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的生活变得和学校里很不一样,每天早睡早起走亲访友,很少上网。过年前几天发现街上卖玫瑰花的特别多,她才想起快到情人节了。这种节日游戏里都会推出相应的活动,有平时拿不到的特殊奖励。
回家上线做活动任务,公会频道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ID。
[公会][QWE]:有会PK的吗?来几个人帮下忙。
[公会][奈何情深]:怎么了?
[公会][QWE]:我在拉文霍德做节日任务,被部落守尸了。
[公会][奈何情深]:哇哈哈哈!容我仰天大笑三声!你也有今天,你QWE也有被部落守尸守到叫人帮忙的时候!
[公会][QWE]:靠,我在家都卡成SB了。
奈何情深尽情嘲讽了一番,开始组人给QWE报仇。
安思冬正要去拉文霍德庄园做节日任务,已经飞到旁边的南海镇。她直接跑到任务点,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QWE翻着肚皮的小尸体,旁边站着个亡灵法师。
她躲在树后选中那个法师,深吸一口气,脑中回想了一遍仅有的一点点PK知识,给自己上好状态,冲了过去。
恐惧、抽蓝、控制、反控,一股脑儿全使了出来,义气豪情大发的冬瓜同学发招居然出乎意料的行云流水。那个法师在发呆,被她打掉一半多血才反应过来,最后她凭血多先手的优势笨拙地把对方磨倒了。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荣誉击杀:血卫士。”
第一次杀人,对方军衔还挺高,赚到了。
对方的两个伙伴很快回援,只剩一层血皮的菜鸟冬瓜同学1V2自然毫无悬念地被秒成了尸体。
[QWE]悄悄地对你说:你怎么来了?
你悄悄地对[QWE]说:来帮你呀。
[QWE]悄悄地对你说:帮我暖地板?
黑白的屏幕上女牧师弓身侧躺紧挨着小侏儒,看起来就像抱着那个小尸体一样。
[QWE]悄悄地对你说:他们几个都是老手,你打不过,别逞强。
不一会儿奈何情深和四爷赶到了,QWE也从地上爬起来加入战团。他网速很卡,对方三人又都是高手,一时也占不到便宜。
安思冬躺在地上看QWE的血条刷刷地掉,这边三个人没一个会治疗,咬牙爬起来给他套盾刷血。
一般群殴首先解决的就是治疗,尤其是安思冬这种一身脆皮副本装手法笨拙还不满血的菜鸟治疗,那更是重点歼灭对象。但奇怪的是那三人全都不打她,只是控制,集中火力猛揍QWE,把他撂倒后转身就跑。除了一个奶德被追上干掉,其他两个都跑了,奶德也虚弱复活溜之大吉。
[QWE]悄悄地对你说:不是叫你别逞强吗?
你悄悄地对[QWE]说:哼,也不知道这会儿躺在地上的是谁?
她故意不救,让他自己跑尸复活。
[队伍][奈何情深]:啧啧,冬瓜mm单枪匹马独闯龙潭美女救英雄,有胆识有气魄!
被他一说,安思冬才后知后觉地羞愧起来。这么菜还不自量力地跑过来说要帮忙,太丢脸了,幸好对方给面子不打她……
[队伍][夏天的冬瓜]:我过来做任务刚好看到,以为对方只有一个人呢。
奈何情深和四爷陪着等了一会儿,看没危险退队走了,只剩安思冬和QWE两人在队里,一大一小互瞪发愣。
[队伍][QWE]:你来做药剂师任务?这边。
部落和联盟都有这个任务,药剂师身边布满了死亡复活后的墓碑,但是此刻恰巧只有他们两个人。安思冬从奖励中选了可爱的蓝裙子,连环任务结束了。
正要离开,身边突然渐渐隐现出一个女人的灵魂。信息栏里刷出大段NPC的对话。
[队伍][QWE]:刚才我交任务怎么没注意到还有这段?
[队伍][QWE]:好像是隐藏剧情。
[队伍][QWE]:冬瓜?还在不在?
