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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投处,章邯降楚杀二世,赵高授首

刘邦进军高阳,遇到了高阳酒徒郦食其,破了陈留,旋即率军抵达关中的南大门武关,秦宫渐乱;杀了秦二世的赵高,想要与刘邦谈判分王天下,刘邦根本不予理睬,秦朝的灭亡进入了倒计时。

涣卦。彖日:涣,亨。刚采而不穷,柔得位乎外而上同。王假有庙,王乃在中。利涉大川,乘木有功也。

二十六

虽然王离的部队被楚军消灭,但是章邯的主力却还有二十多万的人马,且王离的残部也都逃往章邯营寨中躲藏,在总体的数量比上,秦军还是多出楚军不少。不过要论战斗力,却远不如楚军了。

章邯兵败的消息,很快传报到了咸阳。这时李斯已死,赵高一人专权,他一向是对秦二世报喜不报忧的,因此对章邯的一般败况,压着不报。然而,这一仗可不是寻常之仗,几十万秦军麇集于此,一战而关乎秦国的胜败存亡,所以朝中大臣都议论纷纭,不可扼制。

秦二世尽管醇酒美人,沉湎于享受之中,却还生着自己的耳朵,也听到了一言半语,便召来赵高问及前线战况。

赵高说道:“现在朝廷的兵马,多归章邯一人调遣,臣忝为内相,不能远察军情。章邯最近也没有什么战报。不过近日传来风闻,说他损兵折将,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还不知,正要查讯。不料陛下烛照四方,先已洞悉。不过臣想,关东盗贼,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凭章邯拥有重兵,完全可以荡平,而现在久拖不灭,且传来损兵折将的消息,肯定是他拥兵自重,不思为皇上效力,应当严加重责!”

胡亥非常相信赵高的话,以为很对,就让令文吏起草严诏,责备章邯,并派人送往章邯的营地。

原来对于扫灭关东诸起义军,赵高是抱着支持章邯态度的,但章邯从数千囚徒起家,到现在竟手握三四十万秦军,已经是军权集于一身。只要他想造反,秦国顷刻即垮,所以赵高也有些忌讳他了。这次失利,他原是想封锁秦二世,谁料想被二世听到,赵高还以为是章邯已经有了通向二世处的内线,所以一股脑儿把责任都推到了章邯的身上。

章邯收到斥责他的诏书,感到十分悲愤。他心想自己在前线拼死拼活为秦国卖命,却得到了这种下场,全因为赵高专权,二世昏庸之故。于是他派出副手司马欣去咸阳面见圣上,当面向秦二世报告情况。

哪知秦二世已经很久没有上朝理事了,朝政尽被赵高把持和封锁着,司马欣到咸阳三天,连朝门都没有摸着。而且赵高知道章邯派了人来向秦二世汇报,就准备逮捕他。司马欣好容易贿赂宫门门吏,探得了底细。他大吃一惊,惟恐自己惨遭不测,就连忙从宫门逃出,乘上马,逃离都城,从小路奔还棘原这时章邯的秦军已退守此地。

司马欣无可奈何地说道:“上将军,赵高居中使坏,不利将军,将军是有功亦诛,无功亦诛,我劝将军还是另图良策,别为秦廷效命了。”

章邯听罢,像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竟呆了半晌,喃喃自语道:“这便如何是好,难道天要亡我了吗?”

自从王离部兵败后,章邯退守大营。项羽想要一鼓作气,继续挥兵猛攻,还是那位老将范增,主张缓战,说待他粮尽势减,自然溃退,省得多费兵力,也好少死一些楚兵。项羽也知道那几日的拼命,楚军都到了力穷之际,必得休息几日才可以应敌,于是同意了范增的建议,在漳南下寨,与章邯军相峙。

章邯在棘原固守营垒,他此时尚有二十余万部众,比那时任何一支秦军或义军的数量均多,他要是一心要战,以此激励部众,也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见得就会把本钱输光;他如果想逃,项羽军更是阻挡不住。但是秦二世的责备诏文让他完全失望了,他已没有了退路可走。可是要投降项羽,对于他又是难上加难,因为项羽的叔父项梁是他杀掉的,项羽是否同意他投降,投降之后是否能放过他,这是一个未知的结论。

进和退都是死路一条,令章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经过司马欣的劝说,他还是决定投降,乃使候官始成,到项羽营中面见项羽请和。项羽听了拍案大怒,对始成说道:“章邯杀我叔父,仇恨未消,我正欲枭章邯首级,以祭我叔父,他还敢来请和么?我本该把你也杀了,现在暂时寄着你这颗头颅去退报章邯,叫章邯速速前来受死,这样我还可以饶赦全军将士性命!”

说罢,叫将士将始成赶出营门。

始成把情况报告给章邯,章邯愁上加愁,真有“苍天之大,容不下我章邯立锥之地”的感喟。

却好在这时,有探骑入禀道:“楚兵已渡三户津,是由那个蒲将军带队的,想是要来攻营了。”

章邯连忙说道:“休教逼近我营,告诉副将,命左营分一半人前去拒敌。”

才过半天,就见到败将跑了过来:“楚军太厉害了,我军敌他不过,只好退回,请主帅火速支援。”

章邯无法,只得自己披挂上阵,前去迎敌,他猜想,项羽我打他不过,难道你一个什么蒲将军还有什么能耐?他麾兵径行,来到汗水岸边,与楚军接触,彼此也不打话,立即交战。约过了一个时辰,双方打了个平手。正想分出胜负,蓦听得在楚军的后面,喊声震天动地,鼓角不息擂吹,原来是项羽率领大部队杀到。楚军正在与章邯接战的军队,迅速散开,让主军超前。章邯听说项羽到了,也自心慌,不敢再战,急令士兵撤退。士兵们也知道这喊杀声意味着是什么了,立即掉头就逃。可哪里能逃过项羽的马队?说时迟,那时快,项羽军如迅雷闪电,顷刻就到,冲破了秦军的阵脚。章邯顾命要紧,快马加鞭,低头逃窜,也不管自己的士兵是否能够跑脱。等到他逃回军营,还不知自己的兵士又损折了多少。

这一战不仅损失了颇多的兵卒,还告诉了他,他手下的秦军已经是草木皆兵,不能再战了。

章邯已经被自己朝廷和楚军弄得两头无路可走,只得愁坐帐中,借酒浇忧。都尉董翳走入帐内,劝他向楚军投降。章邯对他说:“我不是没有派人去过楚营,那项判对我咬牙切齿,不肯收纳我军,如之奈何?”

