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她还不够妖婆的资格!”沙尔克嘲笑说,“那些够资格的女人能够预言未来,费尔德海姆林太太谈不上是预言家,好比鹅不能变成天鹅一样。她对父亲说过,人们拿一个希施古尔敦就可以买到他的一大笔遗产。其意思是,他将倾家荡产。可是他去世的时候,从佐伦城堡的顶端望去,在视力所能达到的范围,一切都还是属于他的!得了吧,费尔德海姆林太太充其量只是一个愚蠢的老太婆,而你,是傻库诺。”弟弟讲完这番话,急急忙忙走了,他怕他哥哥强有力的胳膊。沃尔夫也跟着走了,一边走,一边说那些跟父亲学的骂人的话。
回到家后,库诺没有说话,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他很伤心,他现在明白了一切,他的弟弟们根本无意与他和睦相处。他们那些恶毒的咒语使他难以忘怀。第二天他就气病了,靠尊敬的教父约瑟夫的安慰和费尔德海姆林太太的高效药水,他才得以幸免于死。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弟弟们得知他病重的消息后不但不担心去看望,反而高兴得大摆宴席,趁着酒兴,互诉衷肠:只要傻库诺一死,首先听到死讯的就先放响炮,给另一个报道消息;谁第一个放炮,谁就可以捷足先登,取走库诺酒窖里那桶最好的佳酿。从此,沃尔夫总是派一个仆人在希施贝格附近值勤,打听虚实。小沙尔克甚至花了许多钱,想买通库诺的一个仆人,要他在主人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迅速报讯。
然而面对沙尔克斯贝格伯爵诱人的钱财,仆人并没有动心,仍忠于他那宽厚仁慈的主人。一天晚上,他关切地向费尔德海姆林太太打听主人的健康状况。老太太告诉他,主人身体很好。他便将两个弟弟如何定计,如何打算等库诺伯爵一死就放响炮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老太太听了非常气愤,马上转告伯爵。伯爵不大相信弟弟们会这样绝情。老太太劝他不妨试一试,放出风声,说他死了。这样就可以马上听到,他们放不放炮。伯爵把被他弟弟收买的那个仆人叫到跟前,再次问清了情况,便命令他骑马去沙尔克斯贝格那儿透露他临终的信息。
仆人飞速赶往沙尔克斯贝格,刚下马,沃尔夫佐伦伯爵的仆人看见他,就把他挡住,问他为何如此匆忙。“哎呀,”他说,“我的主人活不过今夜了,大家都在为他做最后的准备。”
“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人惊叫着,跑到马身边,翻身上马,飞也似的奔向佐伦堡宫殿山。他下马扑到大门口,他自己只喊了一声“库诺伯爵死了”,就晕了过去。于是,霍亨佐伦堡上响起了隆隆炮声。沃尔夫伯爵和他的母亲想着将能够得到那桶美酒、那份遗产、池塘和首饰,他们听到大炮的回声而欣喜若狂。可是,他们听到的回声,却是沙尔克斯贝格发出的炮声。沃尔夫笑着对母亲说:“这小子也有一个探子,酒和其他遗产都只好平分了。”说完,他便上马,因为他疑心沙尔克会抢先赶去,也许会在他之前把死者的一些财宝拿走。
就在鱼塘边,两兄弟怀着同样的心情不期而遇,气氛很尴尬。他们并肩前进,都只字不谈库诺,而是兄弟般地讨论如何管理,希施贝格归谁等问题。可是,当他们骑马过了宫殿前的吊桥后,看见哥哥精神饱满,身体健康,正从窗口伸出头来张望,只是眼里冒着怒火。两个弟弟看到这种情况,都傻了,开始以为是见到鬼了,都在胸前画十字。又定睛看,真是有血有肉的人,沃尔夫喊道:“哎哟,真是活见鬼!傻瓜,我以为你死了。”
“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早两天晚两天的事罢了。”小弟弟说,用恶毒的眼光看着他的哥哥。哥哥用雷霆般的声音说:“从此时此刻起,我们之间的亲属关系一刀两断。我领教了你们的礼炮,但你们看清楚,我的庭院里也有五门远射程炮。我已经派人装好了弹药,准备回敬。快滚出我的射程之外去,否则,你们将知道,希施贝格大炮是怎样射击的。”
他们基于对他的信任,就不待他说些什么而抢先向山下奔去。他们的哥哥朝他们发了一炮。炮弹在他们头顶呼啸而过,他们两人都不得不及时地对哥哥作一次深深的、礼貌的鞠躬。他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而并没有伤害之意。“你为什么开炮牵”小沙尔克气愤地问,“你还问我呢,我是看你发炮,才决定发炮的。”
“你完全讲反了,不信去问母亲!”沃尔夫回答,“你是第一个开炮的,我们这次受辱皆你所为,小杂种。”
小弟不肯服输,少不了回敬了他一个雅号。当他们来到池塘边时,还把从“佐伦家的老瘟神”,他们的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咒骂都尽量利用起来,互相攻击,最后怀着敌意和憎恨分手了。
