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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飞鸟尽,良弓必藏 争功勋,雍齿得赏

高祖分封功臣,萧何位列首位。韩信虽然杀了项王旧臣钟离昧,但仍被高祖所疑,被贬为侯,整日生活在自哀自叹里。高祖设立同姓王,而那个当年不让他吃饭的大嫂的儿子却受到了羞辱,只得到了一个羹颉侯,意思是我现在赏你一杯羹吃。

乾卦。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六十七

汉高祖斩杀丁公,还没有下朝,就另有一个人要求接见。推荐他的人是一位虞将军,说这个人叫娄敬,原来的身份只是陇西的一个戍卒。

英雄不问出身,汉皇抱着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先听一听人家的建言再说的态度,命此人进见。

这是一个年轻人,衣衫破烂,形貌尚好。汉皇就对虞将军说道:

“我看他是从远道而来,肚子一定饿了,先领他去吃顿吧,吃饱了再回来见我!”

娄敬吃罢了饭,汉皇已经下朝,就在内厅里接见了他。“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建议,不妨就直率地说出来吧!”

娄敬行了一礼,又告谢坐,对汉皇言道:“陛下,您把都城建在洛阳,是不是想效法周王朝,取中州大地为核心,辐射与掌控天下的意思呀?”

汉皇还不晓得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随口答应了一声:“就算是吧。”

娄敬有了开头话,汉皇也接茬了,就放开胸怀,倒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现在的情况是与过去不同的了。那个时候,周王朝所以建都中央,一是民风淳朴,延续了数百年才出现风气败坏,诸侯争霸的局面;二是交通运输不方便,所以在各诸侯国都几乎等距离的地方建都,让各诸侯国交贡与纳粮都相对方便。自秦朝统一六国后,情况就变了,世风日下,盗匪蜂起。秦在关内建都,那里到处都有险关峙立,负山带河,尚且被陛下攻破,何况像洛阳这样一片平川之地?陛下得天下也并不容易,与项羽转战荥阳和成皋之间,大战七十次,小战四十次。累得兵死民伤,肝脑涂地,哭声未绝,疮痍满目,所以形势根本不如周王朝建立的时候人民的安定与富足。草民这是说,如果在这种天下还不稳固,民心还不服从的时候,把都城建在这样平坦的地方,是很危险的。我想陛下一定想把汉国建成一个雄伟强固的大国,立起万世的基业,就需要一个坚固的都城。如此看来,中州大地是不好的,而秦关内是好的,陛下不妨迁都关中,即使山东有乱,还有关中可凭险自保呢。”

对于这个意见,汉皇压根儿听不出好坏,不知是该听他的还是不听他的。就对他说:“你说的是迁都之事,这不是小事,你且去歇着,让寡人与众大臣商议一下再作决断。”

在御前会议上,汉皇提出了娄敬的意见,要听一听群臣的看法。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些群臣绝大部分都采取了反对的态度,都说这个娄敬小子是哗众取宠,想提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博得皇帝的好感,以谋取官职,所以绝对不要听他的。

反对得最起劲的,是汉皇从家乡带出来的那一帮将领,这些人在洛阳都觉得离家太远,要是到了关中,简直像是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一样,回一趟家更加困难了。

王陵、曹参与夏侯婴都说道:

“要说天下纷乱,还未宁息,就要避入关中,这简直是去当缩头乌龟。如果考虑叛乱时盗匪进攻方便,那么我军行军剿匪也同样方便,如果迁往关中,大军从那里出发,到山东,下南粤,那路程更远,岂不是更加不方便?”

汉皇见陈平还在朝上,就问他道:“先生有何高见?”

陈平也采取了反对的态度,他说道:

“依微臣看还是不迁为好,这个后生说什么周朝与秦朝,请汉皇想一想,那周朝建都平原,却传国至数百年,秦朝建都关中,只存两代,二世没有两年即亡,洛阳东有成皋,西有崤黾,背河向洛,险亦可恃,并不比秦都为差。”

他这一讲,令汉皇更加失去了主意。

但迁都是一件大事,汉皇不便骤下判定。下朝之后,他又去请张良入见。

张良深知汉皇的脾性,也深谙帝王成功之后的兔死狗烹的规律,因此当汉皇称帝之后,就想出来一法,假称他得到了神仙赤松子的梦中所授,教了他吐纳之功,辟谷之术,可以修炼到几天不食,进而旬月不食,直至长生不老,因此,决心辞去职务,先隐于大市,再从赤松子游,去看名山大川,了此一生。

汉皇哪肯让他辞职,便说道:“你平日里可以不上朝,但凡朝廷有大事,还得相召问询,靠你决谋哩。”

就这样,张良已成了半休息的状态。

这次汉皇相召,张良不敢怠慢,只得进宫见驾,他却是换了行头,拄起了拐杖,头上包一块白皮,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前来朝见汉皇。

高祖见到了他这副模样,问道:“你真以为有神仙,能够修炼到长生不老?”

张良答言:“陛下,我已经几天不食都可以了,再有寸进,可以更多天不食,倘若真能成功,我就可以将方法传授给陛下了。”

高祖笑了笑,还是有些不信。接着高祖言道:“:“此次叫先生来,是想听一听先生对于迁都的意见。”接着,他把娄敬如何建议,众群僚如何反对的情况都向张良复述了一遍。

张良思考片刻,答曰:陛下,娄敬意见,臣以为可行。”

“噢,你说可行,是何道理?”