董翳回答道:“上将军难道忘了司马将军与项羽的关系?只要他肯出面,请降准可成功。”

章邯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司马欣会与项羽有什么关系,会有如此能耐,问道:“我真不曾知道这一节有什么故事,将军请详加言明。”

董翳道:“司马将军曾做过栎阳县的狱掾。那时,项梁曾与一仇家结怨,被构陷狱中,幸亏蕲县狱掾曹无咎,与项梁素来相识,项羽求他,他便写了一封书信给栎县狱掾司马欣,求他照顾,是司马欣千方百计为之开脱,那项梁方能出得监狱。故而,这个司马将军是项家的救命恩人,只是项家起兵之后,他就禁口不说此事罢了。”

“原来如此!”章邯恍然大悟,“那就快请司马将军!”

司马欣被叫了进来。

章邯说道:“我有意向楚军请降,只是前有他项将军叔父被杀一节,他肯定怨恨于我,不会善罢甘休。听说将军曾是项家的恩人,能否代为转圜?”

“上将军既然想要投降,末将自然全力以赴,我自信还能与项公说得上话。”

“不过,不过······”章邯有些难以启口。

还是董翳快人快语:“请司马将军尽量说服项将军,他的叔父死于乱军之中,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能全怪上将军,希望他能够保全上军与秦军降兵的生命,不要多造杀戮。”

司马欣已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便说道:“我当尽力而为便了。”

司马欣知道项羽那个倔脾气,他到楚营之后,先不去见项羽,而是先去见副将范增,两人私议一阵之后,才来见项羽本人。

“项将军别来无恙!”司马欣见到项羽,向他一揖。

项羽见进来一员秦将,一时突兀。为救叔父他与司马欣也只见过一次而已,所以不熟,加上现在司马欣秦将装饰,自然认不出来。

“在下是秦军将领司马欣,特向项侯请安!”

“司马欣?”

“项公难道忘怀了吗?你叔父被构陷栎阳监,那时你来找过我,我是县里的狱掾······”

“哦,原来是恩人到了,失迎失迎!”项羽也马上立起身来,还了一礼。

“我听说秦营中有一员将军叫司马欣,原来以为是同名同姓之人,不想就是将军,快快请坐。将军前来是······”

“在下是奉了章邯将军之命,向项公商量投诚事宜的。”

一提到章邯,项羽就来了气:“要是只有司马公来此,项某十分欢迎,不要提那个章邯!我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

司马欣说道:“项公,你叔父也是我好友,他的死,我也十分悲伤,不过,他是死于乱军之中,并非死于章邯之手。项公何必耿耿于怀?梁公与将军起兵,难道不为了争夺将要坍塌的秦朝天下么,那章邯手中就有二十万的兵马,项公若得此助,取咸阳岂非易如反掌?”

项羽这时被仇恨蒙住了眼,司马欣的这番话根本听不进去。

已经商量好了,这时该那个楚军副将老头子范增进帐了。在外边偷听的范增恰在这时走入帐内。

装作不认识司马欣似的,问及了姓名,项羽反倒向他介绍了一遍。

范增言道:“上将军,末将刚刚在外面听得只言片语,我认为司马将军的话个分在理。”

项羽没有吭声,仍是一脸的怒气。

范增继续说道:

“上将军如果不嫌末将叨叨,是否静下心来听一听末将分析这天下大势呢?”

项羽仍不吭声。

“上将军。如今在下分析,有上中下三条路供将军择选:下策是,将军挟一时之私愤与章邯军交战到底。现在我军粮草不继,将士疲乏,耗,耗不起,只有速战,灭敌一千,自损八百,就如将军神勇,我方只损二百的话,二十万秦军也得折损我方四万余人,将军不过六万余人,最后只剩下两万兵马,又如何与人争夺天下?中策是,将章邯军击溃,章邯带兵逃窜,我方损失不多,但也只余下四五万人马。上策则是,将军尽快收容章邯军之兵,供己使用,这样一下子便增加了数倍军力,再挟胜利余威立即西进,时间我们争取了,力量我们增强了,那时还有谁敢与我军相抗衡?”

项羽依然没有吭声,但看得出他是在注意地听着。

“上将军难道忘记了怀王之约吗?怀王言道,谁要先进入秦关,夺得秦之天下,谁就为秦王。现在刘邦捷足先登,己兵抵函谷关,秦都守卫空虚,他的胜利指日可待。虽然说他与你是结义兄弟,难道在争王争霸之时,会有稍许谦让不成?如果上将军在这里耗时又耗力,干熬下去,恐怕人家吃肉,将军就连汤都喝不上了。”

项羽似有顿悟,脸色也变得焦急起来。

司马欣接着言道:“项公,有了二十万秦军的支援,再加上沿途收拢兵民降卒,以及各诸侯国的军队,项公可号称四十万大军。那时直取秦都,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了。到时,我愿意甘冒矢石,为项公开道,项公只要准备礼服,做一个现成的秦王便是了。”

这两人巧舌如簧,如此这般地一说,项羽哪不动心?原来他在内心中也有这样一个担心:他要去参加西征,去夺秦朝的天下,因为国都在那里,擒贼擒王,打进都城,擒拿秦二世,这才是真正灭秦。不料想那个楚怀王不知何故,竟叫刘邦去了,还让自己当了一个征北的副将,心里犹是不甘,经他们一说,想到刘邦快要夺得秦家江山,心里已自慌忙起来。于是他一反那决绝的态度,对司马欣爽快地说道:

“司马将军是我家的恩人,有司马将军来说项,我哪有不准之理,就请将军与范将军同议一个条款,让秦军尽数前来投诚好了。”

司马欣还有些不放心:“项公,其余我尚不担心,只是希望项公善待章邯将军,不使在下为难······”

“好吧,我不再为难章邯,他投来的部队,也仍由他带领好了。”

“谢项公宽大为怀!在下这就去复命!”

