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松山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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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远征军一攻龙陵(3)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等来早与来迟!尽管松山中将对五十六师团的增援部队鼓气,色厉内荏地说什么滇西远征军攻至龙陵境内是“自投罗网”,但他心里不能不对严峻战场形势进行认真的估计。他知道,他的对手宋希濂和陈明仁以及卜一集团军的全班虎将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七十一军这支部队,从一九三七年八月淞沪战斗开始,就同帝国皇军勇猛拼战到现在。而且宋希濂乘坐的那匹东洋战马,正是一九三八年五月在兰封对日军名将土肥源的十四师团战斗中抓获的。宋希濂敢于将它叫做“土肥源”,正说明这名中国战将对帝国皇军的蔑视。松山想:“自日中开战以来,中国的文官武将们只有少数几个人敢于正视皇军,多数则是谈虎色变的。而宋希濂骑着东洋大马转战南北,在战场上耀武扬威,这就是无视帝国威严,实在可恶!如果陈明仁俘获了天皇的战马,难道也要用‘裕仁’这两个字来命名么?!”

是的,严峻的、急转直下的战局不能不令每一个忠于天皇的帝国将领认真思虑:在欧洲,德国侵略军正在败退,美机也乘胜进击。仅五月十二日这一天,美国空军第八军的九百三十五架轰炸机在一万架战斗机的护航下,从英国基地起飞,对德国的石油加工厂进行了毁灭性轰炸;在亚洲,美机从印度的加尔各答、中国的成都起飞,已将死神降到日本本土(这里要附带说一下,在这稍后的时间里、美机从马里亚岛基地起飞,先后将一万吨燃烧弹投向东京,名古屋。与此同时,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在粉碎了日寇一次又一次的“大扫荡”之后,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华北、华东等各敌后战场开始了摧枯拉朽的反攻作战,粉碎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缅北,三十三军团正被驻印中美联军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在滇西,十几个中国师一夜之间渡过怒江天险,正向龙陵进逼,他们敢于爬到云天之上的日夜雷电交加空气稀薄的高黎贡山,敢于不顾死活地大纵深穿插到龙陵城郊来,就证明他们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和作战实力,是不敢这样大举进攻来玩命的。所以,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松山中将牙一咬:“宁可玉碎,也要将中国兵打过怒江以东去!”于是,立即催军前进。

本来,松山佑三中将每战都要乘骑在南方军中那一匹赫赫有名的大黑马的,因为突然想到宋希濂和他的“土肥源”,所以他叫卫士牵走大黑马,自己钻进一辆轻型装甲指挥车,沿芒龙公路急驰而进。“我不能叫陈明仁占便宜,将我的战马抓去壮他的军威!而且还要用我的名字命名,”松山深谋远虑地想。

松山中将指挥五十六师团的近万名增援部队,兵分三路:其中一路直扑八十八师二六四团防守的放马桥;另两股则从放马桥两翼避开公路、翻山越岭偷袭已占领龙陵城郊的中国部队。

松山佑三中将能很快指挥一支近万人的快速部队对滇西远征军作出反应,向岌岌可危的龙陵城郊飞速前进,这对兵力单薄,各条战线显得捉襟见肘的日军来说,似乎是一种奇迹。而实际上是早有准备的。当中美联军特遣部队攻占密支那机场,紧接着中国驻印军八十八团、一五〇团、新编三十师、十四师、五十师数万健儿将密支那铁桶般地包围起来,当滇西远征军换上美式装备,日夜训练之时,河边上将和三十三军团本多司令官就根据各方情况制定了“防御缅北,进攻滇西”的“断”字作战计划。

根据这一计划,三十三军团从八莫、南坎、曼德勒、腊戍抽调来一切可能抽调的部队以及新从日本福冈、佐贺、长崎等地调来的三千名新兵,全开到芒市大坝中的酸果(羊奶果)、芒果林中隐蔽集结,以待滇西远征军西渡怒江,深入到一定地方,正打得精疲力竭或稍胜后忘乎所以之时,这支以逸待劳的部队才猛然出击,给中国部队一个出乎意料的反击。到那时,随后追击的日军纵然不能直捣昆明,也能达到继续切断中国赖以抗战的大动脉——滇缅公路的战略目的。

中国滇西远征军八十八师的二六四团,奉师长胡家骥之命,在龙潞游击队的协助下,六月四日从蚌渺经河底厂、山头寨在大雨滂沱中经两夜长途奔袭(昼伏夜出),绕过日寇在龙芒公路两侧的重重步哨,一举攻下距芒市坝只有二十多里的放马桥,消灭日军一个小队后,立即在公路两侧的各山头构筑工事。可是,每个散兵坑还挖不到一尺深时,松山佑三指挥的援军就在浓云密雾的掩护下沿芒龙公路扑上来。一时间两军相碰,举枪就打,挥刀就杀,呐喊声、枪炮声在各山头和云雾间回响不绝。

松山中将见他派出的步兵在放马桥各山头将中国兵缠住,立即命令十几辆轻型坦克和大队骑兵沿公路向一丘田前进。冲过中国兵刚刚攻占的放马桥后,正逢他们的同类——驻守南天门、张金坡的日寇冲下来接应,于是他们合为一股,反身向龙陵城郊的伏龙寺、红土坡、老东坡杀来。

