抬步,还未走,身后有惊异与慌乱传来,“夫君,你不能扔下颜颜,夫君,夫君……”
他强忍着没有回头,快步跟上其他人的步子,只是扔下一句,“耐心点,别吓着她。”
这个时候,他留在这里与事无补,更不利于她恢复记忆,他离开,暂时的哭闹肯定会有,但总好过她时不时地来一句“夫君”。
不可否认,她那一声又软又糯的轻唤动人心魂,投在他心湖里激起千层浪,成全了他几万年来珍藏心底的愿望,但终归不能成为他放任自己的理由。
不管前世或者今生,他们两人终究不可能,他早已看参透,却依旧放不开。
身后呼唤声声,他转身而出,拨着帘幕的手却没有放下,在帘后站立许久,听着那一声声“夫君”浸染上泪意,然后变成了哭泣。
手一抖,那帘子便从他手中滑了下来,随即散开,将里面的世界隔开,有淡淡的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倾斜出一个长而寂寥的身影。
书颜低低地哭着,哭得梨花带雨,很是伤心。
旁边的男人默默地陪着,任由她哭着,好脾气地没有打断她,然而袖拢里的手却紧握成拳,若非怕吓着她,那拳头早已砸向一旁的床柱。
哭累了,她索性趴在他的胸口,抽泣声却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接着一下,时刻考验着男人的耐心。
而慕容子渊此刻的耐性也确实到了头,若换作以往,他可以无限期地好脾气下去,因为那是他心爱的且同时深爱着他的阿颜。
可如今,他却不能了。
眼前的女人依然是他心爱的,可她深爱的那个人却不是他,亲眼见着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亲耳听着她叫别的男人夫君,这让他快要发狂。
不是不能对她有耐心,而是不能容忍她不认识他,且将别人当作夫君的事实。
原本还以为她昏睡不醒已经是对他最为残忍的事,如今才知道,比起今天来,他更愿意她一直那样睡下去。
至少,他每晚可以抱着她入睡,她会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怀里,而不象今天这样吵着要她“夫君”。
“哭够了没有?”他压抑着,咬着牙问。
她却不答,依旧一下接着一下地抽泣,嘴巴却是一扁,眼睛里又开始蓄起了泪水,大有再次黄河泛滥的意思。
他的心,便有些烦躁。
心里想着,等做回傲天,娶了莫瑶,他定要找那天尊与天君好好叙叙旧。
他傲天何时有过这等憋屈的时候。
“别哭了。”他有些粗鲁地将一方洁净丝帕往她手里一塞,语气由于心情的影响,难免有点僵硬。
寝殿的窗子都关着,壁角上的灯却轻轻地摇曳,将殿内外隔开的帘幕一角被人小心地掀开一线,一双眼睛悄悄地注视着床的方向。
那是碧荷。
慕容子渊离去前对凤栖宫的一众内侍宫婢都下了严令,要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他们的主子,不许她走出宫殿一步。
换言之,这未来的准皇后是被皇帝软禁了。
没有谁敢有丝毫怠慢,碧荷更是挑了两个得力的婢子想要守在寝殿内,却被书颜发了疯似的赶了出来。
她急得想哭,这可怎生是好,若是小姐的记忆一直都不恢复,还不定以后闹出什么事来。
因此她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着床上的一举一动,又不敢太过明显怕被发现,只得偷偷地躲在帘子后面,悄悄地盯着床上的人。
书颜眼皮都不抬,只是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头缩在角落里,自打将人轰出去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她在气慕容子渊,更气自己。
她没能推开慕容子渊,他的强势,霸道,力道,都不是她所能对抗的。
然而这不是关键,最主要的是,她首先背叛了她的意志。
她很懊恼,更觉得对不起夫君,她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做这种事。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脚便将躺在外侧的慕容子渊踢下了床,尖叫:“你滚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慕容子渊脸上的笑容便渐渐隐去,站起来就将她摁在床上,双眸里象是有两朵紫色的火焰在跳动,她的眼瞳缩了缩,随即昂着头说,如果他再对她做那种事,她就咬舌自尽。
这话引得他那两朵火焰跳得更为快速,他略显粗重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几乎让她以为他马上就会杀了她。
结果他什么都没有做,穿上衣服就走了。
她听到他在外面的吩咐,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离开,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夫君,她有些难过,奇怪的是却并没有白天夫
君丢下她自行离去的那种伤心。
但是,她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当清晨的第一缕天光划破黎明前的最后那抹黑暗之时,她下定了一个决心。
当碧荷匆匆忙忙去往金銮殿之时,她已顾不得这种冒失又大胆的举动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很清楚那个地方不是后宫之人想去便能去的,皇帝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着的,但眼前的事情比天大,她只能去找皇帝,而皇帝此时正在上早朝。
当她到达金銮殿十丈之外时,便被银枪闪闪的禁军挡住了去路。
知道请求通融行不通,她抬眼眺望过去,果然见林启与程然就守在殿外,她不敢高呼,只得在那里使劲挥手,使劲挥手,总算不负所望,两人很快发现了又蹦又跳的她。
程然立即向她走了过来,她快而简要地对他说了情况,程然不敢耽搁立即进殿,从众大臣身后绕过去,来到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
皇帝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抹明黄从眼前向殿外飞掠出去,只听到一声“退朝”回荡在高旷的大殿内,仔细一回味,竟还能听出里面似乎饱含了一丝怒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自登基以来便一直勤于朝政的皇帝破天荒地提前退了朝?
一时间,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好一顿猜疑。
而慕容子修与慕容子祺一见情形不对,直觉便猜出了是谁,身形一展紧随而出,林启与程然迅速跟上,也不忘将碧荷捎上。
当慕容子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凤栖宫时,远远的,便见一个小巧的人儿栖在凤栖宫的勾檐上。
临风飘飘,身姿若仙,那一双眼睛如梦如幻地眺着远处,如柳叶般的眉毛微微地蹙着,迷蒙似迷了路的孩子。
一刹那,他的心砰然一跳,眼前的人与记忆深处的另一道身影相重合,渐渐清晰。
不过是一瞬,翘首仰望苦苦哀求的内侍宫婢们见到皇帝驾临,顿时齐齐跪在地上请罪,打破了他脑海中的幻影。
他一眼扫视过去,冷声道:“今日娘娘若有什么差池,你们就自己割了脑袋挂到宫门外去。”
该死的,这么多人竟然连个爬树的人都阻止不住,养着还有什么用。
地上诚惶诚恐一片,他哼了一声,足尖微点便要上去,书颜已收回远眺的目光,皱眉道:“你别上来,否则我立即跳下去。”
慕容子渊身形一顿,负手立于殿前,淡声道:“你喜欢跳,那就跳罢。”
跪了一地的人都吓得灵魂快要出窍,心想,不管这娘娘跳还是不跳,自己的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被程然带着随后赶到的碧荷听到这话更是心惊肉跳:“皇上,求你救救小姐吧,她只是一时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