二十七

这次的受降仪式是十分隆重,十分威武的。章邯领军行至洹南,向项羽请降,项羽让楚军重新装扮一番,换一个胜利者的模样,来接受章邯的投诚。而其余各诸侯国的军队,也都位列两旁,像是在作见证似的。而这一切,等于把所有的光环和荣耀,都投到了项羽一个人的身上。

这洹南位于安阳县的北面,商朝盘庚迁殷,就在此处,所以这里也号称殷墟。章邯见项羽到来,连忙下马,长跪在旁,而他的军队,至少是那些随军的副将偏将,也一齐跪下。项羽大声说了声:“免礼,起来说话。”那章邯才敢起立,并且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邯身为秦臣,本思效忠秦室,无如赵高用事,二世信谗,秦亡只在旦夕。章邯不能随他俱亡。今仰将军神威,无战不克,无仗不胜,故而托庇将军。将军起事,原为除暴安良,既得民心,此次入关称王,舍将军之外,更有何人?邯原应早早择主而事,只因邯私欲太重,冥顽不灵,延至今日,后令叔公战死,实为大罪,邯自知罪责,未敢遽投。现蒙将军宽宥,恩同再造,誓当竭力图效,借报深思。”

他话说到此,不知是真是假,还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的声音很大,竟还让他挤落下几滴眼泪。估计这是司马欣或是董翳教他的办法,因为他们告诉章邯道,这个项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果然,这使项羽消了不少的气,他也大度地出言抚慰:

“君也不必多心,两军对阵,生死都难计料。你既知去逆效顺,我亦不便因私废公:今后若得乘此灭了暴秦,当与将军和诸将共享富贵,决不食言!”

章邯再次拜谢项羽宽大之恩。秦将士也一并叩首。俟项羽一一登录,方敢起立。

整个仪式和军队整编全部花了三天的时间。

项羽就此任命司马欣为上将军,令他率领二十万兵马,充作前锋,却立了章邯为雍王,留置军中,实为升封,其实是削了他的兵权。自己则带着大军随司马欣后面前进,这支军队的目标就是西征。

在这个时候,项羽有些忘乎所以,胡来一气了。你想他本身只是楚怀王封的上将军,他如何能够自说自话地任命司马欣为上将军而不呈报怀王?而且自己仅仅是上将军,又如何把章邯封为雍王?本来他欲将章邯杀却而后快,就凭着章邯的几滴眼泪,竟然得到了一个王的称号。这一切都是由项羽一个在那里说了算数了。

再说那些诸侯国的军队将领,大开眼界地见到了项羽的神威和秦军的败亡和颓丧,在心里都又怕又服这个项羽。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小九九:章邯军投降之后,秦朝再无对抗之力,秦朝的灭亡,指日可待,这时如果再不协助项羽出兵,到时各诸侯国就难分到一杯羹了。因此各个请准自家的国王,都拨出军队跟随远征。因此故,项羽的全部兵力确已快达到了四万之众。

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中,有两个人物的关系是值得记上一笔的。

在项羽胜利之后,赵国的赵王歇和丞相张耳就连忙出城至项羽营,拜谢救赵大恩。拜谢之后,张耳仍怀着气愤之心到达陈余的驻地,兴师问罪。

陈余辩解道:

“相国,这情况你难道还不明了吗?秦军有四十万之巨,而我的军队只有两万人,就是全部投入,也不过是拿个鸡蛋碰一块坚石,蛋破而对坚石丝毫无损。你看到楚军和秦军的相搏了吧,那是何等惨烈,以赵军的素质,再有十倍的军队都不是章邯的对手。我所以不惜保存下这点军队,还不是为了不把本钱掏光,将来能保护大王吗!”

“你这是什么话?如果楚军不来,赵王与我不是战死也成了秦军的俘虏,你留着这点军队有什么用,是不是保卫另立的一个大王?你是赵国的将军,理应与赵国共存亡。”

张耳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张、陈两位将军呢?”

“两将劝余拼死,余以为徒死无益,他们坚持要出战,余乃拨五千兵马让他们作试探性进攻,果致全军覆没,两人也死在阵中,十分可惜。”

张耳此时也动了怒,口无遮拦:

“恐怕不是这样吧,你是不是害怕他们来见我,所以······”

“这是什么话?难道是我害死了他们?”

这可不好说。

“我与这两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们?况且两人领兵出战,军中将士都可以证明,难道我能捏造?你这样讲,也太不信任人了吧?”

“那我问你,他们是如何战死的?他们危急之时你有没有去救他们?”