安思冬回过神,面前的小侏儒正眨着无辜的大眼望着她。她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队伍][QWE]:去不去做日常?我太卡了,求带。
[队伍][夏天的冬瓜]:我先下了,抱歉。
下线关掉电脑,一旁的手机响了,是曲惟恩发来的短信:“怎么了?”
她打了一串话,想想又全部删掉,只回了一句:“妈妈叫我吃饭。”
任务里的女人灵魂对她的亡灵爱人说:如果你不爱我了,那么我就真的被遗忘了。
这个故事让她想起一个人,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人——万千。
时间果然是抚平一切的良药,曾经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他的影子,永远只会喜欢像他的男生,爱情两个字会和他终身牢牢绑定。但是,有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居然都没有想起过他,以至于再想到他的名字时,竟有一种久违的陌生。
她不想忘记他,或者说,不想忘记自己曾经投入了那么多心血的爱情,即使只是一场单恋。
第二天是情人节,即使是阴寒刮风的大冬天,街上仍到处可见一对对甜蜜的情侣。
安思冬独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以前每年寒暑假回家,她都会忍不住满街乱走,幻想着这么小的城市,也许哪天会偶然在大街上遇见万千。现在居然连这个习惯都已遗忘。
不知不觉走到了高中校园,假期的学校里冷冷清清。校门一进去的马路两边立着宣传栏,玻璃橱窗内贴着各式各样的海报。她双手插在棉袄兜里,缩着脖子一路看过去。
橱窗里居然还有自己的大头照,剪了个短短的男生头,照片下面写着:全国物理奥赛省级二等奖。
她还记得高二到省城去参赛,考场里乌泱乌泱全是人。她考得马马虎虎,拿了个安慰性质的二等奖。据说全省前十名会去参加全国夏令营,集中培训,最后再选出五人参加国际奥赛。
那时候觉得,最后选出来的五个人该多厉害呀,谁想到居然会和其中的某个人成为同班同学呢。
为什么又想到曲惟恩身上去了……
她甩甩头,继续往后看。
历届高考优秀生里也有她的名字。安思冬,T大计算机科学技术系;××,南京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系;万千,S大学城市规划与设计系……
犹记得那时听说他报了S大,她捏着志愿表,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每个人都觉得她应该报T大或P大,S大虽然也是知名大学,但比起这两所还是差太多了。
就算她真的报了S大,那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她跟他说过的话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也许在他的印象里,她只是个面目模糊的“年级前三”而已。
高考榜只有名字没有照片。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天,三年半没见过了,她却依旧清晰地记得他微笑的模样。
一转身,她呆住了。
马路尽头站着一个人,面容霎时与脑海中的印象重合。她连呼吸都停止了,只听见心口扑通扑通飞快地跳着。
居然真的遇见他。万千。
他手里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似乎刚赶过远路。看见她,他脸上露出熟悉的温和笑容,迈开步子向她奔跑过来。
他跑到她面前,白皙的面庞微微发红,声音微哑,“冬瓜。”
这两个字好像一盆冰水从她头上浇了下来。
他不是万千。他是万水千山。
更确切地说,是邹瑜。
刹那间心头涌上无法忽视的失望,安思冬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无论邹瑜多么像万千,他都不是万千,也不能代替他。她喜欢的是万千,不是邹瑜,那只不过是爱屋及乌而已。就像周远航,就像她之前的男朋友。
记得周远航和她分手时说:“冬冬,反正你心里也没多喜欢我,为什么不洒脱一点好聚好散?”
这些年被她放在心里的,始终只有万千一人而已,没有别人。
想着这些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有一张与那些相似的面容截然不同的脸一闪而过,这让她的语气有些焦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你们市转车,心里记挂,就来看看你……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只记得你说过是县一中毕业的,就来找找看。没想到居然能遇见你,太巧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惊喜,她却高兴不起来,“你还来得及转车吗?”
“最早只能买到明天的票。”
那岂不是要留过夜?天快黑了,不知还能不能找到有空房的宾馆?
“冬瓜,”邹瑜的表情有点可怜,“我都到你家门口了,你不会把我扔在大街上过夜吧?”