张良说道:“洛阳虽有险阻,但中区狭小,不过数百里平原,田地又甚瘠薄,四面受敌,究非用武之地。关中左有崤函,右有陇蜀,三面据险,一面东临诸侯,诸侯安定,可由河渭运槽,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征发不烦,运输也方便,昔人所谓金城千里,此言非虚。娄敬所说,不为无见,请陛下决议施行!”

高祖听到张良的意见是如此肯定,放心了,说道:“既然子房以为可行,朕就依议便了!”

于是,高祖下了决心,在朝堂上宣布了择日迁都的决定。众大臣吵吵嚷嚷,都有不愿,但高祖意志坚决,大家也只得服从。

在忙碌了好些天之后,高祖排出仪仗,摆好法驾,登辇启程,太公吕后,以及后妃太子等,一同坐车,众位大臣也都带上家眷,伴随出发。

好不容易到达了栎阳,丞相萧何接着,高祖谈起了迁都之事。萧何说道:“陛下过于仓促,臣等还没有准备。咸阳皇宫被楚王烧毁,还没来得及重建,陛下只好先住在栎阳,等臣率人先修复若干,从速竣工,再迁住进去为妥。”

这样,高祖就只得暂时住在栎阳城中,这里的房舍,还不如洛阳城,好在只是暂住而已。

高祖暂居栎阳时,忽然听到北方的警报,说是燕王臧荼造反了。这是诸侯中第一个起来造反的王,所以高祖大怒,在朝堂之上对着群臣说道:“这个臧荼本来就没有什么功劳,封他一个燕王算是对得起他了,他竟还不知足,反敢背叛于我,我当亲自征剿便了。”高祖点集人马,克日备齐,就立即出发。骑兵星夜兼程,突然进入燕境。

燕王臧荼说是造反,其实还没有准备好,却听说汉军已到,把他吓了一跳。

其时征剿诸侯,又与没有统一天下时不同,那时诸侯国军见到汉军或楚军入侵,都有警惕,现在天下已是一家,汉军直入,那燕国之军队甚至没有来得及防备,汉军已经兵临都下。而燕地军民,久乱思定,并不想搞什么反叛,反叛不过是燕王一厢情愿的主张。因此当汉军来到蓟城之时,燕王已慌了手脚。

大军临城,燕王只得领兵出城接战,第一仗就打得燕兵溃不成军,燕王马上进到了都城躲了起来,汉军发动攻城,燕王只坚持得三五天,城池就被攻破,燕王臧荼被擒,高祖数落了他的不是,命人砍下了他的脑袋,挂于城门之上,燕王的儿子臧衍,换了平民的衣服从北门走脱,只得远走他乡,去投降匈奴去了。

高祖班师回朝,再议立由谁来当燕王之事。诏命将相列侯之中,公选出一人,由他来批准。

其实在高祖的心里,己经选中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学好友,名字就叫卢绾。卢绾没有多大的本事,只是在高祖起兵之后,一直跟随着他,也建了一两次微小的功劳。高祖已授给卢绾太尉之职,很算对得起他了。他进入高祖的寝室如同进入自己的家里一样,用不着避讳,向高祖说起事来高祖也对他友好相向,从不会发火。这次讨燕,卢绾也跟随在大军里面。不知是高祖想要让他当这个王还是他自己想当,总之高祖意属了他。但是高祖也确实觉得他无论是功劳还是能力都属平平,因此怕群臣不服,不便主动开口。

高祖虽然没有主动开口,在继后上报的奏折中,大家看到了高祖的倾向。

先是上报了十人,高祖签定四人,要大众再行议决,在签定的四人之中,就有卢绾。后来又收缩成二人,仍有卢绾,群臣就已知高祖的意思,干脆去除一人,拿卢绾上报,只说是卢绾随军征战,所向有功,请立他为燕王。高祖立即允准。

就这样,高祖发给了卢绾燕王印绶,册封了他,命他去燕国上任。

其实,高祖也不是完全从个人感情出发,他认为,与其找一个有能耐的但到了某个时候有反意的大臣去任职,还不如找这样一个虽然没有能耐却令他放心的人去。

然而,即使是像卢绾这样的高祖亲信,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好的下场,这是后话。

汉朝的第六年年节,由于咸阳的皇宫还没有修缮好,汉高祖刘邦就跑到了洛阳来过年了。

在洛阳的大殿上,他接受了朝臣的贺年。

高祖说道:“如今天下一统,诸侯臣服,百姓安乐,诸臣也可以修身养性,享一下太平年的滋味了。”

“我等也恭贺陛下万福万寿,同享太平。”

“现在的确是安享太平的最好时机,你们没有听说最近有什么事情吧?”

“没有,一切都如陛下所愿。”

“不过,我想起了项王的余党,上次通缉了两个人,季布已来投诚,还是一个钟离昧,是否抓到了?”

有人回答不知他逃到哪里躲起来了,还没有抓到。”

“这个人是一员猛将,若是被什么人所用,也是一大隐患,还是再发一次通缉令,继续捕拿吧。”

“是!”

没有多少时候,有人向高祖禀报:“陛下,有人听说,钟离昧现在躲在楚王韩信那儿。”

“啊,此消息确实吗?”

“八九不离十,陛下请想,那韩信是楚人,此人的家乡也在楚······”“韩信很会领兵打仗,他只要手下有将,有兵,就成了祸害。这不得不防,这样吧,立即派出使节,去向韩信要人。”

说办就办,髙祖立即派出使臣,到了下邳。

韩信接见了皇帝的使节,那使臣言道:“皇上听说项王的旧将钟离昧在楚,不知楚王是否知道他的行踪?”

