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日寇五十六师团长松山佑三中将拔出他的战剑,驱使他的武士狂呼怪叫着向张金山阵地猛冲,他的武士们用刺刀挑着人头杀气腾腾的狰狞面目,确实会令一切胆小鬼亡魂丧胆的。对于这种疯狂的罪恶,松山十分满意。“这是我的杰作,这是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花。一切帝国将领都有权在大东亚圣战之中,在屠杀中国人的手段上创造奇迹,在两军阵前显示我的决心和神勇,以壮我帝国军威!”
霎时,中国军队已从第一道战壕上向他的第一攻击波的部队大步迎下来。松山看到:这几百中国兵并没有狂蹦乱跳,大声吼杀,而是气宇轩昂,挺胸迈步,一往直前。那血淋淋的人头,对他们丝毫不起威吓作用。“这是一群不怕死的魔鬼!”松山在嘟哝的同时,还未等前锋部队交上手,就提剑督促着第二道攻击波冲上来。
洪行磐石般地站立在山头上,双手平握住那一面绣着他姓名的战旗。这是他夫人张乾芬的杰作。在新编三十九师的四面红旗中,只有这一面的“洪行”两字是绣的,其他那三面的“洪”字是写的。其中一面昨夜已包裹在朱开诚烈士的遗体上,一面在双坡一一六团手中.一面在老双坡一一七团团部,而洪行手中的这一面是主旗,轻易不打出来的。张乾芬为什么要给洪行绣这一面战旗?按她的话说是:“我们湖南出了多少抗日将领,有多少家属在随军转战南北!我们无愧于民众的,就是我们同自己的丈夫同甘苦,共患难,不论胜利和失败,他们打到哪里,我们跟到哪里!打了胜仗,我们为他祝酒,打了败仗,我们给他抚慰。我们湖南的女人,最懂得爱情对将士的鼓舞和激奋,一个对爱情最真挚的军人,也是最恨日寇、最勇敢、最能打仗的军人。因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最会坚决地保护爱的。我给老洪绣一面大战旗,是寄托抒发我的信任、自豪感,同时,宁乡沦陷后,我仇恨满胸,希望报仇……”(摘自张乾芬给陈明仁夫人谢芒茹的信)
此时,洪行正威风凛凛地将战旗握在手中,鲜红的旗帜在强劲的山风中猎猎飘动,旗帜上那“洪行”两个斗大的字,在朝阳的照射下,闪耀着耀眼的金光。他身旁一队(五十多人)手端冲锋枪的战士,只待洪师长将旗尖指向敌人,他们就将如利箭离弦,闪电般地飞向敌群。
洪行对张乾芬给他这面战旗十分满意和感激。他想,这不仅是她一人的心意,也是全中国人民的心意,是对他巨大的信任和激励。他是无愧于这面战旗的。新编三十九师的官兵们,也因有这一面战旗和他们的洪师长而深感自豪。对这面战旗只有一个人嫉恨,那就是长官部参谋长萧毅肃。“洪行在搞个人英雄主义。”他对卫立煌说。
“这是正牌的、货真价实的民族抗日英雄,我还想亲自再授给他一面战旗哩!”卫立煌说。——这是后来之事,不提。
只说冲下去的部队快接近冲上山来的日寇了,洪行仍岿然不动。他在观察整个战场的动态。当他看清万恶的日寇用刺刀挑着的正是他的弟兄的人头,只深深一吸,把一股满是血腥味的山风灌进肺里,咬紧钢牙,心里骂道:“这是日寇灭亡前的回光返照!”
对日寇残忍凶暴的罪行,洪行曾有这样的评价,他在日记中写道:“日寇的残暴肆虐,是一种仇恨的播种机,他对中国人民的屠杀,不仅是对人类的屠杀,也是对日本的屠杀,因为中国人必然会起来报仇雪恨!他们在中国施行的一切惨绝人寰的暴行,将给日本的千秋万代留下不可洗刷的耻辱。一个不断向外扩张、侵略成性的国家,尽管自吹如何强大,但在世人的心目中也是最无耻最可鄙的!”