“相国总是不信,那有什么办法,既然如此,我还干个什么劲,你把将印收回去得了。”陈余生气地取出将印,放在了案几上,并甩手走了出去。

陈余出去,是去上厕所,张耳还以为他赌气撂挑子呢。趁着陈余不在,陪同张耳来的随员悄声说道:“既然他自己不想当这个将军,公还是收回印信为好,赵国有了他,并未解秦军之围,他还牛什么?公不必对他客气。”

张耳怒气未消,也就不客气地把印信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陈余走了进来,一看张耳居然佩着将印,脸上愠怒不已,干脆连话都不说,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自出营帐,带着他的亲卒数百人,悻悻而去。

他后来跑到河下泽中,做了个捕鱼捉虾的隐居者,这是后话。

就这样,两个本来是定了生死之交的好友,为了这场赵国国难成了生死冤家。

对于项羽的大恩大德,赵国是不能不大谢的。感谢的行动,就是倾赵国之军随项羽西征,去灭掉暴秦,因此项羽这次出军,赵国跟随的军队也是最多的一家。

二十八

现在该是来说一说沛公刘邦了。

比起项羽来,他抢了个先机。他也珍惜这个先机,所以努力进军,想早早占领关中。

在昌邑这个地方,守将就是不肯投降,刘邦命令攻城,一时没有攻下。这时有一个昌邑人叫彭越的,带着手下几百人,来投沛公。沛公很高兴,就命他一齐同攻昌邑,仍然没有攻下,反而伤了几百攻城兵。

彭越字仲,向都居住在巨鹿的湖泽中,以打鱼为生。他膂力过人,也颇有见识,大伙推他为渔长。当陈胜发难,项梁起兵,海内开始烽火四燃的时候,他的手下也劝他起事,占地为王。不过彭越没有答应,他说眼下正是两龙相斗,互较蛮力之时,还不宜出头。

又等了一年,这时另外一帮泽中少年百余人来投他,并且鼓动他领头造反。他只得说道:“好吧,那明天就正式开会议事。我同你们说,军事行动非同打鱼摸虾,早一刻晚一刻都无所谓,打仗之事,迟一刻就全局皆输。所以明日我在祭祠点卯,谁若最后一个到的,对不起了,我就杀他的头,用来祭旗!”

第二日,彭越早早就站在那里了,那些少年有迟至半时,有迟至一个时辰的,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地走来了,最后来的竟拖到了中午。更为麻烦的是最后到的竟有十多人。彭越本想一律处斩,却怕引起激变,就问道:“你们这十余人中,谁最后到的,请指出来。”

这些人都还以为彭越在开玩笑,就这个指那个,那个指这个,轮了一圈,最后才认定了其中个。这些人边说边嘻嘻哈哈地笑,那个被认定最后进来的也跟着嘻嘻,根本不知道大难就在眼前。

彭越这时喝了一声:“来人啊,将他推出去斩了!”

彭越原来的那帮弟子早就做了准备,出来两人,押着此人就往外走。

这人边叫边挣扎,不过他还是以为在闹着玩的呢。

其余众人,也跟到门外去看,也是边看边笑。

到得那个押送的人抽出刀来,“咔嚓”一下,刀落头掉之时,大家方才傻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彭越虎着脸开言道:“你们平时这个要我起事,那个要我立工,你们以为对抗秦廷,以为行军打仗就是游戏吗?违抗军令者斩!奸淫掳掠者斩!畏缩不前者斩!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现在既然要起事,就来不得半点掺假。好吧,诸君中如果有谁害怕了,现在还可以回去,不回的,就必须听从号令······”

第一招就震慑了大家,所有人都变得服服帖帖的了。

彭越就这样拉起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听到沛公路过昌邑,就前来助他。

昌邑仍难攻下,刘邦同彭越商量,不如改道其他,彭越认为改道高阳较好,刘邦听从了他的建议,自己率兵径往高阳,而彭越有诸事还未处理毕,就暂留原地,并作为一支别动军,与刘邦相约后会之期。

这高阳城位于现今河南的杞县以西,古时传说颛顼的高阳氏助少吴有功,受封于此,得其名。

不过,刘邦此时是再折回南方,然后向西行去了。

路过高阳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一号人物,世称其为“高阳酒徒”,值得记叙一笔。

这个高阳酒徒名叫郦食其,是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儿,读过儒学,又教过学馆,可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直落得家贫如洗,无以为生,只得在里中当了一个看门人。

他听说沛公路过此地,以为这下有了发迹之机,便托多人为他引见,但所有人都嫌他龌龊少才,不肯帮忙。

他碰到了刘邦手下的一名骑士,和他本是同乡,过去又认识,就凑上前去同他攀谈,托他引见。

郦生问道:“我听说沛公性情倨傲,不肯下人,不知道是否属实?”

骑士回答:“这种说法,不是没有原因的;但是公却喜欢豪杰俊才,所过一地必要求访,如果对方是智士,他会很敬重的,并不会轻视他。”

“照这样看来,沛公确有大略,与众不同,你能否替我引见给沛公?”

那骑士看了他一眼,半晌没有说话。

郦生言道:

“你也小看我,以为我不中用了么?你可以去见沛公,就说同里中有一个郦生,年纪六十开外,身长八尺,素来喜欢说大话,里人都认为他是狂生,他自己却认为他并不狂,读书多智,自言能够帮助刘公你助成大业。”

骑士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告诉你吧,沛公最不喜的是你们这号读书人,遇到儒冠文士,前去求见,他就叫这些人免冠,还把冠扔在地上。有一次我看到这些人走后,他还拿起一只冠帽来当尿壶呢。就是平时议论,他也常常讥笑这些儒生迂腐,把他们当成讥笑的对象。你说你以儒生的名义去求见沛公,我看你还是早点歇着吧!”

郦生言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只要为我进言,我料想沛公必不会拒我。”

“那好,我试一试看吧!”

这个骑士没法拒绝郦生的执拗,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同沛公说了。

刘邦听了,也没有多说话,就叫骑士去召见郦生。郦食其来见时,刘邦正坐在驿馆的床上洗脚,还有两个女子在服侍着,一个拿着毛巾,一个蹲在那里帮他洗脚丫子。郦生瞧着,故意徐进,从容地走到了刘邦的跟前,只简单地作了一揖,也不拜他,更不说话。

刘邦听说来的是儒生,想故意冷落他,所以摆出了这副架势,他不先吭声,也装作没有看到他。

郦生沉不住气了,朗声问道:“足下引兵到此,欲助秦攻各国呢?还是助各国攻秦呢?”