楚王听得使节是为此事而来,吃了一惊,支支吾吾地说道:“钟离昧么,没、没听说他躲在这里呀?”

楚王在领兵打仗上不愧是一个天才,但为人处世却缺乏老练圆滑,这是因为他年少孤独,又性情内向,不与人交流,因此,常常进退失据。

使节见到他的表情有些尴尬,也就隐忍了下来,接着就寻词下台:“那就请楚王在楚地下一个通令,有人看到钟离昧在何处者,赏十金,报信协捕者,赏百金,抓到他送官者,赏千金。”

“请您去回报陛下,韩信照办就是了!”

汉使回到了洛阳,向高祖报告道:“陛下,那韩信虽不承认他藏了钟离昧,但是告诉他陛下要抓捕这个人时,他那种表情,臣估计钟离昧就在他的手上。”

高祖有些咬牙切齿了,“这个韩信,他私下里网罗敌将,难道想要反叛不成?”

使臣带着挑唆的口气言道:

“陛下,微臣还看到一个现象······”

“说。”

“那韩信在那里做楚王,可是做得有滋有味的。我看到他有一次出巡,前呼后拥,车喧马腾,不下三五千人,比起陛下您的出巡,那可气派多了。”

其时形成的不成文规矩,当然是诸侯王的仪仗不能超过皇帝的,超过了就是犯忌之事,使节看到的,也就是数百人的车队,他添油加醋地说出来,其用心当然可知。

高祖说道:“难道他真有想当天子的野心,难道他真想要反叛?”高祖按捺不住,立即召集诸将开会,问及对付韩信的办法。

高祖身边的将佐,无非是曹参、灌婴、樊哙、周勃和王陵诸人,这些都是他的沛县帮,虽然个个忠于汉皇,但他们跟随汉皇作战无数,也只是封侯,而韩信一到汉军中来,就被拜为大将军,现在又封楚王,故而内心深处,既有嫉妒的情结,也有不服的情绪。

听到高祖说明了情况,有一将就立即表态:“陛下,不理踩汉廷通缉,私藏项王旧将,这就是反叛,有了这个理由,陛下发兵征讨就是了,我愿当这个先锋官。”

王陵也说道:“韩信的确是个能比孙子孙武的天才,如果他私蓄着三到五个像钟离昧那样的勇将,我们能不能再打得过他,也是疑问。所以,不如趁早······”

还是周勃稍为稳重一些,他对汉皇言道:“陛下,这事宜慎重,现阶段仅仅是传说、听说,我们并没有抓到他私藏钟离昧的证据,就这样马上兴兵,万一钟离昧不在他那里,我们弄错了,岂不是冤枉了他?”

汉皇立即叫人去传陈平,这是因为张良己经辟谷,汉皇所信任的谋臣,就是一个陈平。

汉皇向他问计。

陈平估料那韩信未必能反,但是他这个人比较圆滑,看到这些武将们群情激愤,也不便马上反对,他对高祖说道:“陛下,我的意见是缓图。”

高祖有些沉不住气,说道:“人家要造反,是刻不容缓的事,怎么能够缓图?你总要替朕想一个万全之策呢。”

陈平问道:“陛下是如何知道那韩信是要谋反的?”

高祖答道:“己有人密书奏报,谋反属实!”高祖在陈平面前也没有说实话。

“除了有人秘密上书,有其他人知道韩信谋反吗?”

“恐怕没有,想来是还没有人知道吧。”

“那韩信是否知道有人向陛下密告了他?”

“不会,还不知道。”

“陛下认为现在您手下的兵士,能否胜过楚兵?”

“一对一地打可能打不过,但是我的兵多······”

“陛下准备差遣何将去对付韩信?有谁的领兵打仗能力能胜过韩信?”

“没有,没有,我手下的将领哪一个都不及韩信。”

“是了,陛下,兵难胜算,将不及信,若突然发兵,一旦制服不了韩信,将陷陛下于骑虎难下的境地。只要陛下发出兵马,那韩信不反也就被逼反了。”

“你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手下的将领们,都说要打。”“打么,好呀,陛下想一想,你封韩信在何地称王,是楚地呀,那里项王的旧部多得是。只要一开战,韩信公开招兵,韩信的亲信与项王的旧部都去投了韩信,此仗陛下还有胜算么?”

“恐怕难胜但是你总得替我想一个办法呀?其他任何一个诸侯王朕都不怕,就是担心这个韩信。”

要说想办法,陈平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就在高祖面前转悠,很久才想到一法,突然停住了脚步对高祖说道:

“古时有天子出巡之说,秦始皇也曾做过五次巡视。每到一地,诸侯王必要来见。臣闻南方有云梦泽,向称形胜。陛下但作云梦游,遍召诸侯,会集陈地,陈与楚相接,韩信既为楚王,必然来谒见陛下,趁陛下召见他时,只需一二个武夫,可将他擒拿,这岂不是唾手可得吗?”高祖一听,拍手叫道:“好计,妙计,这样就不必损伤兵将了。”当下就派出使者,向诸侯各国传报,说他欲南游云梦,会诸侯于陈地会商事宜。

的确,那个钟离昧,被韩信藏了起来。

钟离昧与韩信同为楚人,过去在项王营中也认识。见到高祖要通缉他,他无处可去,只得悄悄来见楚王,韩信对他也表同情,就为他找了一个地方,让他躲藏了起来。结果,就是这样一桩不大不小的事件,给韩信带来了灭顶之灾。

六十九

韩信因为自己藏着钟离昧,正碰上汉使来问及,又叫他出榜通缉钟离昧,就引起了他许多的疑虑,想到汉皇几度夺去他的兵权,又将他从齐改封于楚,知道汉皇很早就不信任他了。这次又接到传诏,说是要游云梦,召集诸侯,心中更生疑惑,总觉得此事与他有关。但是到底会是什么事,他也想不明白,于是就找来几位将佐,向他们质询凶吉。

这几个将佐言道:“这不明摆着吗,皇上早已知道你收留了钟离昧,没有将他交出,生气了,如果这次见面你还是不交,他就会认为你是故意隐藏,等待谋反,就有正当的理由处置大王了。”

“那依你们的意见该如何办好?”