一句话把她找宾馆的打算堵了回去。她只好说:“要不去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卖花小姑娘看到一男一女自然热情地招呼。邹瑜停下来挑花,安思冬拦住他,“不用了,又不是……”
“每个女孩子情人节都应该收到一枝玫瑰花。”他笑着从花篮里抽出一枝,“就要这朵吧。”
他付了钱,把花递给她,“冬瓜,节日快乐。”
她不想收这朵花,两手插在棉袄口袋里没动。
他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提包,单手别扭地收起皮夹,表情又有点可怜,“就当帮我拿一下?”
她只好把那朵花接过来。
回到家,安妈一开门发现独自出门的女儿带回来一个大小伙子,手里还拿着红玫瑰,有些错愕,“冬冬,这是……”
没等她介绍,邹瑜抢先说:“伯母你好,我是冬冬的朋友,我叫邹瑜,从这边经过顺道来拜访一下,打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千万别嫌弃。”说着从包里拿出年货礼物。
安妈平舌翘舌音不分,一听他的名字顿时笑成一朵花,“原来你就是小周啊,我早就想请你来我们家玩了,快进来快进来。还买什么东西呀,太客气了。”
很明显妈妈误会了。进门换鞋时安思冬故意对邹瑜说:“小周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妈不知道我跟他分手了。”
他居然还笑,“看来是老天让我来给你圆谎解围,咱俩还真有缘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不着力。她泄气地拿拖鞋给他换。
安妈对这个传说中和女儿谈了三年恋爱的小周非常热情,一见这个白净斯文的小伙子就很有好感,等饭桌上再聊到他的学历家庭背景,更是满意得合不拢嘴。
安爸说:“我们县城就有去你家的长途汽车,只要四个小时,比火车还方便。”
安妈接着说:“有直达汽车互相走动就方便了。冬冬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我老担心以后离家太远一年见不了一两次,现在可好了。”
安思冬把脸埋在饭碗里只顾扒饭。算了,反正他只住一晚上,明天就走了,等回了学校再跟爸妈说和小周分手就是了。
安妈拿筷子敲她,“慢点吃!女孩子家吃饭还不如小周斯文,在家没轻没重惯了,以后去别人家可不能这样!”
邹瑜说:“我倒觉得冬冬率性而为毫不造作,女孩子这样才可爱。”看到她嘴边粘了个饭粒,拿起纸巾来帮她擦。
她连忙往后一退,接过纸巾自己动手。
吃完饭,安妈说:“小周啊,我家地方小,今晚委屈你在冬冬的小床上将就一下。”
邹瑜说:“是我贸然造访打扰你们了。那冬冬睡哪儿?”
“冬冬陪我睡。”
“伯父呢?”
安爸说:“我睡沙发就行了。”
邹瑜忙说:“那怎么行。沙发这么软,伯父睡一晚上肯定会腰疼,哪有小辈睡床让长辈睡沙发的道理。您还是和平常一样,我睡沙发吧。”
安妈说:“你是客人,第一次来我们家,怎么好意思委屈你睡沙发呢!”
邹瑜说:“您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就太见外了。”
安妈冲一旁呆站的女儿意味深长地一笑。安思冬只当没看见。
邹瑜在安家住了一晚,临走安爸安妈非常不舍,千叮咛万嘱咐,买了一大包本地特产让他带回家,说“冬冬不能亲自去你家拜访,代向你父母问好,交通这么方便以后多走动”,俨然把他当未来女婿看待。
听着他们在楼下依依惜别,安思冬在一边面朝墙猛揪头发。
她把邹瑜送到汽车站,他却不急着上车,“火车还有两个小时才开,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她盯着旁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决定快刀斩乱麻,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邹瑜,对不起,我对你只是……第一次见你觉得很面善,有点像我前男友,所以……都是我的错,如果因此误导了你,真的很抱歉。”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并未发怒,反而放柔语调,“就是那个小周吗?”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她点头嗯了一声。
他笑了起来,“所以我说得没错,果真是老天有意安排我遇到你。”
安思冬目瞪口呆。这种旧爱替身情节不是言情小说里的天雷吗?说好的爱情里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独一无二呢?“你不生气?”
他歪着头反问:“这种出生自带Buff的好事为什么要生气?”