刘邦看他出言不逊(只称他为“足下”),又看到他戴着儒生的冠帽,已经觉得讨厌了,再加上他举动粗野,不修边幅,语言唐突,不由得动了怒气,开口骂道:“竖儒!尚不知天下苦秦么?诸侯统欲灭秦,难道我会助秦不成?”郦生接口:“足下果欲灭秦,为何倨见长者!试想行军不可无谋,如果慢贤傲士,还有谁来为你献策献计呢?”

刘邦本来就是想摆个架子,臭一臭这个儒生,现在他既然来献计献策,不妨听一听他有什么高见。于是收起了傲慢的态度,叫下人把洗脚水端走,自己整了整衣冠,请郦生上坐。

那郦生是有备而来,一看到刘邦要他谈,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他于是夸夸其谈,从战国时六国的成败到秦皇朝的建立,再说到秦皇的得失功过,简直让人插不上话。

沛公听他之言,还不是说不上道道的,就收起了简慢之心,倾身过去言道:“那么请问先生,在下欲西征灭秦,先生有何妙策能够教我?”

郦生道:“足下兵力不满万,乃欲直入强秦,这真是驱羊喂虎,但供虎吻罢了。据仆愚见,不如先据陈留,陈留当天下要冲,四通八达,进可战,退可守,且城中积粟甚多,足为军需。仆与该县令相识有年,愿往招安,倘若该令不从,请足下引兵夜攻,仆为内应,城可立下。既得陈留,然后招集人马,进破关中,这乃是当今上计。”

沛公听他说可以破陈留,心中大悦,即请郦生先行,自率精兵继进。

比较陈留县,那高阳只算得是个小地方。陈留位于高阳西北,今天开封之东北,是进陇秦的必经要道。

郦生说他与陈留县令相识有年,半是事实,半是吹嘘。一个小守门人,纵然认识县令,也是没有什么交情的,不然他何以落魄如此?这些就用不着多去说它了。

他为无名小吏,用大话说通了沛公。现在再去说项县令,更加有了胆子。他投刺进见,叙过几句寒暄话,便将利害得失说了一番,劝县令开城接纳沛公。偏偏县令不为他所动,说是情愿与城池共存亡。郦生看话不投机,就改变话题,与县令谈说应该如何守城的问题。

“令公,您既然不愿投降,那我就助您守城好了,只要有我在,您的城池保证固若金汤。”

县令道:“你刚才还一个劲地劝我投降,现在又说帮我守城,怎么如此出尔反尔,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令公,我劝你投降刘邦是真,你不投,我劝你守城也是真。那刘邦是个有大志的人,你若决心投他,将来他得天下之后,封王封侯是不成问题的。现在既然县令公坚持不投,想要自立,我当然也可助你,因为我就是陈留居民,哪有希望本城池被破民众被扰的?”

“你说助我,你一个看门小卒,又如何能够助我?”

“呔,令公此言差矣。你不知那郦商和我是亲兄弟么?他己聚集了数千人,准备反秦起事,只要我让他来助县令,安有不从之理?令公与他联手,就能挡住刘邦略城。说不得还能成就一番事业哩。”

“真的,我怎么没有想到?郦商姓郦,你也姓郦,果然是兄弟,是亲兄弟么?”

“那还有假?我们是一母同胞,他起事时还说要我去替他谋划呢?我原想看一看形势再说······”

“那就好了,我听说这个人很有谋略,也有武艺,有他襄助,我还怕什么沛公呢?”

“就是,就是,一见秦廷倒了,令公想要起事,我们郦家兄弟,一个为将,一个为相,助你封王称霸便是。”

两人越谈越投机,一直谈到日昃时分,县令为了笼络郦食其,为己所用,就设宴招待他。哪知郦生是个酒徒,喝起酒来不要命,而且百杯不醉。他一面吹捧县令,一面与县令比酒,把个县令灌得烂醉如泥,而他似乎才得半醉。

县令不省人事,自被人扶着去将息了,郦生留宿署中,等到夜半时分,竟然悄悄混出了县衙,打开了城门,把沛公的军队放了进来。

到了县署左右,一阵鼓噪,将士抢将入去。县署中本没有多少兵力,何况又是夜间,更无醒着的守卫。于是一下子便占据了县衙,县令宿醉未醒,在梦中被乱刀砍死,其余县卒,能逃则逃,未逃者也都死于刀枪之下。

刘邦贴榜安民,秋毫无犯,城中倒没有发生混乱,好像还是县令在时一般平静。

那郦生领着刘邦去看县里的仓库,果然看到满满的一仓库粮食。行军打仗,士兵有粮吃为第一要务。刘邦得到城池,又得了粮食,一切都如郦生所言非虚,相信了他的妙算,于是便封郦食其为广野君。

这是相当高的封号了。一个落魄的书生,既与沛公不识,也与县令无交,却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花乱坠,竟然破了陈留城,侥幸立下了一个功劳,成了刘邦手下的一名高级参谋,算得是一个异数。

郦食其的弟弟郦商,他应当说是比郦生更有些本领的人物,有智也有勇,已经在这一带起事,如同那个彭越。经过郦生的引见,被沛公封为裨将,再由他招募当地的四千兵士,受他统带,随同刘邦一齐西进。

