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几乎使她不敢睁眼,仿佛一睁开,那双眼睛就会真的出现在眼前。
不可能有人。
碧荷已经去睡觉,程然守着伍修,若有外人进入,以程然的武功定能发现。
她在心中不断排除着种种可能,但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发浓烈,搅得她再也忍耐不住,倏然睁开双眸。
若不是她捂嘴的动作够快,她想,她真的会尖叫出声。
就在那扇琉璃屏风后面,一个白色身影背光而立,隐于暗影中的五官明暗不清,唯有那双眼睛清辉濯濯。
他就那么看着她,并不说话,甚至在看到她惊慌的瞬间,唇边还逸出了一缕轻笑,在空寂中尤为清晰。
“你是谁!”
书颜心跳紊乱,壮着胆喝问了一声,身子又往水里沉了些许,只有下巴以上的部位露在外面。
短短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
书颜犹豫着是否要喊救命,虽然这样显得很没骨气,但总好过一点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不要喊人,他们都已经睡了。”带着点点笑意,声线轻缓舒适,男子好心提醒,象是懂得读心之术,完全洞察了她的想法。
都睡了……
这该死的程然也睡了?要不要睡得这么死啊,大半夜的男人跑进来都不知道。
书颜怨念无限,心中百转千回,这孤军奋战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妙。
等等,这声音……
“你,你是伍修?”她眯着眼盯了半天,乍惊乍喜之下差点从浴桶里站起来,好在反应够快,刚露了个肩头又赶紧低下。
男子终于笑了起来,醇越的低笑声充满着愉悦,“你总算是认出我了。”
“原来是你,还以为来了个登徒子。”书颜没好气地念叨一句,忽又想起他的伤势,也顾不得再说他什么,忙不迭地问,“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慕容子渊伤了你没有?”
伍修眸中流光微滞,住了笑,凝着她关切的目光,许久微微点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书颜舒了一口气,又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是怎么过来的,程然不是看着你么?”
“那小子?”伍修一笑,“自然是睡了。”
“睡了?”书颜有些纳闷地皱了皱眉,要说刚才由于不知道对方是覃飞,因此一直在忙于思索脱身之计,无暇去考虑他话中的真假,她还能信程然睡了,但此刻她却一点都不信。
且不说程然有任务在身,连睡觉的可能性都很小,就算他真睡了,算起来她从偏房出来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程然是习武之人,不至于入睡得如此之快,更不可能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书颜若有所思地看着覃飞,莫非他现在身负绝技?否则根本不可能在程然的眼皮子底下走出来。
“如你所想,我的身手还算不错。”伍修长腿微抬,缓缓向她走近,“那小子想要管着我,火候还欠了点。”
书颜微微吃惊,她自认将表情控制得很好,很少让人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心思,然而如今却不止一次被眼前的覃飞说中,这猜度人心思的能力真的已经到了令人觉得可怕的地步。
“这么说来,你刚才的昏迷也是故意的。”她蓦然想到这一层,既然他的功夫这般好,慕容子渊那一抓绝不可能对他造成伤害,只是他为何不避?
“没错。怎么,很意外?”伍修挑眉一笑,唇边勾着邪肆的弧度。
“确实有点。”书颜回神笑了笑,抬头间,才发现伍修已近在眼前,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一惊,这样的覃飞让她感觉很陌生。
“伍修……”
“嘘……不要说话。”伍修竖起食指轻轻置于嘴边,蹲下。身子平视着书颜的眼睛,慷懒带笑的嗓音低低沉沉,“颜颜,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的样子很美?”
修长的手指轻勾起她的下颌,这个女人,冒然闯进了他的视线,又轻易勾起了他的兴趣,如今,似乎又让他动了二十四年以来从未动过的心。
她不是绝美,比她漂亮的女人他见过不少,但能让他有感觉的,她却是第一个。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将她收在身边。
偏偏,他动不得,至少现在不能。
书颜略略转过脸,这一刹,她几乎要将她原先的认定全盘翻。
她所认识的覃飞,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难道说,悦君楼里的这段日子真的已将他改变?不,她不能去想悦君楼,那里有着他的耻辱,若是早点发现他,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眼睛酸涨得难受,她眨了眨将眼中的雾气眨去,强笑道:“又没有人见过我洗澡的样子,谁会告诉我这些。水有些凉了,我想起来,你也回去睡罢。”
“好。”伍修说着,并不着急收回手指,竟似不舍得离开。
书颜忽然有些紧张,过去三年里,她与覃飞连手都没有牵过,更遑论这种亲昵的举动,如今的覃飞,让她不知如何去适应。
伍修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绷,轻轻一笑,放开她的下颌,取过放置在小几上干净的棉帕,弯唇笑看着她。
“你这是做什么?”书颜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一愣,看着他手中的帕子。
“我现在不是你的人么?当然要尽心尽力伺候主子,主子要沐浴起身,我自然要为你擦身更衣。”伍修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象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之事。
书颜却被吓得够呛。
“伍修,那是静玉的玩笑之词,你怎么也当真了。”她窘。
“我本来就是你从悦君楼里带回来的,这么说并没什么。”伍修象是存心不放过她,长指探入水中握上她的胳膊,指尖微微用力,“来,我扶你起来。”
“不要!”书颜吓得变了脸色,整个人往下使着全力,生怕真被他给拽起来。
伍修未再使力,却也没有放开,只是那么握着她的手臂,笑睨着她。
晕黄的灯光映在伍修俊雅的侧脸上,勾勒出优美的弧线,那双清澈的眼眸流光溢彩,有着与覃飞一样的脸庞与眼睛,神韵却是截然不同。
“你……出去行么?”
她可以对其他人,乃至慕容子渊冷言重语,甚至怒容以斥,独独无法对伍修如此,因为他是覃飞,与她有着跟别人不一样的特殊的情谊。
伍修笑了起来,最终还是放开了她,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交给她,“不逗你了,拿着。”
书颜暗中吁了口气,不解地看着手中的物件,“这是做什么用的?”
“拿这个去把那个三公子的玉佩换回来,欠人家那么大的情可不好。”他突然低了头,看着她的眼睛,“况且,我也不想你因为我而欠别的男人的情。”
三公子?书颜用眼梢瞟他一眼,装吧,都已经知道了她与静玉的真实身份,那三公子是何来历不用猜都能知道,还三公子呢。
“就凭这个?”她也不戳破,只是看着那东西,蹙起了眉尖,“这不就片啥毛么?”
脸腾地就烧了起来,书颜无力地托着那东西,不敢抬头看伍修,声如蚊蚋,“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它不就是片啥羽毛么……”
什么叫解释等于掩饰,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到最后,书颜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那脑袋几乎要埋进水里。
“颜颜,你很有趣。”头顶上是伍修隐忍含笑的声音。
诸如此类的话,覃飞从来不会说,更不会对她打趣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