又是这样,快刀斩乱麻,斩下去却发现是黏答答的蜘蛛丝,而她就是那个中了蛛网裹体的倒霉摧,里外不是人。她有些懊恼,“邹瑜,咱别绕弯弯了行吗?我真的……”
他终于敛起笑意,抢在她之前先开口:“先别说。”
她抬头看着他,他却垂下头去,难得的黯然神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先别说出来,好吗?这样至少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全无希望。”
安思冬瞬间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东西。
“冬瓜,很抱歉我一声不响就自作主张直接找到你家里来,我也是……”他握住她的手,“导师前几天刚通知我明年去香港交流,过完年就走。我想着接下来半年都见不到你,一时激动才……”
她本想把手抽回来,听他这么一说愣住了,“去香港?多久?”
“至少一个学期。”
她呆呆地看着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心里乱糟糟的,似乎有些失落,但更多是暗暗松了口气。
“冬瓜,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除了那个像我的前男友?”
脑子里闪过一个与前男友们截然不同的面孔,她立刻用力摇头,把那张可怕的面孔甩掉,“没有!”
邹瑜眯着眼勾起唇角,那分明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神态,“我至少长相还算合你眼缘,爱屋及乌,你应该也不讨厌我吧?在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之前,不要急着拒绝我,好不好?”
“可是……”
话未出口又被他抢断:“反正我马上要去香港了,离得这么远,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你不至于这么狠心吧,连这点微小的机会都不肯给?”
话都被他说尽了,安思冬抓抓头发,转而问:“过完年你立刻就去香港?还回学校吗?”
“飞机票已经订好了,从学校走。”
“那就还好嘛,回去还能再见的。”她看看时间,“你还是提前一点出发吧,别弄得太着急。”
公交车发动引擎准备出发,安思冬提起两个小包准备送邹瑜上车,冷不防他突然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她。她两手都拎着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放开了,笑得阳光灿烂,“冬瓜,谢谢你。”
售票员探出窗外用方言喊:“还有去市里的伐?马上开车!”
她转头高声回道:“等等,这里还有一个!”快跑两步赶上,把人和东西一股脑儿推了上去。
车子开出去很远,他还弯腰把脸凑在车窗上冲她挥手,一直开到马路尽头转过弯才终于看不见了。这情形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这样送他上公交,急急忙忙地赶上,急急忙忙地分离。
但是……心情好像不太一样了。
寒风吹得手和脸冰冷发疼。她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收回举起的手,慢慢放回棉袄口袋里。
安思冬觉得事情发展和她的预期不太相符,明明她已经把话挑明了,但是过完年回学校后,邹瑜对她反而更热络,浑似完全不记得自己被拒绝的尴尬。
其实邹瑜是个很出色的男生,长相、性格都符合她的喜好,相处久了,她想,自己应该会慢慢爱上他的。至于其他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就不要再乱想了。
她想起过年前买火车票的钱还没还给曲惟恩,某天晚上公会活动完发密语问他。
你悄悄地对[QWE]说:现在有空吗?方不方便到楼下一趟?
[QWE]悄悄地对你说:有空,什么事?
你悄悄地对[QWE]说:还你车票钱。
[QWE]悄悄地对你说:我都忘了这回事了。请个客抵了吧,正好饿了想吃夜宵。
她想起上次和他一起去北门外吃夜宵,他一个人吃了四十多个烤串和鸡翅,两大杯扎啤;他看出她喝不惯冰镇啤酒,帮她点了一杯常温的饮料;他用她喝过的酒杯;回来时北门上了锁,两人只好翻墙,她往下跳的时候……
明明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去不去?她问自己。
想不想去?她又问自己。
一边和喜欢自己的男生尝试发展,一边又深夜和其他异性一起出去吃饭,这种左右摇摆的暧昧举动是不应该的。
[QWE]悄悄地对你说:算我请你的行了吧?
你悄悄地对[QWE]说:你帮我买票、送我上车已经很感谢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破费?我五分钟后到你楼下?
过了很久对面也没吱声,他不答应,她也不好贸贸然就出发。
你悄悄地对[QWE]说:在不在?
