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跳。”慕容子渊神色不变,更是往后退了几步,一副绝不拦着的模样。
书颜在上面见了,不知怎地,心中竟是一凉,凝视着下面黄袍金冠的男人良久,忽尔弯了弯唇角,身子往前一倾,便直直往下倒了下去。
这一刻,她没有听到底下无数的惊呼,没有看到有数条人影向上窜起,没有看到动作最快的那个身着龙袍的男人如一只大鹏般向她张开双臂,没有去想她的夫君,而是有一些影像极快地在从脑子里闪烁,一闪而过。
是什么?
是变幻的脸,是刀光剑影,是战马奔腾,是金光弥灿……
短短一瞬,画面却是掠得那么快,现得那么多,她闭着眼睛,放任自己在空中坠落,风在耳边呼啸,眼前却是那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身子一紧,一暖,下坠的速度顿时放缓,她轻轻睁开眼睛,眼眸迷离,竟似刚从睡梦中醒来,有种身不知在何处的感觉。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俊美无俦却沉郁的脸,竟与她刚才闪现的最深刻的那张脸重叠。
慕容子渊紧拧着眉头,恨不能掐死怀里的女人,什么劫不劫,倒不如死了痛快,管他天君会不会赖帐,大不了再天翻地覆地斗他一回。
心里是狂喜,她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
“真好看,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她依旧微蹙着眉,用一种近乎迷醉而又苦恼的神情望着他,好似有什么事情深深困惑着她。
“阿颜,我是你的夫君,你当然见过我。”慕容子渊虽然对此结果有些失望,但还是倍感欣喜。
她虽暂时还想不起他,然而她的表现已经说明她并不是对过去一无所觉,只要加以时日,她的记忆定会恢复。
“你骗人!”怀里的人突然双眸清明,象是彻底从梦中苏醒,食指遥遥指着不远处的慕容子修,“他才是我夫君。”
随着一大群人从凤栖中躬身退出,洛书画挺直了身子,抬头望着天际的青灰,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借着向书颜请安的由头,她跟随洛怀安等人进了宫,书颜并不推拒他们进凤栖宫,但也只允许他们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很快将他们打发了出来。
但只这一眼,便已让她隐藏了多年的心思归于无望,如一个绚丽美好的水泡,轻轻一触而绷然破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其他人已走远,她回首再望了凤栖宫一眼,却见紫袍华带的慕容子渊负手立于阶前,淡淡地望着她。
风姿卓绝,容颜惊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便足以激起她心中骇浪惊涛。
可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注定不是她的。
洛书画眼睑微垂,抑住心中翻腾的心潮,维持着面部的平静,上前轻轻行了礼,明知自己应该离开,却依旧抵不住内
心多年的渴望……在他身边多站一刻也好。
感觉到那双眸光审视般落在自己身上,她犹如火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几乎立即就要告退。
就在这时,慕容子渊淡淡开口,“当初为何要背叛太子?”
洛书画猛然抬头,不是因为这句话里的背叛二字,而是因为,他竟还记得。
她本以为,他早已忘记当日她面约书颜之事,事后此事也一直没有动静,她也不奢望能取得他的信任,未料今日他当面提出,这背叛二字分明肯定了她当日所为。
为何要背叛慕容子弘?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着苦涩之意,六年,不,算到今日应该将近七年时间,这个秘密她一直保留至今,从未对人提起,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明白。
本以为这个秘密将一直隐瞒到死,可今日他问了,亲口问了她,她要不要说?
说了,不能改变什么,也许以后更没有机会见到他。
不说,他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能甘心?不,她不甘心。
对面的男人依旧平静无波,洛书画咬了咬牙,心中就已做出了决定。
“皇上,你可还记得七年前身受重伤,被杜芸雯救回之事?”她偏转了头,望向宫前空旷的广场。
慕容子渊面容不变,眸光却有些沉了,“你怎么知道那件事?”
洛书画一笑,没有正面回答,“皇上只知道被杜芸雯所救,可知真正救你之人是谁?”
眉心微不可见一蹙,又随即展开,慕容子渊没有问,既然开了头,想说之人自然会说下去。
没有等来答复,洛书画也不难堪,接着道:“你当时倒在洛府后门外,在杜芸雯见到你之前,其实已经有人替你解了毒,而你的人皮面具也被那人发现而揭下,在那一刻,因一时好奇尾随而至躲在暗处看着门外一切的少女,才知道面具之下隐藏的是怎样一副容颜。”
“昏暗的天色,仿佛在一瞬间被天光照亮,少女的情怀,亦在那个时候为一个人而轰然洞开。”洛书画一顿,沉浸在往日的思绪中,当时的情景至今想来依旧是无限震动。
知道慕容子渊已能听出那个少女是谁,她还是慢慢转向他,字字清晰,“那个少女,就是我。”
慕容子渊眸中幽黑深邃,沉默片刻,问:“那个人是谁?”
洛书画唇边浮起一丝自嘲,他果然丝毫不在乎。
确实,如果他曾对她有过好感,哪怕一丝,她也断然不会顺从旨意嫁给慕容子弘。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未对她动过任何心思,哪怕好几次她故意与他邂逅,他也未正眼瞧过她,一眼都没有。
“皇上不是已经猜到了么?”她笑了笑,“答案早已在你心中。”
“朕要你亲口说出来。”慕容子渊语气淡然。
洛书画不由又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不管是说什么,还是做什么,只是这么淡淡的姿态,便自有一种震摄人心的气势。
“如今凤栖宫的主人,就是当年那个她。”她神色一黯,又立即挺起腰身,这个时候,她有她的自尊。
“皇上如果没有别的事,妾身告退。”
慕容子渊没有说话,只是略一颔首,洛书画退后几步回转身,望着重重宫墙深吸了口气,然后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外走去。
是时候放下了,七年,执着了这么久,只为当初那惊鸿一瞥,既然注定成不了他的,又何必苦了自己,倒不如将他忘个干净,从此清心一生。
凤栖宫内,书颜正用纯金小钳夹着核桃吃得欢快,已然习惯了那个从来都是不请自入的男人,对于他长久的注视已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他爱看就让他看,只要不影响她吃核桃就成。
而且自上次跳楼事件之后,这十多天里,他还算规矩,没有再对她做过逾礼的行为,她便暂且容了他吧。
清脆的碎裂声在殿内时不时地响起,她却全然不知此刻那男人的心潮是如何澎湃汹涌。
半晌。
慕容子渊走过去,书颜梢带在他身上的眼风立刻察觉,吃核桃的动作一顿,她警惕地往后一缩,眼睛瞪着他,“你想干嘛?”
他不语,轻轻拿开她手中的金钳,又小心地拭去她嘴角的核桃渣渣,才轻柔地说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去。”书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摇头,除了凤栖宫,她哪里都不去。
这些天不必他软禁着,她便已认定凤栖宫是她最为安全的地方,而且她怕冷,才不要去外面挨冻。
慕容子渊却不管她,眼眸往旁边一扫,碧荷很有眼力见地迅速取过狐裘捧到他面前,他随手抖开披在书颜身上,又细心地替她系好带子,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