从放马桥两边山地中前进的日寇,听到放马桥的枪声和惊天动地的吼杀声,不作片刻停留,他们知道松山师团长的中路军吸住中国兵后,更便利他们向龙陵城郊奔袭。

此时龙陵全境依旧是大雨如注,云天雾海,灰蒙蒙的天与地混沌成一片。就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日寇偷袭部队正如一把巨大的铁钳,穿云破雾向龙陵钳来。

刚刚收复了龙陵城郊长岭岗、广林坡、老东坡、龙卡山、伏龙寺、红土山等地的中国兵,望着山下巴掌大的一个小龙陵城,认为只要一个冲锋就可以捉取瓮中之鳖,因此,都放下心来,也不构筑工事准备固守既得阵地,也不放出远距离步哨进行警戒。很多兵便一身泥血,仰面朝天躺在被炮弹、手榴弹犁翻过来的黄土坡上,张着大嘴接凉阴阴的雨水喝;有的还在一尺多深的黄黑难分的交通壕、战壕的积水中拖出日军的尸体来翻弄,想从他们的尸体上搜出点罐头之类的东西来。

这不是远征军战士们的懒散和松懈,他们实在是饥饿和拼杀得浑身无力了。在三天三夜的冲杀拼搏中,很多人只捞到一碗半生半熟的饭。龙陵这个地方太穷,山多坝子小。日寇侵占龙陵后,老百姓往深山野箐中逃散一空,有些恋土难移的人在田间劳动,还被日寇当作活靶一一射死在田中。举目四望,田地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决不像保山那样的产粮区,在滇西战役中能供给远征军十三万六千多包大米(这是一九四二年初支援入缅远征军至反攻开始之数字);也不像腾冲那样,在被日寇侵占两年多后,二十集团军开进腾冲时,家家户户还能从坛坛罐罐中倒出米来,供应六万子弟兵达半年之久。

滇西远征军进攻龙陵时,正值腾龙地区的雨季盛期,正如当地民谚所说:“芒种的雨,夏至的风,大小暑下个不透风。”在这种天气里打仗难,运输更难。这期间仅在松山两边羊肠小道上为运输粮弹倒毙的骡马就有三千余匹。所以在前线拼杀的官兵不仅吃不上饭,连子弹都快打光了。

攻下龙陵城郊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比如八十七师二六二团团长傅碧人率领该部攻击勐连坡时,空前惨烈,反复冲杀九次,伤亡官兵五百余人(傅团长也负重伤)才得最后占领。

中国兵不顾人困马乏正攻下龙陵外围的封家坡、桅杆坡时,突然背后“呀呀”地吼声如雷,眨眼间日寇如蝗虫般地从西南满山遍野地冲杀上来。中国兵调转枪口正与敌混杀之时.北面又惊天动地地翻腾起来,一阵排炮在中国兵占领的文笔塔、红土坡、五三一〇高地爆炸后,日寇大队骑兵和步兵就在硝烟雾雨中冲上山来。

北面这一股日军是从腾冲开来的。

原来,为了执行“断”作战计划,侵占腾冲的日寇一四八联队也采取了相应措施。当二十集团军五个师(一一六师、一三〇师、一九八师、三十六师、预备二师)于五月L一日从双虹桥、栗柴坝等渡口攻上高黎贡山的南、北斋公房和日寇激战之时,联队长并没有派出大队援兵北上增援。他要等待中国兵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时,瞅准战机,选准突破口一举打过怒江,为帝国的大东亚圣战创造奇迹。“凭我的了解,中国兵在向后狂逃时,他们自相践踏和顺便洗劫百姓的本领,可抵得上我们帝国的几个师团。”藏重康美眉飞色舞地对参谋长金木一雄说。

接到师团长“电至兵出”的命令后,藏重命早已集结待命的一千五百名步兵跳上汽车,五百名骑兵飞上战马,沿腾龙公路气势汹汹地向龙陵扑来。只一个冲锋,打散了守卫腾龙桥的中国兵,而后向巴拿掌一线急速推进。到了巴拿掌,五百多名步兵从汽车上跳下来,奉命进攻大坪子、老户蚌,而后向黄草坝攻击前进。另一股到了龙陵近郊,炮兵架起大炮,步骑兵在丛林中一线展开,趁着炮兵轰击效果,又是一个冲锋,迫使中国兵弃阵而逃。

松山中将与藏重援军会师龙陵后,立即挥师东进,咬住中国败兵紧追不舍。他们要与松山阵地上的守军汇合,趁中国兵前方混乱,后方空虚之际,从惠通桥杀上老鲁田,直捣卫立煌的长官部,“不消两天,滇西重庆军将全线崩溃、土崩瓦解!我的武士们,打到勐冒,活捉宋希濂,前进!”松山佑三此时已从轻型坦克中钻出来,很张狂地跨上战马,抽出战刀向东一指,日寇呐喊一声,向黄草坝、向勐冒飞奔而来。

对于松山中将这次行动,日本陆军大佐、大本营陆军部作战科科长服部卓四郎曾喜形于色地在《大东亚圣战全史》一书中写道“……松山师团长决定在缅北保持现状,在南面采取攻势。于是将步兵一四八联队长藏重大佐指挥的步兵一个大队,炮兵一个中队留在腾越,与敌二十集团军对峙;亲率主力抄回,以闪电之势,首先袭击包围龙陵之敌……从五月十日以来,在两个月内,该师团的战斗虽因兵力大相悬殊和地势艰险未能给予敌军决定性打击,但对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敌军,施展如燕子翻身的灵活战术,极尽了内线作战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