[QWE]悄悄地对你说:算了,大晚上懒得下楼。
[QWE下线了。]
她瞪着信息栏里那行字傻眼了。不是说欠钱的才是大爷吗?
但这钱总不能不还。她揣了三百块在兜里,下楼直奔男生宿舍。
到了男生宿舍楼下,她掏出手机打曲惟恩的电话。本来想学大爷他硬不收来个硬还,听筒里“嘟嘟嘟”响了一分钟,她又傻眼了——没人接。
继续打他宿舍电话,接听的是老毕,“找曲惟恩?他出去了。手机?在桌上呢,一直响吵死了。”
3月初的夜里还很凉,她只穿了件毛衣,外套没披就下来了,冷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男生宿舍楼旁有个卖煎饼的小摊,露天灯泡照出袅袅腾腾的热气,闻起来香喷喷暖洋洋。她忍不住去买了一个,滚烫的煎饼用牛皮纸包着,捧在手里非常暖和。
张嘴刚想咬,眼角瞥见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她连忙把纸包一合藏到身后。
曲惟恩刚跑完步,脸上汗水淋漓,头顶冒出热气,外套搭在胳膊上,深色短袖T恤被汗水洇湿贴在胸口,胸肌轮廓一览无遗……她连忙正色地把视线移到他脸上。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你在这儿干吗?”
“等你回来啊……”
他皱起眉,“大冷天的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等很久了?”
我打了很多个电话,明明是大爷你自己不带手机……“没有没有,我刚到你就回来了,真巧,呵呵。”
“找我什么事?”
“还你钱,”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上次买火车票的钱,286块是吧……”
“我没零的找你。”
“不用找,我有零钱。”她又掏出一大把卷成一团的零钱,数出86块。太有先见之明了,幸好刚刚去买了个煎饼把一百块破了。
过了好半天,他还是没接。
“那个……”她挠挠头,“是286块没错吧?”
曲大爷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眉头挑起,“我辛辛苦苦送你到火车站,帮你买票送你上车,还一路给你拿行李,你以为光还个车票钱就两清了?就没点别的表示?”
明明是他邀她一起走,这些事也是他自己主动做的,强买强卖呢?她把那个没来得及吃的煎饼举到他面前,“你不是说饿了吗?我请你吃个煎饼?”
曲大爷气得不轻,狠狠地瞪她。
“天气这么冷,我在楼下等你半天都快冻僵了,就为了还你钱请你吃煎饼,够有诚意了吧?”说着正好来了一阵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曲大爷面色稍霁,“谁叫你不多穿点下来,活该。”嘴里说着,手上的外套却抖开了,伸手环过去把衣服披在她身上。
外套一直垂到她膝盖,看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又可笑又可怜,还有点……可爱。
衣服是刚洗过的,还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但盖不住他留在上面的味道,不能算是香味,但很好闻,让人莫名地心跳加速,就像公交车上在他怀里闻到的一样……
她打了个冷战,悚然一惊,立即把外套脱下来,“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
他还想给她披上,“看你冻得发抖就穿回去呗,改天再还给我。”
“真的不用,这几步路我跑回去好了。你穿这么薄才要当心着凉,还是自己穿吧。”
“我刚去操场跑了几圈,不冷。”
“乍冷乍热最容易感冒。”
两人推来推去。旁边有回宿舍的男生经过,诧异地盯着他俩,走过去了脑袋还朝着他们这边看。
安思冬窘了。不就是个外套吗?干吗这么客套地让来让去?真神经。
曲惟恩也被那男生盯得不好意思,“你先穿着,我送你到你们楼下,然后我再拿回来,这样行了吧?”
披着他的外套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方案好像也很神经,只有热恋期如胶似漆舍不得分开的情侣才干得出来吧……
两人默默地一前一后往女生宿舍楼走。她觉得有话想跟他说,但他一直走路不看路只看天,落在后面一截,她那些话不知怎么的,到了嘴边就蹦不出来了。
算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两栋楼离得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她刷卡打开门禁,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谢谢你,快穿上吧,别冻着。”
“嗯。”
“那我上去啦?你也回去吧。”
“好。”
“那个……煎饼快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
除了单音节词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我真上去了啊?”