“在这关键的时候,就只能舍掉钟离昧了,反正大王过去与他没什么交情,不值得为他克损大王的前程。干脆就把他绑了,交给皇帝,以释其疑。”

其中还有一位将领说道:

“大王,你肯定知道,这个汉皇是多疑的人,而且也不讲信义,对于你隐藏钟离昧之事,他既然怀疑了,就不会信任了,交与不交,其实都是一个样子。以末将之见,不如就此谋叛,以大王的能耐······”此将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信喝止:

“不许乱说,本来汉皇就对我不予信任,如果你这话再传出去,那还了得?”

众将佐退下,韩信叫来了钟离昧。

他既想把他交给汉皇,又有些说不出口,就吭吭哧哧地说道:“咳,钟将军,你在本王这里住了多少时间啦?”

“也有五月之久了,实在是叨扰太多,感谢······”

“不知、不知你下一步的打算是······”

钟离昧马上闻到了什么:“楚王是想让我离开吧?”

“不是,不是,只不过你在我这里的事儿,汉、汉皇已经发觉了······”

钟离昧倒显得十分镇静:“大王准备如何处置?是将我交出去,还是放我走?”

“我,我是想让你同我一齐去见皇上,让我来替你求情,说不定他也会像对待季布那样,给你一条生路的。”

“大王相信汉皇,汉皇未必会相信你,你替我求情,有用吗?”

“未必没有用吧?”

钟离昧言道:“楚王,你也一定知道汉皇的性子,他只要对你怀疑,就落地生根,不会改变了。现在汉所以还不肯来攻楚,就是因为你还藏着我,如果你把我交出去,今天交出了我,明天大王就危险了。”“钟将军不必多讲我与汉皇的关系,我是不会背叛汉皇的。”

“那就肯定要把我交出去了?”钟离昧顿了一顿,叹道,“我是误投了你这个小人呀!可惜是看不到韩信的死期了!”当即拔出剑来,自杀身死。

韩信不为所动,见到钟离昧已死,就割下了他的首级,让人放入盒中,周围撒上石灰,封住。

他带了几个随从,去往陈地,准备等待高祖的召见。

高祖坐着皇帝的辇车,带着仪仗,从洛阳出发,为防意外,还命樊哙、曹参两将带着大部队潜行,准备接应。

到达陈地,就看见韩信在大道旁等待多时,见到了皇帝的御跸,韩信伏在道旁,口称迎驾。高祖掀开辇帘,见韩信拜伏地下,便突然发难,大声喝道:“左右,给我拿下!”

身旁的卫士早就知道高祖是要如何处置韩信的了,就如鹰击虎跳,冲上前去,一人执着韩信一手,将他反扭了过来。

那韩信呆了一呆,大声叫道:“陛下,臣是来向陛下献钟离昧的首级的,你为何还要抓我?”

“有人告你私藏项王旧将,是为了谋反!”

韩信先是苦笑,又复大笑:“真是不假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我起先还不信,陛下,你叫我不得不信了,现在天下已定,您干脆把我给烹了吧!”

韩信手中本来捧着一个木盒,盒中是钟离昧的首级,卫士将他的手反绑,这盒也就落在了地上,那高祖只看了一眼,就叫人把韩信缚至后车上,连那颗人头一并带上,返回洛阳。

这时,高祖才派出使节,向各诸侯发出诏书,说是因为韩信谋叛,他要处置,已无心再游云梦,各诸侯王己经来的可以回去了,没有来的也就各归于国,不要再来了。

汉高祖诱捕了韩信,将他带回洛阳,但是论到说他的罪,却很有些为难了。

别说楚国没有任何动静,韩信来见高祖,也只带了几个随员。最大的证据是他私藏钟离昧,但是他也已将钟离昧处决,并带了他的首级来献皇帝。一下子想要定韩信的罪行,真是有些困难。

这时,有一位大夫叫田肯的,进殿来贺:“汉皇陛下,可喜可贺,贺陛下擒获了韩信,又治秦中,天下可以无忧了。秦地带河阻山,地势雄踞,东临诸侯,譬如高屋建瓴,由上向下,沛然莫御,所以秦得百一二万人可当诸侯百万人。还有齐地,濒居海滨,东有琅琊即墨的富饶,南有泰山的保障,西有黄河的制限,并有渤海的利益,地方二千里’也是天然的雄封,所以齐得十二,二万人可当诸侯十万人。这乃所谓的东西两秦啊。我说话的意思是秦地与齐地,是两个最关键的地方,今后如要封王,就应当分封给刘姓的弟子,异姓王就不必再封了,这才是保得汉朝万年的长远之计!”

