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当时真是疯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做出这般不计后果,在别人看来惊世骇俗的举动。
也许那个时候确实没别的想法,只想找到那个人,确定他是不是因她而丧生的覃飞。
其实也是她执拗,覃飞当时葬身火海,身被烧得不成样子,第二天就进行了火化,化成了一捧烟灰,又怎可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即便是她,不也是只过来了灵魂么。
也不知她那具身体如何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跟覃飞一样,被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
好在她父母死得比她早,没落得个白发送黑发,只是对她颇多照顾的导师和那几个相处年久的死党定是要伤心的。
一时怔怔,连面前有人经过都没有察觉。
“六弟妹,怎地不进我府里坐坐?”一道清浅的声音蓦地在跟前响起,惊得书颜一跳。
一抬头,见慕容子弘正浅笑着看着她,风姿玉颜负手而立,后面停着一顶软桥,看起来应该是正巧看到她,之后停了下来。
“不想太麻烦,便在外面等了一会。”书颜笑了笑,将手中玉佩往前一递,“那日幸得殿下相助,今日特来原物奉还。”
慕容子弘轻扫了一眼那玉佩,并不接过,道:“拿出去的东西又怎有收回之理,这玉还算得上是个拿得出来的物什,六弟妹便留着罢。”
“殿下客气了。”书颜垂眸一笑,“一事归一事,当时是殿下帮书颜付了赎金,今日书颜只是来还赎金的,殿下若不收回,便是书颜贪了这便宜,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殿下还是莫让书颜为难了。”
说着,将玉佩又往前送了送。
慕容子弘唇边笑意淡淡,看了她许久,书颜开始还能镇定自若,后来渐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正想着是否把玉佩硬塞给他一走了之,手中突然一空,慕容子弘已伸手接过。
书颜如释重负,刚想告辞,那边有人淡声道:“爷,回来也不进府,怎地站在这里说话?”
女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还称呼慕容子弘为爷,书颜侧目看去,不是那洛书画还能有谁。
慕容子弘只是一笑,收起手掌将玉拢在掌心,看向书颜,摆明了意思让她来回答。
书颜心底叹一口气,笑着叫了一声“二姐”,道:“前日有事手头银子不够,正好遇着殿下,便向殿下借了些,今日过来相还,正巧在此碰上了。”
洛书画“哦”了一声,看了眼慕容子弘,轻笑道:“既然如此,三妹也不必在外头站着,被人家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太子府冷落了客人,不若进去叙叙话罢。”
“不了。”书颜一笑摇头,“我还有事,改日得空再来找二姐说话吧。”
又向慕容子弘微福了身,“殿下,书颜告辞。”
明知道身后不会有人追来,书颜还是走得很快,慕容子弘看她的眼神很怪,让她周身不舒服,还有那洛书画,她直觉跟她无话可说。
想起温柔端庄的洛书琴,虽与洛书画一母所生,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正低头想着事,走得也甚急,只听得“砰”的一声,待她额头一痛,惊觉撞了人之际,身子已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景物在天地间旋转,她骇得闭紧眼睛,脑海中只想起一件事:听说人的后脑薄得好比一层蛋壳,如果直接着地的话,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若是死了倒也干脆,就怕摔个半死不活,再成个植物人,岂不倒霉。
这一刻,她有些佩服自己,毫秒一瞬的功夫,她竟然还能想起这么多,考虑得这般深远。
只觉得腰间遽然一紧,只有眩晕,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书颜猛然睁开眼睛,却不期然地看到一张无比放大的脸。
她呆了一呆,随后一阵尖声惊叫。
“叫够没有?”男人无奈,拧起好看的眉,看着大有不把喉咙叫破不罢休的书颜。
书颜倏地止了声,木木地说道:“叫够了。大哥,能不能不要把脸凑这么近,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吗?”
男人无语,默了半晌,“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手放开,让你直接掉地上。”
书颜一愣,这才感觉此刻姿势的怪异,后腰弯成了一座拱桥,后脑勺几乎触地,她的手搭在男人的肩上,一条腿半翘着,而男人的手正扶着她的腰,两人贴得极近,这姿势让她想起以前学过的探戈,暧昧至极。
再侧目望去,她那一声尖叫成功地引来了一大圈看客,很显然,这高难度的动作和两人出奇的“配合”,在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此地,在这热闹的街头已经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慕容子修,你想抱到什么时候?”书颜沉了脸,冷冷地问。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慕容子渊,她毫不怀疑,这件事很快便会传到他耳朵里。
“颜颜,有你这么颠倒黑白的么?”慕容子修没好声气地扶着她起来,“我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还反过来……”
“慕容子修,别说得那么委屈,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书颜睨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是故意的。”
她当时虽低着头,但稍后她便很快明白,以慕容子修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她不被撞上,或是出言示警,这种与她硬碰硬撞上的概率可以说为零。
“颜颜,别说得这么直白嘛。”慕容子修嘻嘻一笑,丝毫未有被说破心思的尴尬。
“行了,撞也撞了,你别挡着我的路,我要回瑾王府。”书颜伸手推他,眼梢瞟过周遭那些好奇的目光。
她还不想以这种方式成为公众人物。
慕容子修注意到她那轻轻一瞥,俊颜一沉,双眸笑意尽收,眸光顿时布满森寒之气,冷冷地扫向四周。
空气象是被瞬间冻结了一般,刚刚还或笑或窃窃私语的众人,表情霎时凝固在了脸上。
“还不滚!”轻轻的一声喝,众人立时作鸟兽散,转眼间跑得干净。
书颜怔住,若非亲眼所见,她真不信慕容子修还有如此慑人的一面。
完全相同的容颜,她还是忍不住会将他错当成覃飞,也会将覃飞的性格自然地嫁接到他身上,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不是。
她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他也不避,眸中寒意已被暖暖的笑意取代,久久地回视着她。
“颜颜,你想看到什么时候?”他笑了起来,不知是为她长久的注视,还是为将她刚才问他的话还了回去,修长如玉的手轻握住她的,“走罢,我送你回去。”
书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意识到此时他的举动有何不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女人便不劳烦五哥相送了。”
斜侧里,一只同样光洁如瓷玉的手掌蓦地抓来,将她的手从慕容子修手中抽。出,决断而强硬,清越柔雅的声音伴随而来。
天边流云似火,在慕容子渊身上洒下璀璨夺目的光辉,沉静的脸孔清冷如水,墨般的眸心却像是灼着两团幽暗火焰,坚毅的嘴角紧抿着,静静地看着书颜不发一言。
书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男人的大掌紧紧抓着她,青筋突起,她微蹙了眉尖,很想告诉他,松开些,她不会跑,很疼。
然而她终究没有说,四周安静得过分,她的视线慢慢往上移,看到了男人眸中的那丝压抑着的怒意,她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觉得他似乎没有生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