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乡一位寡妇,自从日寇到腾冲后,她就吆着她的羊群隐入深山,二年来在山中吃野果,嚼草根,白天躲过搜山的日寇,夜里和绵羊睡在一起。历经艰苦,她闻知远征军来收复腾冲,从深山中把羊群吆回来,全部献给了军队,分文不收。(腾冲收复后,她收留了个伤兵作儿子,继承她的几亩薄田,两间草房)。
一天,一个叫赵家厚的老头,骑着一条老牛到一一六师三四七团团部,找到团长刘焕堂,自愿把这条牛献给国军宰杀。“给军士们加把劲,好有力去杀日本鬼j”当他从牛背上滚下来时,刘焕堂才发现他是个瘫子。原来赵家厚为把这条牛藏进深山不交给日寇,竞被江苴行政班班长早赖砍断了脚后筋,成为终身残废。他已无力报仇,只把希望寄托在远征军身上。
像这样的动人事例,举不胜举。
腾北人民还有一种意外的忙碌。
日寇最后撤退前后,都有零星的从高黎贡山上摸下坝来寻找吃食,或在撤退中失散乱跑乱撞的。腾北人民遇见这类分散的残敌,都要忙碌一番。一边监视其行动,一边叫人报信,邀约多人将其生擒或敲死。
桥头街南面黄家山,四个妇女在荞地中采养叶去喂猪。突然看见一个日军背着枪,腰挎一口小钢锅,从森林里钻出来。看见地里有人,又急忙钻进丛林。不巧衣服被倒勾刺挂住了,他怎么也拉不脱。妇女装做没有看见的样子,三人转到箐边监视,一人跑到村里报信。男人们听后即约了十多个人,抬着锄头、棍棒、大刀跑来,把箐团团围住,将其生擒,送交部队。
高黎贡山西坡脚、的一道古坎边,几个放牛娃见一个正发摆子(疟疾)的日寇在那里昏昏入睡,一支刺刀上还糊满鲜血的三八大枪斜靠在他的身边。一个放牛娃从古坎后先向这个日寇撤了一把泥沙,见他没有醒,于是放牛娃们附耳几句,迅即搬来了一堆罐头大的石楞子,娃儿们爬上坎子,各举一个石头照准日寇的头部猛砸下去。这个缩作一团、全身瑟瑟发抖的日军来不及哼一声,脑壳就四分五裂,脚一伸就呜呼哀哉了。娃儿们怕他不死,还继续用石头砸,直至石头在这个日军的尸体上堆起一堆“石坟”。而且娃儿们还边砸边念:“小东洋,出黄狼,跑到我家拖牛羊;关起门来好捉贼,今日叫你见阎王。”
一座碾房里,两个饿急了的日寇进去,对着守碾人龇牙咧嘴地喊:“米西,米西!(吃的)”
“好,你的辛椒辛椒。”(给你吃的)。”守碾人边说边淘米做饭。当锣锅中的米饭半熟时,守碾人提着个篾箩走出门,给日军做了个“去找菜”的手势,日军信以为真,把枪靠在墙边,边烤火边用勺子舀锅中半生不熟的饭吃。几分钟后,守碾人回来了。放下青菜,飞一般地掠了两支步枪冲出门去。没等两个日寇醒悟过来,七八个庄稼汉便冲进碾房,举起锄头一阵猛挖,农民们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使他们顿时把这两个日本鬼子挖为肉泥。
一个山窝棚子,黄昏时三个日本败兵摸进去,用刺刀逼着窝棚中的守山人做饭。这三个日寇也许是十天十夜没有睡了,饭还没熟,就都呼呼睡着了。守山人一看,从锅下抽出正燃烧的柴火,心一横点燃了窝棚,把三个日军烧成三个“糊芋头”。
一座破窑旁,一个民夫正在割马草。他伸头向里一望,一个日军正把头俯在膝盖上打瞌睡。民夫蹑手蹑脚钻进去,用割草的镰刀猛力向日军后脖颈砍下去,几乎把整个头割了下来。
一个日军摸进山边一户人家,把头伸进鸡窝中去,捉一只正在下蛋的鸡。这家的主人尾随进去,照准日军的鱼尾骨一锄头挖下去。怕他不死,再连挖几下,直把日寇的后脊梁挖成稀巴烂。
诸如此类的追歼日寇的事,在高黎贡山下的农村,到处都有发生的。
最后,要介绍两个特殊的忙人。