高祖听了,也顿觉醒悟。是的,在他扫灭了燕王的那一刻起,他的头脑里就朦朦胧胧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任何一个异姓王他都不会放心的,除非是分封他的儿子成为同姓王,如此一来,就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都是他刘家的天下了。

高祖对田肯说道:“你的话说得不错,我当依从你的意见便是了!来人,赏田大夫千金,以示奖励。”

“谢陛下恩赏!”田肯退了下去。

回到了寝宫,他想把这个主意告诉给吕后,才说得一半,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把眼珠子再转了一下,这才发觉这个田肯是在同他绕弯子,在说其他的意思呢!

“好啊,这个田肯,这个儒子,差一点朕就套进去了啊!”

吕后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汉皇解释说:“他讲了秦朝的关中和齐地的重要,要我今后封就封刘姓王,我以为他的建议不错,原来他是想给韩信求情呀。”

“这怎么算是替韩信求情?”吕后依然不解,她同样是没有听明白。

“你想,韩信被拜大将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帮助我定了三秦,这是他的大功一件;继后平定魏、代、燕、赵,又占领了齐国的全境,这是他的第二大功劳。田肯不说其他,只说这两大功劳,然后,他叫我把这两块险要丰裕之地赐给刘姓。那他另外的意思岂不是在说,他是为我们刘家立了如此大功,你皇帝怎么可以随便杀他?”

吕后这才听明白,就说道:“这个田肯,还敢在皇上面前绕弯子,干脆明天把他与韩信都抓来,一起处置了!”

“不可,他毕竟只是个文臣,没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他建议把这些土地赐给刘姓王,这一点也与我不谋而合,我还要记他大功一件呢?”

吕后知道了高祖的意思,她的妹妹和樊哙自然也知道了。他们一知道,也等于刘姓的家族都知道了。在第二日升殿的时候,诸将官都以为高祖会宣布分封刘姓王的决定,岂料他们又错了,高祖宣布的则是赦免楚王韩信的诏书。

高祖对着群臣说道:“韩信功劳彰显,一是定了三秦,二是平定六国、齐地,虽然窝藏项王旧将钟离昧,但本人反状未露。如欲将他骤然论刑,必滋众议,因此朕决定释放韩信,将他由楚王贬为淮阴侯,众卿以为如何?”

那些武将虽然不愿,但觉得实在没有抓住韩信什么把柄。而陈平等人也觉得虽然帮高祖出了一个抓住韩信的点子,毕竟有些亏待了他,所以都没有意见。

刘邦在处理这件事上,确是有不乏高明之处。他既放了韩信,也贬了韩信,没有了楚王的地位,也没有了兵权,又不让他回到下邳,一只断了翅膀的鹰、损了脊梁骨的虎,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韩信被放归家中了,那是在洛阳他的住所,高祖还叫人把他的家眷接了来,这等于是在洛阳软禁了他。他只上过一次朝,去谢高祖不杀之恩,从此就闷闷不乐守在家中,托病不朝,高祖已知他再无反叛之力,也就不再把他当成一回事,由着他在家里“安享清福”。

七十

解决了韩信问题,高祖就着手来解决群臣武将的争功问题,这一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

他找来张良和陈平,还有一些亲信谋臣,因为萧何人在关中,所以没有到来,反复研究了好些天,才出台了封赏的名单,到廷上宣读。

封:萧何为赞鄉侯,曹参为平阳侯,周勃为绛侯,樊哙为舞阳侯,郦商为曲周侯,夏侯婴为汝阴侯,灌婴为颖阴侯,傅宽为阳陵侯,靳歙为建武侯,王吸为清阳侯,薛欧为广严侯,陈婴为堂邑侯,周绁为伩武侯,吕泽为周吕侯,吕释之为建成侯,孔熙为封蓼侯,陈贺为费侯,陈豨为阳夏侯,任敖为曲阿侯,周昌为汾阴侯,王陵为安国侯,审食其为辟阳侯。

张良与陈平,是一直跟随高祖身边的得力谋士,高祖自然另眼相看,殿上宣读完毕,高祖单独先召见张良。

“先生久参帷幄,功在赞襄,不管怎么论,先生的功绩是用不着多说,你知我知的,对先生无论如何酬谢,都是不为过。我想请先生在齐地择地三万户,坐收封邑,不知如何?”

高祖的话是在说,万户侯,万户侯,一家顶多封邑一万户,我却要给先生三万户,比那些侯爷多了两倍的封赏。

张良一听,连忙摇手:“陛下,臣在下邳避难,闻陛下起兵,乃留邑相会,这是天意举臣授陛下,陛下听用臣谋,幸得有功,今但赐留邑,臣愿已足,怎敢当三万户?”

张良的会说话,令人叹服,几句谦逊的话,其实也说出了他一生的成就,提醒高祖,他是最先跟着高祖的,又是为高祖出谋划策的重臣。不过,他拒绝受封三万户却是真的,他比常人想得开,以为愈是财富多了,就愈是累赘。

高祖说道:“既然是先生不受,朕也不勉强,那就封你一个留侯吧!”

“已足,己足,臣拜谢陛下封赏。”

张良出来后,陈平就进去了。

高祖言道:“先生是与张留侯一样有大功的谋臣,因为你是户牖乡人士,就封你为户牖侯吧。”

“谢陛下,臣不敢受。”

“怎么,你也不敢受?我用先生计划,战胜攻取,每事顺利,你为什么不敢受赏?”

“臣是想请陛下另赏他人。”

“该赏该封的人朕都已经考虑到了,你想要朕另外赏赐谁?”

