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总算解决了关键的一步,梅长苏和景琰都在心中松了口气,其他事情无暇多想。
次日东宫正阁。沈追等几位亲信大臣受召觐见太子。因为不知何事,又透着神秘,几位大臣不由互相打听着怎么回事。
太子的脚步声已响起,众人赶紧噤言,恭然肃立。
就见景琰神情与平时不同,扫视了一下众人,眸中闪动的是刀锋一般冷酷的厉芒,一开口,声音里也透着一股以前很少出现的狠劲。
“本宫有件大事要说,你们听着。”
“是!”
“这件事,本宫早已下定决心,非做不可。今日告诉你们,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要你们为我出力。”沈蔡二人对视一眼,赶紧道:“臣等但凭殿下吩咐。”
景琰咬了咬牙,紧紧握住雕成龙头状的座椅扶手,语调冷冽而又坚定地道,“本宫……要推翻十三年前的赤焰逆案,重审、重判,明诏天下,洗雪皇长兄与林氏身上的污名。不达此目的,决不罢休!”
皇帝寿宴的日子到了。
梅长苏一早起来却又咯了一次血,黎平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发愁蔺晨还没有回来,现在只能求助梅林。梅林手中有蔺晨托付的续命丹,虽然知道这药吃一次,等于服一次毒,但也知道这是梅长苏等了13年的重要日子,梅林拿着药瓶,犹豫着。
”你们放心,我就吃着一颗,一定会坚持到蔺晨采药回来的。“梅长苏知道大家着急,故作轻松笑着安慰道。
梅长苏服下药丸,因为药物作用渐渐恢复力气,脸上也有了生气,缓缓披上一件带了滚边的精致朝服,整整头冠,向外走去。
”苏哥哥一定小心。“梅林脱口而出。梅长苏回过头来冲梅林淡淡一笑,眼中熠熠发光,整个人就应了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形容。梅林不由看呆了。
殿堂之上的一切都如预先估计,长公主首告,其他大臣的附和,都冒犯了皇帝的骄傲,皇帝愤怒于满朝敢于违抗自己的大臣,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么孱弱的身躯,眼中却熠熠闪动着坚毅和光芒,忽然想起夏江临死前挣扎着大喊的”宁可错过不可放过“,心中打了个冷战,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终身后悔的错误,他想掩饰自己莫名的恐慌,顾不得满朝跪拜的文武大臣,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殿下,满朝大臣等着呢。“高公公的话打断了皇帝的思路,他这才意识到即便离开正殿,也拒绝不了满朝要求重审赤焰军一案的呼声。他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稍整心情,皇帝吩咐,”把苏哲叫来吧。“
皇帝看着这个病怏怏的年轻人扶着胸口,一步一步,缓缓地却又极其有力地敲打自己的心,眼中不由自主露出恐惧;梅长苏慢慢靠近这个自己幼时称为舅父那时总是一副慈爱摸样拍拍自己脑瓜的人,靠近这个因为一点猜忌听信谗言不顾多年亲情友情对林家满门抄斩的皇帝,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恐惧。
”我答应重审赤焰军一案,满足你们的要求,“皇帝试探着梅长苏的表情,”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出现在这个朝堂之上,梅长苏不行,林殊也不行。’“
”好。我答应殿下。“梅长苏坚定而清晰的声音。
看出了皇帝对于梅长苏如此爽快的怀疑,梅长苏冷笑,心中涌起一阵悲凉,”殿下放心,我来只是为了为赤焰军平反,了结次心愿,必然会离开京城。“
没人知道皇帝和梅长苏的交易,但皇帝终于下了诏令,重审赤焰军一案。
梅长苏回到苏宅就一卧不起,梅林赶紧用蔺晨所教的法子针灸治疗,这才让梅长苏慢慢稳住呼吸睡去。
“幸好还有梅林姑娘你这个大夫,“见梅长苏睡平稳了,黎纲才向梅林道谢。梅林却摇摇头,知道如果没有奇迹这病最后可能心肺衰竭而死,不过不想吓唬其他人,只是说,”就怕苏哥哥了了心愿,没了念想。“
”云南。“飞流忽然插嘴道,梅林转身对飞流笑笑,”对,苏哥哥答应要带飞流去云南玩。“”是啊,既然赤焰军一案了结了,那宗主和郡主的婚事也可以办了。“黎纲这么一想,倒乐观起来。
梅林看他二人兴致颇高,不忍心打搅,心里却忧心忡忡。
自从郡主在朝堂之上公开以未亡人身份主张为赤焰军平反,反倒可以堂堂正正来苏宅拜访。
可是梅林看着这两人面对面正襟危坐,聊到往事,聊局势,就是不提亲事,心里着急,过了秋天梅长苏该出征打仗了,难道这俩人真的没有机会在一起么,便悄悄问黎纲,“黎总管,苏哥哥不是跟郡主从小定亲了么,怎么这俩也不提这事啊。”黎纲瞪了梅林一眼,“你可别多事,宗主的事情你可别瞎掺和,皇上大张旗鼓给郡主招亲,虽然未成,但郡主的婚事总得皇上恩准,”
“看样子得想办法创造机会。”梅林却不理会,嘴里念叨有词,心里有了主意。
一大早,梅林就逗飞流,“豫津哥哥说做了一个好大的风筝,可以飞老高老高,你想不想去看。”飞流一听新鲜玩意,两眼放光,“
“那请苏哥哥一块去好不好,”梅林故意看着飞流说。”苏哥哥应该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风筝呢。“
飞流连连点头,跪倒正在看书的梅长苏面前,撒娇地拉住梅长苏的胳膊晃啊晃。梅长苏放下书,没有立即回答,却看一眼梅林,眼里分明就写着,“肯定是你挑唆的。”
梅林心虚,赶忙扭过头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拿眼角余光偷看这两人。果然梅长苏最疼飞流,不忍心拂了飞流的心意,“好,天气不错,就出去走走吧。”飞流雀跃起来。
除非正事很少出门的梅长苏同意出门游玩,黎纲紧张地把梅林抓到一边,“你搞什么鬼?别乱来。”“放心,我不过是请大家去郊外走走,放松一下。
马车拉着梅长苏一行来到郊外一片草场,豫津早已差人在一颗大树下铺上坐席,备下茶点。秋高气爽,树下成荫,梅长苏见这布置虽然简陋,坐下来,却极其舒服,笑道,“豫津果然会享受。”“这都是梅林教我准备的,她说这叫秋游。”
“我在家的时候,每年春天有春游,秋天有秋游,总之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梅林说着冲豫津使眼色,“你新做的风筝呢?”