陈留离开封不远,刘邦接着想拿下的一个城市就是开封。

兵围开封,数日不下,这时听得秦将杨熊,带兵增援城中秦兵。刘邦干脆就撤了城围,来打杨熊。杨熊也是仓促前来,遇到了刘邦的主力,没有什么防备,只得撤军。两军接触,杨熊的前队兵马,已经伤了不少。待撤到一块开阔地,杨熊停了下来,摆开阵势,要与刘邦决一死战。刘邦自然不肯相让,于是两军相对,阵对阵,将对将,拼杀起来。

打了几个回合,正厮杀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又一彪人马冲杀过来。这队服装各异的人马没有杀入刘邦的阵中,而是从背后冲向了杨熊军中,把个杨熊的队伍冲了个稀里哗啦。杨熊部队受不了两下夹击,顿时混乱。刘邦也不失时机,号令大部队全数掩杀。杨熊再也支持不住,也不管部队是如何成鸟兽散了,自己带了部分残卒逃进了荥阳。

沛公到得胜利之时,还弄不明白协助他作战的是什么样的军队,反正人家帮了大忙,应当感谢。他正想前去询问,却见对方的主将骑马过来了。他定睛一瞧,哈,原来是韩国司徒张良。那张良马到沛公面前,就跳了下来,向沛公叩拜。

当初,张良请准项梁,立公子成为韩王,以他为相,恢复了韩国。可是他刚刚成就了复国之梦后,好景不长,梦就醒了。

韩王所占,不过十数个城市,在秦军扫荡之下,这些城市在拉锯战中得而复失,失而复得。那此时的韩国,虽然还称之为韩国,却小如蛋丸,危如蛋丸。到了最后,张良只得带着韩王成到处转悠着打游击。这次正好遇上了刘邦军与秦军作战,就从背后袭击了秦军。

刘邦与张良是老相识了,而是英雄相惜。此次重逢,自然十分高兴,当下就就地扎营,两人牵手进入营帐,共叙阔别之情。

刘邦说道:“你帮我打败了杨熊,我也该帮你恢复韩国。我先替你攻下颍川,再打荥阳。”

打了几天,颍川才打下来,要攻荥阳时,却听得赵高得知杨熊兵败,竟派了使臣来责罚杨熊,把他杀了。刘邦大喜:“有这个赵高帮忙,秦何愁不灭?”

刘邦途经数十战,自不待细数,渐渐地,他打到了武关。

武关的关上并非没有守将,只是刘邦从南阳打了过来,速度太快,关上只有数千老弱残兵,并没有征集新卒,也没有多少防备。这些兵不知道厉害,还以为是什么小股盗匪入侵,开关迎战,被刘邦军一扫,守将抱头鼠窜,士兵不是逃就是降,没费得什么力气,刘邦就占领了武关。

这武关已在陕西境内,位于陕西商城东一百八十里,是秦朝之南关,这里离秦国都也不过三百余里地了。

占领了武关,秦都咸阳就在其威胁之下,所以连那个赵高,也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急了起来。

二十九

自从李斯冤死,朝中大臣都只剩了“赵”氏一族。一段时候,秦二世安享淫乐,不问政事,到得章邯战败,曾被二世闻知之后,赵高又采取了措施,把秦二世身边的太监诸人,也全部换了一遍。自那之后,秦二世完全被软禁了,他听不到一点外面的消息。他的耳朵、鼻子与眼睛,像全部被棉花塞住了,般。

到了刘邦占领武关,赵高就无法隐瞒了,因为刘邦在武关派出使者给秦国下了通牒,要秦二世赶快投降,不然,就立即攻打咸阳。你想赵高这时如何瞒得?即使他再想瞒,说不定过不了几日,他自己的脑袋也要瞒掉了。

赵高内心着急,却也无法对二卅言说,就自己称病在家,好多天不敢上朝。

秦二:世到了这个时候,连要个什么东西都得找赵高。赵高不仅仅是他的眼睛、嘴巴,还是他的手与脚。故而,几天不见赵高,他不知何故,心中慌慌的,像长了一团茅草。

这一晚,他做了一个讀梦,他梦见自己出游,前面是三匹马的驾乘,行至山路,忽然跳出一只白虎,一口就将他左边马的脖子咬去,马车向一边仄了过去,他也摔在厂地上。快落地时,他还连叫着“赵高,赵高”,可是,直到他摔在地上还是没有见到赵高。

第二天醒了,他召来了太卜占梦,太卜说是泾水作祟,必须由皇上亲自出面去祭水神,方可禳免灾祸。秦二世信以为真,就移驾到泾水旁的望夷宫,斋戒三天,再亲自祭祀。

惟有这一次,赵高没有跟着,那些看到秦朝将亡,实在忍不住想要发泄出来的大臣与宦官,就接二连三地向着二世进言,讲刘邦进军已到了武关,不日即可到达京城,再不用军队去阻挡,恐怕秦亡有日了。当然,在讲到形势的危急时,他们都不忘告赵高一状。

秦二世没有其他办法,他此时只认得赵高一个人,于是急喊赵高快来晋见。

赵高休养在家,原想是学一学雉鸡,把头钻进草丛里睡上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至于屁股还露在外面,连他自己也不管了。谁知道这个秦二世会到泽水边上去,又有谁知道他只要一刻不在,就有人将状子告到二世那里,数落他的不是!

赵高只是一个太监,他不文也不武,什么本事都没有。要说有本事,就只有欺瞒皇上,构陷他人的阴谋手段了。

现在听说皇上来召见他,他打听到是要问他的罪,二是要他派兵御敌,这两点都是大难。问罪他不怕,皇上敢把他怎么样?离开他皇上自己都无法生活。要派兵就难了,以往,只要前方将军打了败仗,他就派出使者,轻者责罚,重者处死,朝中再也没有一个大将可派。看来,秦朝的灭亡,也在定限之中。

不过,赵高想到,即使秦二世对他无可奈何,但周围群臣就很难说了。虽然说这些群臣都是他一党,但在危难关头能够相信谁?保不齐他们为了保自己把他赵高推出去当了替罪羊。再说,如果他完全不;理政事,任由这些人数落他,肯定还会把过去的老账翻腾出来,给他一个泰山压顶,那他不被压成一摊烂泥才怪呢?