“是魏无知,当初若不是他将臣推荐给陛下,臣如何得效忠于陛下?众武将文臣说到我贪财戏嫂之时,陛下虽然信任如初,但终有疑惑,是魏无知再三辩解,方才清楚,臣得以继续留在陛下身边。故而,臣宁可不要陛下的封赏,也要感谢魏无知的恩情······”

高祖听了,点点头:“你是说这件事,足见你是不忘本,知恩图报的了。传魏无知!”

魏无知进来之后,高祖对他说道陈平说要谢谢你,因为你的举荐,他才得以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但是,魏先生,你虽然对朕忠心耿耿,功业却是平平,如果过分封赏你,有些出生入死的大臣就难于接受了。因此,朕仍封陈君为户牖侯,对你呢,特赐千金,以表你举荐陈平之功。”

魏无知连忙谢恩,“陛下恩赏已经很多,又加千金,实在是愧不敢当,臣知自己才具平平,陈平是座高山,而臣只是一个小土丘,能在陛下驱使下做一点小事,臣愿已遂,不敢多求。”

两人谢恩同出。

在分封之前与之后,那些自以为为高祖出生入死,建功至伟的武将们,就在那里自己排队对号入座,认为高祖应封自己什么,赏自己什么。自己应当在何人前面,何人又应当是在自己后面等等,想过了百千遍。对于张良与陈平,一是他们两人一直跟在帐前出谋划策,众武将都看得见听得到,对他们的计谋也很是佩服,所以没有什么意见。惟独对萧何的意见多了起来,在下面窃窃私语,竟成了一种议论。尤其是在殿上宣布时,把萧何放在名单的第一位,在所有武将之上,这令那些武将们感到很不舒服。

经过私底下的酝酿,由数位高祖老班底的将领,就联名上奏,质问高祖:“臣等披坚执锐,亲临战阵,多至百余战,少亦数十战,九死一生,才得到恩赐封赏,这萧何并无什么汗马功劳,徒弄文墨,反而封侯,在我们之上。臣等甚为不解,还望陛下明示!”

高祖说道:“你们可知田猎吗?追杀兽兔,要靠好猎狗。而发出指示,这就得靠猎夫了。诸君攻城克敌,却与猎狗相似,徒然得取几只兽兔罢了。而萧何却能发出指令使猎狗逐取兽兔,这正可比他为猎夫。据此看来,诸君不过是功狗,而萧何却是功人!况且萧何跟我,并非是他一个人,而是举族相随,试问诸君从我,能有数十人之多吗?我所以重赏萧何,就是这个理由,你们不必怀疑萧何的功劳了。”

毕竟他刘邦是皇上,经他这一说,大家也就不敢再持反对的态度了。但是高祖将他们比喻成猎狗,把萧何比喻成放狗的人,心里却老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的,想起来也不舒服。

第二次,是正式排座次,刻名绘像“凌烟阁”,众将领又借机提出异议,不过,这次他们采取了迂回的策略。

有几位将领就在殿前奏道:“要说功臣排名,以我等看来,平阳侯曹参,攻城略地,功劳最多,宜排在首位!”

高祖不免沉吟,因为的确,这个曹参始终是他手下一员得力战将,几乎每一次冲锋陷阵都有他,而只要有他,高祖心里就放心了,哪怕不胜,也不至于落败。

正当高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凑巧有一个谒者叫鄂千秋的,出班奏道:“陛下,平阳侯功劳不可以说不伟,但攻城略地,终究不过是一时的战绩。回忆主上与楚相争,先后共历五年,中间不乏丧师失众,屡致败北。亏得萧何居守关中,遣兵补缺,输粮济困,陛下才得以转危为安。他的功劳可以功传万世,与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同。臣以为陛下身边可以少一百个曹参,却不能少一个萧何。少了一个曹参,汉尚无患,少了一个萧何,汉必无成。我们不能以一时的战功,去掩盖万世的丰功。因此,臣以为,必须把萧何排于第一,把曹参排于第二,这才体现了真正的公平公正。”

这原来就是高祖心底里的话,上次没向群将说出,所以他们不平至今。高祖听得,心中大喜:“鄂君所言,就是朕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你们不必多言了,只有把萧何放在第一位上,这才算得公平。今后群臣中,当以萧何为首,曹参为次。朕现在特赐萧何可以带剑上朝,见朕不拜!”

而且因为这个鄂千秋的建议,还特意加封了他为安平侯。诸将看多说无益,愈说反而使高祖愈多加封给萧何,只得闭嘴退下。

高祖退入内殿,又想起了那个时候他奉命押囚徒与贫民,到骊山去修秦皇墓的情景,别人都送给他三枚秦半两,惟独这个萧何送了四枚。赆仪独厚,现在自己当了天子,应当报恩的时候了,就又索性加赏萧何食邑二千户,还封了萧何的父母兄弟十几个人。

其实,争来吵去,仍是那帮沛县的旧臣,他们与萧何本来相安,再加上萧何始终在关中,他们在前线,本来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因为功劳分不平均这才闹腾的,现在既然高祖如此坚持,他们不通也得通了。因此这粧争功事件不平而息了。

七十一

诸将争功,不过是对封赏不平的抱怨,说实在的,能够或敢于在皇上面前这样争来争去的,还是刘邦从沛县带来的亲信,那个从楚王贬为淮阴侯的韩信,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他心中虽然有怨恨,却根本不敢在皇上面前诉说。

韩信被免去了楚王之职,高祖又命他到洛阳来居住,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让他与楚地分离,与旧将分离。无兵无权的韩信只得照办。

他搬到洛阳来之后,既不用上朝,也无职无权,只得在家中闲居,不时地低头叹气。

他想起了蒯彻的建议,也想起了武涉的意见,心想要是在那个时候能够听从他们的劝告,干脆与汉皇决裂,也不投项王,自己独立不群,这三分天下必然可得,那么,这天下是不是他姓刘的,就两说了。

只是因为自己的心太软,只是因为对高祖感恩戴德,没有听从他们的劝说,才落得如此下场,机己失,时不再,还有什么想头?

