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有些后悔,她咬了咬下唇,卷起袖子忍痛拔掉手臂上刺进的细针。
很疼,但这些伤比起在战场生死一线的为难和眼见着将士们尸首异处的惨状,根本不值一提。唯一遗憾的是,若不能活着离开,罗炎会多么心痛。
“怎么,后悔了?”
廿九抬起头看时,古木下一道清丽绵长的身影在月色清辉中似嫡仙降临,只是她再也无法用欣赏珍宝的眼神去赞叹她的美,沈吟心,是她。
沈吟心大约是忌惮廿九的身手,并不靠前,抱胸立于树下三分鄙夷三分惊讶,那个驰骋疆场的女子狼狈不堪,却依旧带着独属于她的高傲和睥睨。
“是不是很后悔偷偷地出来?”沈吟心玩味地笑着,看着她时像手里任意摆弄的玩偶,“这个游戏,好玩吗?”
“是你给马儿下了毒?”廿九随口问了一句,明明白白的事实,只是没想到是这个以往同她没有什么交集的女子,即便是情敌,她也没理由下此杀手。
况且,就算她父亲是大司马,单凭沈吟心结交的一群只会附庸风雅的公子哥,谁能为她廿九量身定做这么一套机关,就连她何时下马都那么清楚。
沈吟心即便没有真心要她死,但冥冥之中有什么让她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他说,只要你把那件东西交出来,就会放你一条生路。”她讲得并不流畅,像是排练了无数次,看得出来,她也在怀疑“生路”两个字的真实性。这么精密的布置,真的还会放廿九一条生路?
廿九自然是想通了必死这一点,沈吟心的话和态度摆明了是受人指使,而她自己也对此并不了解,廿九试探性地问道:“什么东西?”
沈吟心一愣,那人只告诉他这句话,并没说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
廿九确实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二人现在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木偶,有人意图利用沈吟心来杀自己,没有告诉沈吟心究竟是何物,怕是因为那东西说出来会死更多人。所以,幕后主使者给沈吟心留了一条生路。亦或者说,之所以让沈吟心出面,是因为一旦罗炎得知之后必然全力追查,只有沈吟心拥有可能杀廿九的动机。
“既然你嘴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廿九,你不爱罗炎为什么要霸占他,只要你死了,他会是我的!”
沈吟心话一说完,就启动了机关,将廿九一声“不要”埋在了山崩地裂的倾塌声中。
她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原本就黑暗的天空变成神秘的黑洞将周遭活物通通吸了进去,没有哀嚎没有求救,陷入永无止境的沉睡中。
“一切,都该结束了!”拉长的身影似魑魅魍魉张牙舞爪,有人看着西北方向的小树林轻叹口气,安然地离开。
“小姐,你怎么了?”红扇看着深思游走的“沈吟心”不安地唤着。
廿九被她叫回了神,看着这具仇人的身体暂时无法适应,自己怎么又活了,而且还附魂在沈吟心的身上。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好得很,你出去吧。”
她若无其事的一笑让红扇误以为方才微弱的气息只是因为之前她与罗小国公爷太过狂热,便偷笑道:“恭喜小姐如愿以偿,以后罗小国公爷就是您的准夫婿了。”
廿九本就混乱的思绪被红扇一句话搅得更加烦躁。罗炎来了,罗炎和沈吟心——她没在想下去,无力地挥了挥手,并不肯定或者否定,靠在榻边假寐。
红扇识相地退了出去,独留廿九一人坐着。
红扇一出去,廿九便睁开眼,她无法适应这具新的身体,属于她仇人的身体,但是这具身体却那么契合她,似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的万种风情都是为她量身定做。
没来得及多想,廿九便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寻起东西来。
比起杀她的凶手,罗炎更值得被她相信。
有人在暗中控制着沈吟心,他们的来往必然留下证据,廿九想从房间里找出任何关于谋后主使的物件,哪怕只是一张纸一封信,便也足够了。
然而将整个房间翻了个遍,她都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死了那人便再也不和沈吟心联系,那么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廿九闭眼躺在美人榻上,突然坐起来想到了一个人——陀螺大师。
老陀螺既然是大耀国百姓奉若神灵的仙人,必然知道些事,哪怕无关凶手,自然也能告诉她这身体是怎么了。
带着沈吟心的身体,她还怎么去见罗炎!
随后她想到红扇刚才的话,便起身去嗅了嗅空气中氤氲的迷情香的味道。想勾引罗炎,沈吟心还是太稚嫩,这点香薰莫说罗炎,就是廿九也能控制得住。想不通一个手段如此拙劣的女子竟会有一个强大黑暗的幕后。
廿九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