张仁勇和仁二林,在柴家大岭截击了藏重康美的逃跑队伍又尾追着走了一大段,一直看着日军全部进城后,就跑到江苴街来找张问德。他俩是县政府到江苴街时首先见到的两个熟人。1943年10月,县政府撤离腾北后,张仁勇带着他的黑杀队一直活动在县城北郊的下北乡,多次惩罚了出城为非作歹的汉奸和小股日军。这天,他俩怀着非常扫兴的心情,向张问德汇报了在柴家大岭打倒了两个稻草人的事。接着讲了国军长期不在腾冲的情况下,有些游击司令乘机敲诈勒索老百姓,还出现了土匪冒充游击司令的情况。张问德非常重视这事。旋即叫他俩立即去调查,核实事实,再来报告,为县政府和集团军总部提供事买依据。他俩和县政府的人,特别是徐秀红久别重逢,本有多少话想说的,但因任务紧迫,也只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匆忙走了。
半个月,张仁勇和仁二林调查了那些冒牌的游击司令的详情再来汇报时,县政府已从腾北移到城地的邵大营。张仁勇知道徐秀红带领妇女队去户帕运米去了,他非常放心不下。趁张问德给他几天的休假,他约上仁二林赶去接应徐秀红。他俩上到高黎贡山鬼拉箐,正好遇上徐秀红背着黄小果遗下的孩子。他和徐秀红再见面,高兴激动之余,又因为黄小果的不幸感慨不已。他和仁二林即帮徐秀红背着小孩和米,迅速回到江苴交了米后,一同赶到邵大营。
张仁勇已经超了几天假,张问德也没多批评他,即带着他去见霍总司令。霍揆彰赞扬了他的游击活动,并利用他熟悉城郊地形的条件,决定叫他作为去攻取飞凤山的一一六师的向导。并根据张问德的建议,叫他与一一六师先遣队去取几个日军的头颅,供攻城部队作展览宣传之用。
张仁勇和仁二林,未歇一口气,就带着一一六师先遣队往飞凤山飞奔了去。
飞凤山在腾冲城北七里处,如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腾冲民谚“龙撵蛇,蛇撵凤,凤撵乌龟钻长洞”,即指这一带地形而言。时值盛夏,腾冲坝万顷良田,如一块大绿毯。微风过处,碧波万重。而右翅膀断了半截的飞凤山,却仃在这万倾禾浪中岿然不动。传说,当年赶山将正赶着大山去填南海(指印度洋),见一只飞凤展翅蔽空而来,他一箭射去,神箭打断它的右翅,凤从高空坠下来,化为飞凤山。一身彩色的羽毛,化为方紫干红的林木,为腾冲大坝子增添了神奇的色彩。
日寇侵占腾冲后,即将飞凤山作为重要屏障,抓派民夫,日夜赶修工事。为了扫清视界射界,砍光了林木,把一座七彩斑斓的飞凤山,变成了光秃秃的掉毛鸡。
1944年7月6日,张仁勇的游击队在一一六师三四八团一个排的支援下,开始对飞凤山罪恶滔天的日寇进行惩罚。
深夜一点,张仁勇率领黑杀队进到飞凤山下的尹家湾。
尹家湾座落在飞凤山南面,是一个四十多户人家的村子。这二年鸡、猪、牛、马、狗,都被日寇抢光。虽然兔儿不吃窝边草,但饿急了的日寇却不管这一套,捞到便吃,正如狼一样。见到人就咂嘴保长尹驼子这二年更苦,天天要上山伺候太君麻子窝三,送鸡,送鸭‘送猪肉,送酒。有时士兵下山来打捞(抢),还要大酒大肉的端上八仙桌请他们吃。稍一怠慢,手巴掌便甩了来。被打得鼻孔流血还要硬挺住,如果不用青肿的嘴脸迎接横扫过来的手巴掌,日军的枪托大皮鞋便一齐飞来。
这日上午一个日军下山来把尹保长带上凤脑子去,麻子窝三叫他明天把一只猪、十只鸡、一罐酒送到地堡里,如果天亮时送不到’就“死啦死啦的”,并且还要烧房子。尹保长回到家,一筹莫展。他想,反正国军已到,不如领着一家人逃命去吧!又一想’我这一走,不是又要连累一村人的房子被烧?正自走投无路时,张仁勇一伙进了门。门外一队兵也四散开,放了哨。
“实话告诉你,尹保长。”张仁勇开门见山地说,“今夜我们要端几颗日本鬼子的头祭祭旗!借你的脚步领我们上山去。你天天往山上跑,大路小路都熟悉,不容你讲价钱。你听说过张仁勇的名字吧?对,是黑杀队。不听话的保长,专舔日寇沟子的汉奸,我可宰过不少,知道吗?”
“知道知道。”尹保长说,“你张司令的英名如雷贯耳,连日本鬼子提到你,也要先摸摸自己的脑壳,看看还在不在头上哩。请坐请坐。”
“不必了。尹保长,我问你,山上共有多少鬼子?”
