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松山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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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神兵天降(2)

一路上洪行非常苦恼。要不是前去助他的亲密战友陈明仁一臂之力,他真想不执行这个命令了。

后来他听到张绍勋自杀未死,并和陈明仁在总部翻阅战报,当看到腾冲攻坚战记载:“九月五日,本日计伤亡官四十九员,士兵四百五十七名。”

“六日,本日计伤亡官三十八员:士兵三百七十四名。”“七日,本日伤亡官十七员,士兵三百一十七名……”以及九月十三日,他们的老乡,预备二师五团团长他们多年出生人死、并肩作战、功勋卓著的老战友李颐阵亡时,洪行还向宋希濂和陈明仁说:“张绍勋坑害了成千上万的将士,应交军事法庭审判,我请求枪毙他时,由我来执行!如果当时他的二六〇团全力堵住腾龙桥,我得以奇袭腾冲成功,我军就不会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腾冲城也不会变成一片废墟!”

不得奇袭腾冲,是洪行的终身遗恨!也是历史的遗恨!

且说洪行催军到达与龙陵县境隔江(龙川江)相望的三甲街时,探知龙陵战局正处于危急之中。宋总司令又发来几次“急往龙陵黄草坝增援”的电令。于是他命朱开诚率搜索连涉江过龙陵黄草坝来,相机出战,他自己则率主力从龙江桥经巴拿掌从日寇背后包抄过来。

朱开诚率三百多名弟兄翻山越岭到达马鹿凹时,正见日寇的步骑兵急风暴雨般地向黄草坝偷袭而来,朱开诚立即摆开队伍,准备厮杀。

前面说过,凡远征军各师的搜索连,都是由天不怕地不怕,敢打敢拼的富有作战经验的老弟兄组成的。这个连自渡江以后,经连日在雨水、丛林中拼杀,一身单军衣已被撕扯得东一片、西一片的不成个体统,后面遮不住屁股,前面遮不住大胯。

有的战士为防蚊虫叮咬,便抓些烂泥使劲往身上、往脖颈和胯中抹,弄得奇形怪状,斑驳陆离,“这样才不必伪装,与土一般颜色,战死了,与中国的土也一般颜色,这叫‘返本还原’。”战士们自嘲地说。

对于这种现象,当师长的洪行,心里有三分自豪,七分伤心。自豪的是,你老蒋说我军容不整,我就和你顶着干,如果你也和士兵们在战火中一起生活上两个月,也决不会比战士们于净和整洁多少;伤心的是,这些来自农村的弟兄们,不少人从生下来就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许多人家都是大补丁压小补丁,一件衣裳要穿几代人。这些在国难当头,为挽救民族危亡而冲锋卖命、英勇杀敌的国家民族的宝贝,在战场上成为敌人射击、刺杀的目标,在国内成为阔人们残酷压榨的对象。在大后方天天大酒大肉,享尽人间荣华的达官贵人们,有谁会想起这些披筋挂绺、骨瘦如柴的丘八们在为他们的淫乐拼死苦战?!

有一回洪行给弟兄们作战斗动员时说:

“我们敢于到内忧外患的中国来降生为男子汉,从受尽千辛万苦的娘肚皮里脱生出来,这本身就了不起!达官贵人,老财地主的公子哥儿们有几个敢在抗日战场上抱住凶恶的日本鬼子摔打?弟兄们,老子们敢于陈尸疆场,是因为老子们有一身忠骨可以为祖国的山川增色!埋入地下,可为祖宗增辉!暴露草丛,也可为天上的日月星辰增光!达官贵人们为什么要用好的棺木深埋深葬?是因为他们活得太脏太臭,见不得日光,所以必须深埋地下;而我们作为保国保种,使我们中华民族不至灭亡的英雄战士,只有硝烟烈火,轰轰烈烈的战场,才够格作为我们的归宿!只有我们的忠魂义魄,才有资格在祖国的高空与日月一起闪亮!这叫做‘光昭日月,永垂不朽’!”

有一次洪行对他的夫人张乾芬说:“我不是不爱漂亮,不知道收拾打扮。我知道我这个块头如果穿上西装,结上领带,蹬上皮鞋,也可当一个仪表不凡的外交官。可是,你看我们的士兵都穿得破烂不堪,我这个带兵打仗的人,怎么能忍心和我生死与共的弟兄们离得太远呢?”

