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送我的铜铃我一直戴在脖子上。”
他有些紧张,像是献宝一样艰难的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掏出发绿的铜铃。“等到你,就算是死也无任何遗憾,我见到了师父。”
他有些事没敢和林艳交代,为了找到师父,他付出了二十年的寿命,换取再见一面。算起来,付出的二十年寿命并不算亏,他终归还是见到了这个人。
林艳皱眉,他是当年跟着自己的傻小子。有些心酸,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等了四十年,就为再见一次,多傻的人!铜铃是当年一块进墓,她从那堆东西里挑出来分给二狗子的,林艳是财迷,值钱的东西早就搜罗走落在自己腰包。
“……你救了我的命,还让我吃饱穿暖,我明知道你会有劫难,却阻止不了……”
他咳的撕心裂肺,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对不起师父——”他眼角的泪汹涌的流着,看着眼前的人,视线渐渐模糊:“你回来了就好,还能再见你一面……”
林艳转身重新回到床边:“你先躺着,现在有很多西药,什么病都能治好。”
林艳不敢承认,他现在满脸的死气。这些安慰的话说的十分牵强,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最初进门的时候他还会瞪人,短短时间仿佛生命在迅速流逝。此时的他更加苍老,比刚刚又老了十几岁似的。
“我总做梦,能找到师父,你能回来我太高兴了……”
他目光呆呆的看着林艳,嘴角弯起,牵扯出一抹笑。苍老的脸上也稍稍有了些光彩,他收回手指紧紧的攥着:“你的东西我都好好守着,师父,埋在院子里。”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望着林艳的方向,用尽全力往她的方向挪,声音沙哑微弱:“师父,你能……摸摸……我的头吗?”他笨拙的说着:“我终于等到了你……”
林艳心脏钝疼,仿佛刀割一样,咬着嘴唇,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发。
“不会死的,师父还活着,你说什么死!”
师父这个词太沉重,她一直不愿意当别人的师父,可是他傻的很。林艳做什么都跟在后面,有几成差点丧命,还为林艳挡枪。那些事都历历在目,林艳忽然就哭了。
“二狗子——”
他笑了,涣散的眸光怔怔看着林艳毫无焦距,许久后,他从喉咙里发出微弱声音:“师父……”
他知道,见到了师父,就代表着他要死去了。话音落,他的手指重重垂下,拴着铃铛的红绳突然断裂摔下来掉在地面上,发出叮铃的脆响。房间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戛然而止,铃铛滚了一圈落在角落里无声无息。一瞬间全世界都静了下来,静的令人心颤,林艳怔住,好半天才叫出声音:“二狗子?”
没有任何回应,他走了。
等了四十年,只为了这几句话。
林艳看着病床上迅速衰老的人,他在死后身体呈青灰色,嘴角还微微弯着,像是在笑。林艳的心瞬间空了下来,她无法接受曾经的小屁孩现在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她无法接受曾经的小徒弟死在面前,她无法接受有个人苦苦等了她四十年,不和人接触住在深山中。
他不寂寞吗?
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湿了脸颊,林艳抬手抹了一把。
事情来得太迅速,一切都是懵的。林艳站了很长时间,眼前的老人已经断气,他静静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没有呼吸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大年三十,他死了。
林艳紧紧的握着拳头,她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静静看着眼前的老人。很长的时间,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林艳闭上眼喉咙滚动,压下翻腾的情绪。深呼吸,紧紧咬着嘴唇,抬手狠狠擦了下脸。
“二狗子,好走,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
转身往门口走。
门被推开,林光带着大夫进来,看到林艳楞了一下,林光急急说道:“你没事吧?”
林艳摇头,大夫越过她看向床上的病人,脸色一变,林艳没等他开口,就先说道:“死了,刚刚去世。”
说完,不顾身后人的目光,径直往外面走去。
她背挺得笔直,脸上的泪早已干涸。
外面飘起了小雪,她走出卫生所,穿过小镇,走在回家的路上。
二狗子!
她都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没想起来,可是他等了自己四十年。
林艳抬手盖住脸,逼仄的黑暗,她的心狠狠的疼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