“嗯,再见。”
口中说着再见,他却没走,一手撑住门禁。她把衣服塞到他手里,转身上楼时脑子里突然很文艺地浮现出两句诗。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呃,意思好像不太对……
文盲!不懂古诗就不要乱用!她在内心里狠狠鄙视自己,飞奔上楼。
周末邹瑜约安思冬去P大礼堂看话剧演出,出来门口碰到一个熟人跟他打招呼:“嘿,你小子艳福不浅嘛,一声不响就拐了个小美女回来。”
邹瑜笑笑没解释,只是向她介绍说:“这是我本科同学,乔飞。”
她礼貌地打招呼。乔飞同学很热情,拉过身后牵着他手的高挑美女,口气有些得意:“这是我mm。”
美女打扮时髦十分艳丽。安思冬觉得她有点眼熟,悄悄打量了几眼,突然灵光一闪——这个美女长得很像柳叶。
但柳叶不是柳如眉的mm吗?过年前他们还在一起,怎么现在就成了邹瑜的同学的女朋友?
乔飞拉邹瑜一起去吃饭,两对男女各坐一边,安思冬和美女面对面。她多看了几眼,又觉得不是很确定。她只见过柳叶一面,还是偷窥,加上化了浓妆,不太好分辨。
于是她聊天时问了一句:“你mm学的什么专业?”
乔飞回答说:“她本科是语言大学的,已经考取了我们系的研究生。”
也是语言大学的,这么巧。瞅空她得再问问柳如眉。
晚上回去打克尔苏加德,团里正好也有柳叶,因为缺人临时拉过来的。打完boss,奈何情深红手一下摸出来两个牧师的信仰戒指。
[团队][有奶就是娘]:草,风水终于轮流转到咱牧师家来了,一下爆俩!
[团队][柳叶]: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信仰之戒了,奈何我爱你!
柳叶已经一身7件T3套装,再拿一件就能凑出8件套装属性,而能过克尔苏加德拿到戒指的联盟团本服还没有几个。
第一个戒指直接分给了主治疗有奶就是娘同学,除他之外出勤最多的就是安思冬。
[团队][柳叶]:戒指给我好不好?下周我再来打一次工行吗?
[团队][QWE]:冬瓜,这个戒指你要不要?
安思冬正在聊天框打字回复,信息栏里跳出来一条密语。
[高仓健]悄悄地对你说:冬瓜,戒指让给柳叶行不?她想凑齐T3套很久了,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再打老克。
以前她受过柳如眉诸多照顾,现在他开了口,一个戒指而已,就给柳叶好了。她把刚打的一行字删了想回复,他却等不及跑到她身边来发起交易,输入1000金。
[高仓健]悄悄地对你说:就当补偿你。
你悄悄地对[高仓健]说:不用不用,给她吧。
柳叶等得着急,直接开麦说:“奈何,你跟冬瓜mm说说,请她让给我吧,好不好嘛?”
她的声音柔软甜腻,发起嗲来堪比林志玲,激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安思冬看静水师姐也在团里,本以为奈何情深不会搭理她,谁知奈何竟说:“冬瓜,要不这次先照顾下外援,下回出了一定给你。”
[团队][夏天的冬瓜]:行,柳叶拿吧。
奈何情深把信仰之戒分配给了柳叶。
[团队][柳叶]:谢谢奈何!你真是大好人!kiss。
[团队][高仓健]:应该谢的是冬瓜吧。
[团队][柳叶]:也谢谢冬瓜。
[团队][奈何情深]:说好了下周要再来打工。
[团队][柳叶]:你叫我怎么会不来呢,一定来!
[队伍][QWE]:本来就是你该得的,干吗让给她?
小队里还剩QWE、你看不见我、四爷和她四个人,队伍频道只有他们能看见。
[队伍][夏天的冬瓜]:无所谓吧,人家都答应下周再来帮忙了。
[队伍][QWE]:她能帮什么忙?废柴一个,好装备给她还不如拿去喂狗。
曲大爷你好像忘了一点,那个装备……狗是不吃的。
[队伍][夏天的冬瓜]:人家是女生,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队伍][你看不见我]:冬瓜mm,你刚发现吗?他对看不顺眼的人就是这么刻薄,不论男女。以前你看到他耐心包容温柔体贴,那都是假象啊假象,只有对某些人他才会这样的。
[队伍][QWE]: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对某些人这样?