松山中将的“精神战”,对洪行和他的三十九师官兵,毫无作用。
当双方部队一接触,中国兵奋起神威,勇猛无比地扑向敌阵时,洪行看到自己的战士,拨开敌人的枪刺,一个突刺,将刺刀捅进日寇的胸膛,还来不及拔出刀来,双手丢开枪,接篮球似的接过敌人掷过来的人头,再向敌人狠命一砸,有不少死人头和日军的活人头碰到一起,顿时都脑浆迸飞。中国兵是杀红了眼了,一个个如虎扑羊群,所向披靡。不少战士抱住敌人拳打脚踢,撕滚啃咬,烂寨子后坡如泥石流似的一团团滚动的人群,所过之处,全是血、全是撕扯下来的人肉和滚动的日军钢盔、水壶、小钢锅,砸断的枪托、石头上砸碎的头骨与红白难分的脑浆。这真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血战。有一位当年参加过这场血战的老兵(名叫赵家龙,在陇川县上门)向笔者叙述了这场血战的一些细节:“当年我在滇西远征军新编三十九师通讯连当兵,奉命把守张金山阵地,阻止芒市日寇增援龙陵被围之敌。我们由洪行师长亲自指挥。那时我们看到野蛮的日本兵用刺刀挑着我们搜索连弟兄的人头冲来时,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洪师长大旗一甩,我们就端着刺刀扑向敌人。我们不像往常在别的战场上那样大喊‘杀’声,人人只咬定牙关,鼓足劲头,睁着喷火的眼睛向敌人横砍竖剁。这时什么生死呀,亲人呀,老婆孩子呀,以及在家当农民时受压迫受剥削的怒气呀,全抛到天外天去了。每个人心头想着的只是报仇雪恨,把日本鬼子消灭光。我一枪托砸在一个日军的脑壳上,将他的钢盔都砸扁,头也砸成粉碎变成******石榴花。我用力过猛,枪托也砸断了,我只好把剩下的半截枪向一个嗷嗷怪叫着扑来的日寇横砸过去,碰巧将他的左手打断,他丢下枪就向我冲来,弯下腰想抱我的脚,我迅速从背后抽出大刀来,照准他的后脑壳一刀砍 下去,离渣离壳的砍成两半。我还不解恨,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他后脊梁连砍了几刀。可惜是直着剁,砍到肚皮,就软绵绵的砍不下去了,要是横着砍,早断成七八截了。****的小日本人作恶多端,不用这种恨劲,消灭不了他。
“我们班有位副班长,叫陈华,是我们湖南怀化人,个子大,也会一些拳脚。和日寇才一交手,他一梭子汤姆式冲锋枪就一扣到底,打得八九个日本兵死的死,伤的伤,全趴在地上。子弹一空,他就将汤姆式向敌群横甩过去,紧接着大刀就亮出来,刀到人倒,发了疯似的在敌群中横砍竖剁。敌人退下去了,他的脚也负了伤,还满山坡一拐一拐的寻找敌人伤兵.见一个砍一个,而且脆生生的尽砍脑壳。他这把刀战后我收藏了二十多年,还用红绸包着。可惜“****”时期造反派说我这个残渣遗孽私藏武器,想反攻倒算,把大刀收去不算,还抓去劳改了十年。”(笔者《监狱琐记》)
另一个山东曹县在遮放安家上门的胡大雄说:“和一(日)娘的一(日)本鬼子干仗,要猛,要狠。我们当年在张金山和一(日)本人干仗,就打出了中国人的威风。有一个狗一(日)的一(日)本鬼子浑身被火焰喷射器的电火烧着了,还向我扑过来,妄图抱住老子同归于尽。那时我的枪打烂了,刀也磕飞了,正拖着一根着火的圆椽东打西拼,一见这个家伙扑过来,照头就一棍打去,我的圆棍打断,这个小一(日)本的脑袋也不见在脖子上了,变成了一个无头鬼。
“我们三十九师在张金山打得十分壮烈。几乎全师都打光了,死都不后退一步。我们是对得起中国人的。一九五九年我同生产队长到保山驮盐巴(“****”武斗闹得我们地方没有盐巴吃).我路过张金山磕了一个头,悼念当年的战友。可是回来后,生产队长把这事向政治边防工作组一汇报,我就以‘复辟’的罪名来到农场劳改。”(笔者《狱中琐记》)
还有一个当过日本兵的龙陵人张德左在狱中说:“我原是在家放牛的。日本人侵占龙陵后,我先是被日本人抓去当民夫修工事,后来日本人见我身体好,就将我留下当兵。为了吃饱肚子,我就当‘西三’背叛国家了。打南天门、张金山那阵,我也参加了,在运输队。当日军前线部队垮下来时,我见有不少日军是被中国兵杀伤、烧伤和咬伤的。他们疼得龇牙咧嘴,对中国兵的杀法十分害怕。为了怕传染给别的部队有恐惧病,松山师团长命令轻伤员切腹自杀,重伤员由太君当胸就是一枪,而后将手指头砍下来烧成灰,装在小玻璃瓶中,贴上死者姓名和地址,寄回国去。
“还有,日本兵强迫我们在南天门用刀砍在这里战死的中央军的人头,我们不敢砍,也不忍心砍,就被中队长掴了几个耳光。后来,这个中队长被打死了从山上拖下来,我还看到日本兵砍断他的手腕,将一只手巴掌烧成灰装入瓶内。仅在南天门、张金山、双坡这几处,日军的骨灰瓶就装了十几麻袋,还是我们亲自装上汽车送往八莫去的。在半路上我就逃跑了……”(摘自笔者《殊途同归》中的《犯人交代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