眼见得是无法控制局势了,与其被人家秋后算账,不如先下手为强赵高心里忽然一亮,他想到了一条背主求荣的妙计。

那就是他先把二世胡亥杀掉。因为义军反秦,就是为了反对秦始皇和二世皇,只要杀掉二世,由他出面去与刘邦谈判,无论足和还是降,他起码有杀二世之功,说不定还能保住荣华富贵哩。

他说干就干,也跟本不到那泾水边上去了。他召来了自己的弟弟赵成,还有女婿阎乐。后人曾猜测,赵高是个阉人,如何有个女儿?这个阎乐很可能是个干女婿。但这点没有必要细考。赵高对他们二人说道:“主上平日里不知道弭乱,到了今天事情已经十分危急,他就慌了神,现在说要召我前去,恐怕是听信了谗言,欲加罪于我们赵家了,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坐视灭门不成?现在只有先下手为强了。把二世这样······”赵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再改立公子子婴,婴性仁俭,民众悦服,或许能转危为安也未可知。”

两人是他的死党,当然没有话说。

赵高义说道:“赵成,你为内应,阎乐为外合,不怕大事不成!”

阎乐点了点头,那赵成问道:“宫中还有守卫,不全是我们的人,怎么带人进去?还得带兵器呢。”

赵高说道:“就说宫中有变,引兵捕贼,可闯进去,再不行,就说奉我的命令好了。”

赵高对于自己的亲弟弟是放心的,但对女婿却有些不放心,于是派了家丁去扣留了阎乐的母亲,引到密室,作为人质。阎乐只得召集了吏卒约千余人,直抵望夷宫。

泾水边上的行宫,自然比正规宫殿简约得多,但是守卫的兵丁也不为少。卫士们见到阎乐领兵前来,忙问何事。那阎乐喝了声:“先把他们给我绑了。”然后才数落说,“宫中有贼,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这两个卫兵感到委屈也感到不解:“我们一直守卫在这里,夜夜巡逻不辍,哪里来的盗贼,敢擅自入宫!”阎乐不想与他们多纠缠,手起一刀,将一个卫兵杀了,另一人也杀掉了另一个卫兵,他边杀嘴里边说道:“你们还敢强辩么?”

话讲完,人杀掉,这一行人已冲了进去。

到了这时,阎乐也顾不得伪装了,就叫他手下的吏卒搭上弓箭,抽出刀刃,远见人就射,近见人就砍,边射边进。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还没有摸着头脑,就死在了乱箭乱刀之下。

经这一闹腾,宫中之人多被惊醒,也有几个武功颇高的卫士,听到骚乱前来阻挡,双方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厮杀,终是寡不敌众,都被杀死了。

赵成带着十余人,出来接应阎乐。

两股合成一股,同时向着秦二世的寝宫冲杀了过去。

二世听到响动,也已惊醒,他拥被坐起,急呼卫兵护驾。左右反而向外逃去,二世莫名其妙,只得再往内室逃,后面只跟着一个太监。

二世急问:“何人作乱?”

太监言道:“赵成和阎乐,是赵高一族。”

二世恍然人悟,却责怪太监道:“那你为何不预先告知于朕?”

太监情急说出来的话却具有讽刺意味:“幸好我谨言慎行,才能活到今天,要是我早些告诉陛下,我也早被赵高杀掉了。

两人答话未毕,阎乐已经闯进了内宫,他厉声对秦二世说道:“足下(他已经不再称皇帝为‘陛下’了)骄恣不道,滥杀无辜,天下共叛,请足下快快自裁,不然莫怪我不客气。”

二世皇帝问道:“要朕死也得死个明白,是何人造你前来杀朕?”

阎乐答道:“丞相!”

二世:“丞相可得一见否?”

“不行!”阎乐回答得十分干脆。

秦二世也是怕死之辈,他还想拖延时间:“请你去禀报丞相,我可以让他为皇帝,我只要做一个郡王即可。”

“不许!”

“要不,我也不为王了,只要封我一个万户侯就成了!”

“不许!”

“那、那就保全我的妻儿,让我当一介布衣也可!”

“不许!”

秦二世这时候哭了:“丞相何故决绝如此?请丞相放我一条生路,我与妻子愿同为黔旨。”

阎乐嗔目言道:“你休怪我无情,这是丞相决意要取你性命。他说他要为天下诛足下,足下多言也无益,臣也不敢回报,你还是准备受死吧!”

他说着,就向前走了几步,他后面的吏卒也跟着向前。

二世知道难免一死了,只得横着心肠,拔出剑来,然后愤声喊道:“赵高赵高,这秦家江山,败在你手里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呀!”说毕,用剑自己抹了脖子。

秦二世在位三年,死时年仅二十三岁。

阎乐杀掉二世之后,回相府交命。赵高大喜,他立即自入宫中,抢到了那块玉玺,悬挂于自己的身上。

有了玉玺,他想像自己就可以成为皇帝了,转而一想,他树敌太多,自己当皇帝,恐怕难于服众。于是就忍下了那个野心,暂且把公子子婴推上台去,自己再当一个摄政王便是了。

主见已定,他召集朝臣和宗室公子会议,当众晓示道:“二世不肯从谏,恣行暴虐,天下离叛,人人怨愤,今日得知楚军攻克武关后,心里害怕,已经自刎了。”

有许多朝臣还不知这个情况,都暗自吃惊:有些人也猜到了赵高在弄鬼,只是不敢言说,且听下去。

“公子子婴仁厚得众,应当嗣立。本来天下惟我一秦国,始皇帝才延称帝号。现在东北面已有六;复兴,海内分裂,秦地比以前狭小,不应再延帝号,还是再称秦王好了。”