高祖封侯者四五十人,而韩信仅是这数十人之一。而且还不如他们,因为他们是受到信任的侯爷,而自己则是无职无权受到怀疑的侯爷。

韩信不想外出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受到高祖的冷淡,而是他原来领导的一般旧将,本来都唯唯诺诺听他的将令,现在都与他平起平坐、称兄道弟了,他们看他的眼光也与从前大不相同,那眼光让他像受到侮辱似的忍受不了。

如果说“胯下之辱”还只是一时之辱,很快就熬过去了,那么,这种眼光却不知何时能够熬到头?

这一日,韩信实在在家里憋闷得慌,就乘车出去散散心。

他先去了郊外,看了一会儿风景,看到红日欲西,便乘车往城中行来。本想绕开闹市行走,避见熟人,哪里想到,这时在洛阳城里己是侯府处处,他如何能够一处也不经过。

一路行来,经过舞阳侯樊哙的宅门,本想疾速而行,谁知那舞阳侯正在门口东瞧西望,不知做什么。见到了他,连忙说道:“大王何事外出,有幸得以经过在下门口,何不进来坐坐?”

他本想拒绝,舞阳侯已经将他车上垫脚的凳子取下,他只得下了车。边下车边说道:“舞阳侯不必如此客气,今后也不可再叫大王,只叫韩信即可。”

“哪里,哪里,大王是汉国的第一功臣,虽然被贬,却还是我们诸将都佩服得不得了的人。”

那樊哙确是真心,韩信不便推辞,只得在樊哙宅中小坐片刻,喝了几口茶,便要告辞。这时适逢那樊哙的妻子、吕后的妹妹乘车归来,与韩信打了一个照面,韩信知道她的身份,就低首致礼,口称“夫人”,那吕婆连头都没有点一下,更没有搭理。等韩信上车,便对樊哙说道:“他不过是断了脊梁骨的一条狗,你还和他套近乎怎甚?”

这话被韩信听到,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八孔渗血,却也不便发作,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驱车回家,从此他坚决不到外面去了。

原来,那吕后的妹妹所以出去,是受到吕后所召,入宫去说悄悄话的。这悄悄话是气话、牢骚话,两个女人在一起大骂高祖刘邦的不是。

这是因为高祖刘邦,想起了田肯的那些话,想要用同姓王替代异姓王.,正在那里筹划。吕后听说,来见高祖,说道:

“陛下,我们吕家对汉朝开国的功劳与刘姓的一样大,比如我大哥吕泽,二哥吕释之,都是你起兵时就紧跟在后面的,仗也打了不少,伤也负了很多。那次你兵败彭城,最后还不是大哥接的你,你才有了安身之地。所以,他两个人最好也封他一个王,这才算公平。”

这个问题高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那不成,朕现在封同姓王,是姓刘才能当王,你又弄出个姓吕的来了,那不过是外戚,现在将他们封侯也就不错了,要想封王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有现在,还不是我们吕家的功劳,那时候你不过是一个穷光蛋,是我老爹看得上你,给了你那么多的嫁妆,要不然······”

吕后在吵架的时候,或者是为家人讨要官位的时候,总爱提起她老爹当年如何对待他们刘家的,这使刘邦听得很烦:“那还不是你爹听算命的说我是真龙天子,这才将你嫁给我。他不过给了我一个女人,而我给你们吕家多少?加上你老爹是三个侯爷,这还不够吗?”“我两个兄弟的侯爵是你送的吗?他们如果不姓吕,就像曹参、夏侯婴、周勃、王陵跟着你定天下的,还不是照样封个侯爵,你还道多给了吗?哼,你们刘家,刘姓靠什么发的?我们吕家才是你们的‘贵人’呢!”

高祖觉得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根本说不清楚,就火哧哧地说道:“你也用不着在这里瞎胡闹了,反正我告诉你,一、你是皇后,管好你的后宫就行了,后宫不得干预朝政;二、你们吕家封侯两人,也就可以了,今后非刘姓者一律不能称王!”

“你!”

“你若敢再胡闹,我就把这两条写到训诫中去传给子孙,今后在我百年之后,外戚也休想封王!”

两人这般一吵闹,吕后不但没有得到好处,反而离目标更加遥远。你想她又怎能不生气,因此就把妹妹找到宫里,把自己的夫婿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吕嬰也就没有好心情,她回到家里,正想见神骂神,见佛骂佛,看到自己的丈夫樊哙竟然与韩信来往,心中的火一点就着,因此开口便骂,那韩信是个极敏感之人,她这一开骂,他感到受了极大的侮辱,真比死还要难受。

高祖因不想让吕后过问,就找来了张良和宗人府官员,协商诸般事宜。

要想分封同姓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将军刘贾,是高祖从弟,随战有功,理应当首封;次兄刘仲与少弟刘交,更是同父所生,亦应当有益他们,封土,封王,列为屏藩。

现在韩信的楚地己经无王了,他就想把这块地场一分为二,成为两国,以淮河为界,淮东号荆地,就封给刘贾,并称荆王;淮西仍作旧称,就封给小弟刘交,称他为楚王。代地的陈佘早就受弑,久未有王,就将这块土封给刘仲好了。原来的齐国有七十三县,比荆楚代地都要大,就特地留给长子刘肥,封他为齐王,让曹参为齐相,佐他前去。

这样,高祖第一批封了四个同姓诸侯王。

惟有大哥的儿子刘信,高祖没有封他,还让他留在洛阳。太公以为高祖是忘记这一桩了,就跑来问他:“你是不是忘记信儿了?怎么不封给他土地呢?”