[队伍][你看不见我]:对对对,不是某“些”人……
[队伍][夏天的冬瓜]:我早就看出来他耐心不好了,我刚玩的时候也被他嫌弃得死去活来,差点没坚持下去。
[队伍][你看不见我]:……
[队伍][四爷]:其实我也奇怪,三团明明还有别的治疗,干吗叫这个来,操作意识渣得不行,一身装备都是娘娘给她找金团买的。这下她凑够了T3套,更不会参加活动了。
[队伍][你看不见我]:娘娘暗恋人家好几年,就当帮兄弟一把呗。
[队伍][四爷]:那种女人不如不要,她看上谁谁倒霉。你们瞅着吧,娘娘对她已经没用了,很快她就会换目标。
[队伍][你看不见我]: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队伍][四爷]:没见她现在对奈何多热情吗?我爱你、kiss张口就来,当着娘娘的面打情骂俏,也亏得娘娘能忍。
几个人在小队里偷偷八卦,TS里其他人还在聊天。柳叶娇滴滴地问:“奈何你现在有没有空?帮我个忙好不好?”
奈何情深做风流侠客状,“美女有令,在下义不容辞。”
“我想去斯坦索姆刷马,你陪我去好不好?”
奈何情深说:“行啊,再叫个能抗的。”
柳叶说:“不用麻烦别人,咱们两个人去呗。术士不是有个蓝色的宝宝能抗怪吗?你输出我加血,现在装备这么好,还能打不过五人本?”
奈何情深说:“宝宝只能抗小怪,两个布甲可过不了。”
《新闻联播》男声突然说:“我陪你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板,听不出来语气好坏。
柳叶说:“你也不能抗,来了有什么用?”
奈何情深说:“输出不嫌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都来呗。阮静,要不要也来玩?刚才你不还说没事干想找个本下练练手吗?”
静水师姐说:“我就不去拖后腿了,你们去吧。”
柳叶说:“静水会长不想来你就别强拉人家了嘛,麻烦这么多人多不好意思。”
奈何情深笑道:“她是看队里有个mm,装备比她好、玩得比她溜,连人都长得比她漂亮,怕被比下去呢。”
柳叶嗔道:“你净会瞎扯!”
安思冬挂在TS里一直没吱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还没吭气,小队里有人先忍不住了。
[队伍][四爷]:奈何今天吃错药了?
[队伍][你看不见我]:不知道。那个柳叶也是他拉来的,放在和他、静水一个队里,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我看静水好像不太高兴,一晚上一句话都没说。
被他们一提醒,安思冬明白过来了。敢情奈何情深是借着有女生向他献殷勤,故意刺激静水师姐呢。真幼稚,难怪他一直追不到师姐,平时明明挺精明能干的,果然男人一恋爱智商就变成负数。
忍不住的不只是四爷,TS里沉默了片刻,静水师姐和柳如眉两个人同时发话了。
“你无聊不无聊?”
“奈何情深,你什么意思?”
这下TS里彻底没声了。
柳如眉说:“我来这个公会一年多了,大家一起开荒、一起打架,我把大伙儿当兄弟看。可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儿啊?照顾兄弟的女人,还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你当不当我是人?”
奈何情深还没回应,柳叶先叫了起来:“你说什么呢?什么兄弟的女人?”
“你是我女朋友,他难道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你不要一厢情愿好不好?”
柳如眉傻眼了,好半天才说:“我每天去你学校找你,陪你做任务、陪你下本、帮你买装备,咱们俩天天在一起,你居然现在说你不是我女朋友!”
柳叶说:“原来你帮我这个帮我那个就是为了让我做你女友,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待,你太让我失望了。”
柳如眉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柳叶又说:“我是真的把你当很重要的好朋友,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你也别再提,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是朋友,行吧?”