一个太监,竟跋扈如此,叫谁当王,他就自个儿决定,不跟其他臣子商量:称阜还是称王,也由他说了算,真不是个东西。这些听到他说话的大臣全都在心里头骂他,可在他长期积威之下,谁也不敢吭声,只得全由赵高安排。

楚军已兵临城下,赵高也顾不得太挑日子,马上就令公子婴斋戒,择日行礼接受玉玺,就此南面称王。而另一边,就命人收拾秦二世的尸体。这时的秦二世,连个小官都不如,极像是个黔首百姓,被破席草草包裹,葬入荒丘之中。

公子婴其实也恨透了赵高的飞扬跋扈,现在当了秦王,很想除去赵高。他想,这个奸人不除,将来局势稳定后必还会谋逆篡位的。可是,放眼朝中,他没有一个亲信之人可以倾诉,可以利用。他膝下二子,都是亲生骨肉,还可以商量,就招来自己的儿子到密室,对他们说道:“赵高敢弑二世,岂尚畏我!只不过他部署未当,暂时拿我当个傀儡而已,一旦形势稳定,他就会自立,我若先先杀赵高,必为他所杀。”两个儿子听了,只是掉眼泪而已。

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年纪方小,要他们出头做这种事,也太难为他们了。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踉跄着跌了进来,秦王婴一看,却是他的心腹太监韩谈。韩谈跑进来就叫道:“公子,人事不好了,可恨赵高已经派出使臣去楚营求和,一旦允准,他还要大杀宗室,自己称王,与楚军平分天下了!”

秦王子婴说道:“我早知此贼如此,只是无计除他。他叫我斋戒数日,去祭告祖庙,我只能托病不去了。”

韩谈说:“公子称病,并不是,一个办法,还是想办法将这贼除去方好。”

“那就由你带领我二子,先行伏在祖庙两旁,俟他一同去祖庙之时,突出行刺,要是能得手,大患可除。”

韩谈欣然受命:“为国为公子,我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赵高此时的确有两种想法,一是如果他能与沛公媾和,承认他献出都城的功劳,封他一个王,那么,子婴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可以尽快除去;二是万一他谈和不成,那就只能再搬出能代表秦朝的最后,代君十来,子婴也就杀不得。

赵高遭人去到沛公营中,提出要与沛公分王关中。刘邦当然知道这个赵高是何许人也,也知道他派出使者的用意。

“整个秦国的败亡全害在他的手里,他还有脸来谈条件?用棍棒把使臣给我打出去!”

使臣回见赵高,说道:

“那沛公连见都不见,打了我一顿,说您、您······”

“说我什么?”

“说您是败国的大贼,说、说您若不、不死,他决不与秦国谈判!”

“哎呀,气死我也,真是气死我也!”

赵高再气再急,这时也没了办法,又怕因此人心更加散乱,只得回过头去扶植子婴。他于是就急着要子婴去告庙,以图镇定一时。到了日期,派人往报子婴,子婴倒没有推辞。

到了时辰,赵高等在庙中,却不见子婴到来,派人去催,说是得了病了,不能前来,赵高很是恼火,说道:“今天是要他告慰先人,正式认可他这个秦王,他竟敢懈怠,太不像话了,待我亲自去催他。”

说罢,即匆匆地驰赴子婴斋戒的处所。他下马入门,遥见子婴伏在案子上打着瞌睡,就大声叫道:“公子今已为王,应速速去家庙告祖,为什么还如此懈怠?”

子婴假装什么都听不到,因此赵高更加趋前,到得案边,准备用手去推子婴。就在这当儿,从旁边帘幕中闪出五个人来,持刀包围了他。其中一个高声喝道:“千万剐的逆贼,弑君乱政,还敢胡言?你的死期到了!”

说此话的是太监韩谈,他话音未落,刀已砍向了赵高。赵高一避未能避开,已砍着了他的肩膀,连什:想侧身逃跑,子婴二子也乘势两刀并下,连砍数刀。虽说这子婴的儿子年小力弱,但那赵高也只是一个太监,没什么力道,加上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躲避,身上已经伤得不轻。那子婴刚才只是装睡,这时候“醒”了过来,拿起了案上的一册竹简,往赵高头上砸去,将赵高脑袋砸出了血。你想这四人围住了赵高,他还能向何处逃跑?且子婴的儿子们和那个太监都怀着仇恨,下手绝不手软,赵高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刀,很快就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看似已经没有气息了。子婴对赵高的惊悸犹在,上前去猛踢几脚,证实赵高已死,这才喘出了一口大气。

赵高既诛,公子子婴立即叫韩谈去召集大臣到斋堂来议事。瞬息,部分大臣来到。子婴手指着地上赵高尸体说道:“这个乱臣贼子,今天被我杀掉了!”

那些大臣原来都因为赵高淫威尚在,不敢言说,这下看到赵高己死,顿时活跃起来,有的称颂子婴英明果敢,为国除害,为民除害:有的数落赵高罪行累累,死他一个不足以泄恨,应当诛灭三族······

子婴知道,如果赵高尚在,这些人都不会听他的,现在诛了赵贼,他的令就可以顺畅下达了。于是他一边命令内卫将军带队去诛杀赵高兄弟家眷,一边派人去安排祭祀祖庙事宜。

不但像赵成、阎乐这样的杀害二世的凶手一抓就着,连赵高一族三百余口全都悉数捕获,尽情斩杀。子婴得报大仇,即告慰庙中历代祖宗,然后登上大位,定号秦王。

同时,他派出将军,去坚守蛲关。

蛲关位于武关到咸阳的中间,是抵御外敌的最后一道门户,如果蛲关再次失手,那就连神仙也没有办法挽救咸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