洪行的这种思想,给部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不论以前在预备第二师,现在新编三十九师,士兵们都不为自己一身披筋挂绺,一身虱子癞子而懊丧,不以为穿了身破烂衣服就低人一等。“老子们的心是红的,一尘不染的,敢于为国家和日寇拼命就是证明!那些穿丝绸马褂当汉奸舔日本沟子的人,压根儿没有资格和老子们比,你汪精卫一天洗一百次澡,也不像老子们的心能闪出光来!”洪行的战士们自豪地说。

朱开诚的搜索连在马鹿凹战斗中有许多战士连衣服都不穿,是因为裹在身上的鹑衣百结的布条子碍事,挥起大刀来不利索,再加上连月雨水绵绵,那些破烂的布条子被血汗一浸,的确有一种令人发呕的腥臭味。“有本事穿衣服,到日本鬼子身上剥去!”这句话,已成为三十九师响亮的战斗口号。

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洪行曾规定:凡从战场搞到日军衣服穿的,不论官兵,每人奖大洋五元。这一次朱开诚的弟兄们在马鹿凹战斗中全换成了“日本式”,就因有这一身“日本式”使他们在以后不久的南天门保卫战中,为中华民族建立了特殊功勋。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只说洪行率领新编三十九师主力进到巴拿掌时,探知龙陵城郊的龙卡山、老东坡、长岭岗等阵地均已丢失,八十八师、八十七师、荣誉第一师正在滇缅公路的深沟一线堵击日军的疯狂进攻,还有一股日军从北侧偷袭黄草坝。“这是最危险的,这是我老洪干惯了的勾当,深知这一着的厉害。”于是,他率部跟踪日寇骑兵的马迹飞速前进。到了老庙坡,正碰上松山佑三中将率部败下阵来,洪行挥军截住就杀。

惊魂未定的松山中将一看截击他的中国兵杀法骁勇,与众不同,跳跃腾挪势如猛虎,有几个负了伤的还抱住他的大和武士乱啃乱咬。正自惊疑之际,忽抬头见林边又忽啦啦悬出一面大红旗,旗面上又有斗大一个“洪”字。“中国战神”,他从心中叫出口来,于是调转马头,冲开一条血路,径奔长岭岗而去。

松山中将如此惧怕这个“洪”字,还有一个原因:“洪”者“红”也,他虽懂得几个中国字,但闹不清“洪”与“红”的区别,所以民间有歌谣形容日军:“听见洪行心就惊,误把洪行当红军”,而红军的厉害,松山在中国北方战场上是早领教过了。同时,在腾北游击时期,“中国战神”洪行的威名,在日寇南方军,尤其是五十六师团中早就如雷贯耳。现在松山一见洪行士兵的拼命精神,不禁惊呼:“果然名不虚传!”因而采取“三十六计,走为上”的策略,以避其锋芒。

洪行的战旗是哪里来的?

这就是陈明仁和洪行探亲归队时,临走张乾芬送给洪行的那个包裹。回到部队他打开一看是四面战旗!顿时喜上上心头,如一时间上边给了他两个团。

这次他奉命增援龙陵,把战旗分给了朱开诚一面,在马鹿凹战斗中大显神威。“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直书我的姓氏在战旗上,是自信,也是要和日寇战斗到底的决心!”后来,洪行对中央社记者说。

松山佑三败退到龙陵城郊长岭岗时,正逢武勇纠夫、藏重康美在中国兵的愤怒反击下从深沟、施家坡沿滇缅路全线垮下来。此时,日寇伤的伤,亡的亡,兵力骤减了五分之三。恰在这时,一四八联队参谋长金木一雄又从腾冲发来十万火急的电报:“敌二十集团军已攻下高黎贡山,对我江苴供应基地形成包围,且有一股已窜入腾冲城郊,请求支援。”所以,松山只好命藏重回兵驰援腾冲,同时向武勇纠夫交代了几句如“死守龙陵,等待援军”的话,便连夜乘车回芒市搬兵去了。

这一边,七十一军又攻到龙陵郊区,再也攻不动了,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八十七师、八十八师每师剩下不到三千人,有的团集拢起来只可编成一个连。因此,宋希濂急电卫长官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