库诺于第二天便立下了遗嘱。对此费尔德海姆林太太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她曾对教父说,库诺绝不会给放炮的人留下任何东西,但这毕竟是猜测。这个秘密她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一年之后,这个善良的女人就去世了,她的灵药再也帮不上忙,因为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老死的——即使一个非常健康的人到头来也要被九十九岁高龄所击倒。库诺伯爵以待他母亲的礼节而不是以一个贫妇的礼节埋葬了她。从此他感到城镇里非常寂寞,特别是此后不久,教父约瑟夫也步费尔德海姆林老太太的后尘,离开了人世。
可是这种寂寞他并没有忍受多长时间。善良的库诺在三十几岁上就盛年而亡。心怀感念的人都声称,他是被小沙尔克害死的。
但就在他离开人世的不大工夫,他的两个弟弟就各自放了二十五下炮响,“这一次他真的是完蛋了!”他们在路上碰见的时候,小沙尔克如是说。
“是呀,”沃尔夫回答说,“如果他再一次站起来,像上次那样从窗口辱骂我们,我特地带了一只枪,这玩意儿也会叫他立刻变得有礼貌并保持沉默。”
在他们两人快要到达宫殿山的时候,一位骑士及其他的随从与他们不期而遇。他们以为是他们哥哥的朋友,是来帮助料理丧事的。因此,他们做出很悲伤的姿态,在他面前夸奖死者,对其早逝表示惋惜,小沙尔克甚至挤出了几滴鳄鱼眼泪。骑士没有答话,而是默默地从希施贝格的侧面上山。“好啦,我们现在可以舒舒服服了,拿酒来,管家,拿最好的!”沃尔夫一下马就叫嚷。他们走上螺旋形楼梯,进入大殿,默不作声的骑士尾随于后。这对双胞胎满不在乎地坐到桌子旁边,骑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往石板桌子上一扔,银币晃了几圈,叮叮当当地躺在桌面上,那人说:“情况是这样:这是你们的遗产,是完全合法的,这遗产就是一个希施古尔敦。”两兄弟大吃一惊,互相对视后,哈哈大笑,问那人是什么意思。
骑士取出一张羊皮纸,上面盖了好几个图章。傻库诺把弟弟们在他一生中对他的敌视行为一一记录在案,在末尾作了如下安排和声明:除已故母亲大人的首饰以外,他的全部遗产、财物和田庄,在他死后全部卖给符腾堡,而且只卖一个可怜的希施古尔敦!但那些首饰要用来在巴林根镇建一所贫民院。
两兄弟又吃了一惊,但不笑了,咬牙切齿,因为他们对符腾堡无可奈何。那可爱的庄园、森林、田地、巴林根小镇,甚至——那池塘,都没他们的份了。除了一个可怜的希施古尔敦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继承到。沃尔夫傲慢地把羊皮纸塞进自己的紧身衣里,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把帽子在头上一扣,连招呼也不打,一跃上马,回佐伦宫去了。
当朝阳再次升起划破黑暗射出万道光芒时,因为母亲絮絮叨叨地埋怨他,说他们粗心大意,把庄园和首饰统统弄丢了,他就骑上马去找沙尔克:“我们是把这笔遗产赌干净呢还是喝干净?”
“当然是喝干净,”沙尔克说,“这等于说我们两人都胜了。虽然我们丢了巴林根这座小镇很没面子,但这次我们偏偏到那里去走一趟,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挣回面子。”
“拉姆酒家有红酒卖,皇帝喝的也不过如此。”沃尔夫补充了一句。
于是他们一路谈笑风生地来到巴林根的拉姆酒家,要了几升红酒。他们互相干杯,喝了一希施古尔敦才住口。沃尔夫接着站了起来,从紧身衣里取出那枚铸有鹿的银币,扔在桌上说道:“这是一希施古尔敦,够付账了吧牵”
老板拿起那枚希施古尔敦,左看看,右看看,笑嘻嘻地说道:“是呀,但是希施古尔敦却不行,昨天晚上斯图加特那边已派了人来,今天早上就以符腾堡伯爵——这座小城现在是他的——的名义通知,希施古尔敦停止通用了,请你们另外付钱吧!”
听到这话,两兄弟都愣住了。
“付钱吧。”一个说。
“你没带铜币?”另一个说。
简单一句话,他们得欠巴林根的拉姆酒家一个希施古尔敦了。他们动身回家,一路思前想后,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们来到通向各自城堡的十字路口时,沙尔克忽然说道:“怎么办?我们现在继承到的东西甚至比零还少了,而且,那里的酒也不象样子。”
“是呀,”他的兄弟说,“费尔德海姆林太太说过的话应验了:为了一个希施古尔敦,当心你的遗产有多少保留得住!现在我们用它甚至连一升酒也买不到了。”
“我知道!”沙尔克回答说。
“蠢驴。”沃尔夫说,怀着对自己和对全世界的不满,催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