说到风筝,豫津露出得意之色,很快就见两个随从举着一个几乎有一人高的大风筝过来。
“瞧着啊。”豫津指挥着随从,趁着秋天风大,硕大的风筝爬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小,这高度显然是飞流也到达不了的,飞流仰起头来,惊讶地张大嘴巴。
梅林不得不暗中佩服这些手艺人,自己只是把原理和构想说给豫津,没想到豫津真的能找人做出这么大体积的风筝。风筝讲究对称,左右吃风面积相当,还要糊得平整,小风筝轻巧要飞上天并不难,梅林自己做,也只能做一个小风筝,大风筝受限制更多,要想飞上天,难度就不是一点点了。
“我特意请了几个能工巧匠试验了好多遍才做出这个能飞上天的风筝,估计这玩意很快就会在京城传开了。”
“风筝能飞得这么高远,如果事先约定暗号,战时用于传递信息倒是方便快捷。”梅长苏心思一动。
梅林没想到一个风筝都能让梅长苏联想到作战,哭笑不得,只好转移话题,“我们走远一点,让风筝飞得更高吧,豫津,有足够长的线么?”
“当然,备着呢。”豫津手一挥,就有随从举着大大的线团跟上来,
梅长苏看着梅林几个人在空旷的草地上奔跑,一贯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苏先生也在这?”身后传来穆青的声音,回头就见郡主和穆小王爷,穆青搓搓手,笑道,“姐,你看这么巧,你跟苏先生聊着,我去看看豫津说的那个大风筝。”说着也不待霓凰回话就已经跑没了影。
霓凰和梅长苏相视一笑,彼此太过熟悉,也不需拘谨,霓凰快人快语道,“不知道是谁的主意,穆青可不会这么细心。”“既然他们特意安排了这么好的地方,也别浪费了他们的好意。”梅长苏想到一大早梅林的古怪,猜到是梅林安排的,并不说破,请郡主坐下。
虽然知道是他人特意设下的局,但是坐在金色树荫之下,清风拂面,一眼望去是无垠的草地,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兄长可还记得这里。”
“当然记得。”梅长苏望向远方,眼前出现的是一群十多岁的孩子,朝臣中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们在这郊外草场上模拟作战的游戏,霓凰虽然是女孩子却也要跟着来,玩累了,男孩子们一哄而散,霓凰嘟着嘴说走不动了,林殊二话不说背起霓凰,“林殊哥哥你累了么?”林殊头上大颗的汗珠滴下来落在霓凰手上,“不累。”“林殊哥哥最好了,我要跟父亲说,长大要嫁给你。”“那我也跟父亲说,长大了娶你。”
或许是因为共同的回忆,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甜蜜。“如果能一直这么悠闲该多好。”霓凰轻声道。
“可以么?”
“当然可以。”霓凰看着梅长苏,想到十三年来,对面这个一块长大的林殊哥哥背负整个赤焰军和林府的使命,隐忍而坚韧,现在赤焰军一案已经重申,祁王和林氏的冤屈也将得到伸张,是时候让自己休息一下了,想到此,霓凰殷切地望住梅长苏,”兄长,我们一块回云南吧。“
”云南。“梅长苏喃喃重复了一下,几天前还讨论过去云南的事情,虽然自己告诉霓凰起码还能活十年,可是梅长苏心里清楚,即便完全按照蔺晨说的做,不再劳神劳心,也不过多活个一年半载,这也是梅长苏一直避而不提当年亲事的原因,可是此时此刻,一切都那么美好轻松,梅长苏真的不忍心破坏,就当善意的谎言吧,”好,京城事务处理完毕,我们去云南。“
霓凰没想到梅长苏答应的这么爽快,笑了,笑着笑着却泪盈于眶。
”都已经是镇守边关的将军,还动不动就哭,让穆青他们看见多不好。“梅长苏温柔地说,递过一方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