“一个中队,七十来人。”
“头头是谁?”
“麻子窝三。”
“你把阵地的情况介绍一下。”
“是。日军主阵地,也就是凤脑子上围有一道铁丝网,还有五十步的布雷区。后边有三道战壕,四道交通壕连接着生基(坟茔)下的许多子母堡,每个地堡住有四至八人。两边凤翅上也有工事,各住二十来人,组成交叉火力……”尹保长如数家珍。
“你记的可清楚?”
“我天天去送吃的,留心看一看。”
“孝心不错嘛。”
“张司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呀j这种世道谁敢于这差事!真是提着脑壳耍。为了一寨子不被烧光杀光,只好贴上老命来维持。国军一到,我们就重见天日了。”
“这可能是真话。你愿意带路上山吗?”
“愿意!”
“好!你还是个中国人!”
夜,天和地都灰蒙蒙的。没有风,树不动草不摇,只有~些虫儿在石墓的缝隙中发出唧唧的嘶鸣。
一队摸夜螺蛳(游击队深更半夜到日军阵地摸杀日寇,腾冲老百姓谓之“摸夜螺蛳”)的中国兵,沿着弯曲的山道悄然前进。
在布雷区前,尹保长停住了。
“咋不走?”张仁勇悄声问。
“地雷区。”尹保长回答。又说:“顺这条山路上去,没有地雷。喏,那灰白色的是铁丝网,过了铁丝网二十多步是战壕,有哨兵。”
“好,你可以回去了。”
“不,我带你们过铁丝网,那里有机关。”
“行!”
张仁勇把三四八团的那个排布置在一条土坎和几个坟包后担任掩护,规定好联络信号后便又在尹保长的带领下,向前摸进。
铁丝网在山路尽头的地方,有一道门,全是用刺铁丝扎成的。铁丝门上拴了一个铜铃,并且有一根铁丝从门上直通地堡,门一开动,地堡中的铃子就会响。尹保长先将这根铁丝解下,轻轻地拴在门边的木桩上,又用手捂住门上这个铃子中的小铁棒,轻轻地开了二尺宽的门缝,他头一摆,示意张仁勇等人上。
张仁勇、仁二林、李金华等五人一闪身进入铁丝网内,便匍匐前进。他们爬到第一道战壕边,并不见一个哨兵。定睛一看,在一堆石坟前,只见一个日寇哨兵正坐在石头上抱着枪打瞌睡,距他们只有十步远。
张仁勇给大家作了一个爬下的手势。他独个向前爬了几步,见日寇不动,又抓了一把泥撤过去,日寇仍然不动,他霍地站起来’箭一般冲上去,日寇听到响声,才睁眼抬头,张仁勇一刀从他的鼻梁上直砍下去,日军的脑壳就掉下一截来。
李金华等人也冲上去。
李金华拾起地上日军的三八枪交给一个战士,命他放哨。他跟着张仁勇、仁二林等人沿交通壕摸进去,直到一座大石坟下。
这坟下是一个宽大的地堡,里面有两张军用床,每张床上颠倒挤着两个日寇,一头是子弹箱,很整齐地码着,足有四五十箱。
进入地堡后,张仁勇四人全打开手电,照着死猪~般憨睡的日寇’锋利的砍刀一齐落下,一砍一拉,四颗日寇脑袋使离开脖子。张仁勇们抽出缠在腰间的铁丝,很熟练地穿了每个脑袋的下巴骨,而后各提一个离开地堡。这~切动作,只用了半分钟。
五分钟后,他们如法炮制,又摸了一个地堡。他们每人提着两颗人头刚钻出地堡,三个日军巡逻哨便沿着交通壕走过来,那大皮鞋几乎要踩着他们的头,因为他们就伏在壕沟边上。突然,一个日军掉下交通壕来,眨眼间脑袋就搬了家,同时,交通壕上 日军的枪响了。也就在日军打枪的同时,两个日军的脚也被砍断,他俩刚倒在地,首级也就被取走。
飞凤山顿时枪声大作。张仁勇等迅即撤出日军阵地,满载而归。
十分钟后,三颗红色信号弹从凤尾巴升起来。一一六师三四八团在集团军强大炮火的支援下,向飞凤山发起猛攻。
拂晓,飞凤山一片沉寂,它被收复了。
当一面红旗红艳艳地在飞凤山迎风招展时,在北城墙上的藏重康美取下望远镜,命山炮群向飞凤山狠狠轰击。日军炮手们刚把炮口转过来对准飞凤山,美国的“空中堡垒”就掩护着一队队重型轰炸机群,越过过求哞峰山顶,飞临腾冲城上空。于是,黑漆漆的重磅炸弹带着死神一齐降落下来。
攻城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