《新闻联播》男声口气僵硬,“不行,我不要劳什子的好朋友。”
“你的意思是做不了男女朋友,也就做不成朋友了?”柳叶叹了口气,“原来在你眼里我就只有这点价值,都不值得你交我这个朋友。不管怎样,我始终当你是好朋友,什么时候你认为我值得交往了,随时欢迎你回来找我。”
[柳叶退出了团队。]
[柳叶退出了公会。]
一片死寂。围观群众都惊呆了。
[队伍][你看不见我]:她好像还多拿了一个戒指……
奈何情深讷讷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都是我的错……其实我没想对她怎么样,就是……”
柳如眉强作镇定,“这是我们俩的问题,早晚会挑明的,不关你的事。刚才我气头上说话冲了点,你别放心上。”
奈何情深忙说:“没有没有,应该是我向你道歉。今天中午我们班聚会喝多了点,我也是一时脑子短路……”
静水师姐训他:“你也知道自己脑子短路了?以后说话做事都先想想自己的身份,你是会长,别在会里搞七捻三。”
奈何情深被她一训火气又上来了,“柳如眉说我也就罢了,我是不地道。但是阮静,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我是脑子短路了,我短路还不是因为你?”
TS里其他人一声不吭,也没人打字,但明显个个都竖起耳朵等着听八卦。眼看着奈何情深又要情绪失控,安思冬急忙发密语给他。
你悄悄地对[奈何情深]说:冷静!口不择言只会惹她讨厌,想清楚再说!
[奈何情深]悄悄地对你说:谢谢提醒……你知道了?
你悄悄地对[奈何情深]说:上次在食堂就看出来啦,不要太明显……你今天怎么了?
[奈何情深]悄悄地对你说:郁闷死了。下午我去找阮静表白,她不接受也就算了,还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大通我们俩不合适的理由,跟教训小孩似的。我一生气……
这个省略号看起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你悄悄地对[奈何情深]说:您不会直接动手了吧?
[奈何情深]悄悄地对你说:我就搂了她一下而已,根本没碰到,她就甩了我一巴掌,到现在脸还肿着没法出去见人。
搂一下为什么要吃耳光?这个“没碰到”不是指胳膊吧……
你悄悄地对[奈何情深]说:活该!
[奈何情深]悄悄地对你说:我知道错了……
你悄悄地对[奈何情深]说: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得去跟师姐说。
[奈何情深]悄悄地对你说:冬瓜,你说我哪点不好?长相还算帅吧?人品也没问题吧?对女生也挺体贴的吧?我喜欢她快一年了,够真心实意吧?除了比她小三岁,我找不出身上哪儿不好了,怎么她就是不要我呢?
你悄悄地对[奈何情深]说:师姐喜欢成熟稳重踏实靠谱的男人,交男朋友会考虑适不适合结婚,你要向她喜欢的方向努力。
[奈何情深]悄悄地对你说:我工作已经找好了,薪水不错前景也不错,等她毕业出来什么都准备好了,直接就能结婚,我很靠谱嘛!
你悄悄地对[奈何情深]说:对对对,您很靠谱,您好得不得了,师姐不接受你是她有眼无珠,行了吧?
[奈何情深]悄悄地对你说:我又错了……
TS里沉寂太久,四爷试着圆场:“下周怎么说?还像这么打吗?”
静水师姐刚要回答,奈何情深先说:“我今天都联络过了,请假的人基本都回归了。明天还照原来的样子打,七点准时集合。”
团里仅剩的几只稀稀拉拉答应了几声。奈何情深又说:“今天是我不对,不该把个人情绪带到团队里来。我真的是中午喝多了,下午又受了点刺激,情绪不太稳定,向大家道歉。”
你看不见我说:“还好还好,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才发作的,就我们几个人看见,家丑没外扬。你请大家吃顿饭咱就不计较了。”
奈何情深居然答应了:“等我手头这事儿搞定了一定请大家。”
此刻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又成了平时那个英明神武的会长。布置完团里的事,最后他说:“阮静,我有点事单独找你谈谈。咱们私事私了,你到我频道里来。”
锵——
[静水流深下线了。]
面对认真起来的奈何情深,师姐居然临阵退缩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