高祖十分生气,他是说给父亲,也是说给他的大嫂听的:“我哪里是忘记,就是因为他的母亲太势利了,当初我没有饭吃,到她家里去吃饭,她假装刷锅,骗我已经吃了饭了,她连剩饭都不留给我,难道还想我送给她家一个王吗?”

刘公是个老实人,也没有多话,见到儿子发火,不敢再说其他,只是默默掉泪。高祖见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就说道:“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那就给他一个羹颉侯吧!”

高祖虽然封他,还念念不忘当初嫂子不愿分他一杯羹,故而这个侯爵的名称意思是:“让我现在来赏你一杯羹!”

高祖做事,的确是有时大方,有时小气。这次封侯者仅二这十人,其实跟着他南北征战的将领何止百数,那些与他关系疏远的将领,并没有得到什么封赏。

有一天,高祖在洛阳的南宫,站于宫城上徘徊散步。从这个城宫墙上可以看出去好远,他这时看到有一簇人聚集在水滨,沿着沙滩,连排坐着,像是在商量着什么,又像是在争吵着什么。这些人都是武将服饰,有的还好像在发脾气的样子。他有些看不懂,又有些觉得不对劲,就叫人去喊张良。

不一会儿张良到了。高祖说道:“先生替我揣测一下,那些人在做什么?”

张良根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陛下,他们在谋反呢!”

张良从来没有这么直率地说过话,听得高祖吓了一跳:“什么,谋反?你是说谋反,为什么要谋反?”

张良说道:“陛下起自布衣,与诸将共取天下,今天你所封的都是故人亲爱,刘姓王孙,而所诛的都是平生私怨,怎么不令人疑畏呢?疑畏一生,必多顾虑。那些至今未受封的将领们,恐怕今日没有封赏,他日或会被戮,因此在那里患得患失。他们心中的不平,正在相互发泄,如酒糟般发酵,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要爆发。谋反谋反,先谋而后反,您说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高祖听了张良的话,又看到河滩上那些人时而气怒,时而悄悄咬耳的情况,心想张良的说话大致不假。一想到此,他的心里发急了,连声问张良道:“这如何是好,把他们抓起来都杀了吗?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陛下,你平日里最痛恨谁?”

高祖想了一想说要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个雍齿。当初我起兵之时,向外出击,要他留守丰邑,他竟无故降魏,还坚守丰邑不让我进去。他由魏走赵,再由赵投降张耳。张耳得我命令,助我攻楚。我本想杀了他,他却在张耳军中,转战需人,不便骤然动手,勉强将他收录。后来楚为我所灭,再后来一统天下,就找不到机会去杀他了。但这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所以我最痛恨他。”

“那么,你就先将此人封侯,一切可保无恙。”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疯了吗?封、封他?我再封一百个人也轮不到他呀!”

“陛下天纵聪明,只要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了。您听我的没错,只要封一个雍齿,全部怨怒皆平。但是,事后还得细数这些将领们的功劳,按不同等级封赏。”

高祖历来相信张良,不然他不会去找他来商量;事实上,高祖已经明白张良的意图了,只是因为他太讨厌这个雍齿,讨厌到了一时下不了那个决心。

当晚,高祖就宿南宫,他将沙滩上聚集的将佐一并召集,宴请他们,还和他们喝了好多的酒,说了好多嘉勉的话,这些人也都酒醉饭足,一时间忘却了自己的牢骚。

宴毕散席之时,传出诏书,封雍齿为甚邡侯。那雍齿惊喜望外,不知所以,他也知道高祖最憎恨于他,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谁知还会封他,他连忙向高祖叩头谢恩。“微臣雍齿,从前有许多辜负陛下之处,陛下不但不降罪于臣,反而封为侯爵,臣万死难报陛下宏恩,今后当肝脑涂地,以死效忠。”

那高祖一旦想通,倒也大气,他对雍齿言道:“雍齿,以前汉楚相争,群雄并起,你看不清形势,反复投来投去,这算不得什么,许多的将领都有如此之过,朕不会再计较。以后你只要好生为官,勤政爱民,朕也不会因你得罪过朕,而另生看法的。”

“谢陛下,谢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臣定当谨记陛下教诲!”雍齿连自己也不知道一共叩了多少头,他的脑袋快要叩出血来了。

对于雍齿的封侯,也令其他的将领一时犯傻,愣在那里了,好久才回过味来。高祖继续说道:“其余将佐也不必多说了,每人都是不少的功劳在身,即使任何功劳都没有的,起码还有餐风宿露,转走南北,苦劳多多,朕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只是朕初登大宝,琐事烦多,不能一时处理妥当,容朕时日,我一定会给诸将论功行赏的。”

听到了高祖的这席话,众将领竟然高呼“万岁”,而且连发数声,声震楼宇。这在以前,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高祖听起来也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