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廿九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红扇去备了一匹马,上辈子至死都没有安然到达陀螺山,这次可不能出了意外。
红扇知道自家小家的脾气,不敢多问,眼看着她疾驰而去。
此刻国公府中等待沈家人上门“拜访”的罗炎意外的失算了,直到午时,京城往日一般热闹,酒楼掌握八卦风向的说书先生们都没有编出新一轮类似于“国公爷夜入司马府,沈小姐缠爱惨遇害”的八卦段子。
这似乎不符合常理!
罗炎起身去了司马府周遭,一片其乐融融,哪有沈大小姐身亡的悲恸感。
莫非自己失手了?罗炎腹诽着,他杀人从不留情,那一折清脆的骨裂声依稀在耳畔,除非沈吟心属猫的九条命,否则绝不可能生还。
一想到此处罗炎突然记起廿九曾经跟他开玩笑说这世间有些诡异的旁门左道,能够控制人的魂魄。当初罗炎只当是笑话,跟着陀螺大师久了,连说话都神神叨叨,如今一想别是着了道。
罗炎立刻回府牵了匹马,和管家打了声招呼上马便直奔陀螺山去。
陀螺山,大耀国一处神秘的领土,是旭日之下烟水氤氲的海市蜃楼,是人们心中的神祗。这座山上有一个自称陀螺门的门派,掌门人很懒,懒到连名字都没有,人称陀螺大师。
廿九一路踏马而行未做半点耽搁。
陀螺山一片郁郁葱葱莺啼燕语,这里没有夏冬之分,许是沾了天神的恩赐所以四季如春。年年来寻找神迹的人不少,可廿九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神迹,不过是老陀螺装神弄鬼罢了。
陀螺门有些诡谲的旁门之术,之所以世人常无功而返,是因为这山脚布了道叫做三重影的机关术,几乎每时每刻这里的布局都在变换。一回头树影婆娑,二回头雪絮纷扬,三回头便是黄沙漫舞。
这世间除了陀螺门弟子和隐世的机关术高手,能摸着门道的少之又少。偏偏有本事进去的,根本不屑于进去。
老陀螺便是靠这半世学得的机关术、占卜术、观星术和传闻中的炎魂之术牢牢占据了世人心中的神位。本质上,他依旧是个人,吃饭睡觉打豆豆一个都不落下。
廿九轻松地破了三重影走到半山腰,从山腰开始,有一层大理石铺的白色石阶,蔚为壮阔,汉白玉的护栏敦实在石阶旁,远远的便是高峨的白色墙门写着陀螺门三个字。
这景象她异常熟悉,只是没想到再一次回来自己却是这副摸样。廿九站在石阶上静默了一会,心中像怀中兔子惴惴不安。有些怕师傅不认她,有些怕万一知道了无法承受的事实。
门下,一个童子杵着扫帚在扫地,风轻轻一卷,又将扫在一处的尘埃吹散开来,像这人生的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还乱,想着慢慢将它理清,却不知怎的终是打成了死结。
长年累月无人上去的陀螺山来了客人,童子万分惊讶地看着廿九,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人偶,廿九看到他快要脱臼的下巴,抱着胸笑出声来。
“小兄弟,可否通传一声,说有人要拜见陀螺大师?”
童子回过神来,讷讷地点头,老陀螺说过,凡是能破掉三重影的便都是陀螺门的客人,虽然廿九这算是舞弊,不过好歹,三重影的的确确破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童子一溜烟小跑过来,喘着气指着里面道:“姑娘请。”
廿九走上最后一级楼梯,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这里的布局在她心中描绘了千千万万次,哪怕闭着眼,她都能精准地走到她想去的每一个地方。
陀螺大师的房门大敞着,山顶的阳光穿过门槛星碎地打在地上,有半抹落在一张苍老的脸上,让人只觉得慈祥、安稳、和蔼,却怎么都无法将“神”这种可至高无上可低端俗气的词附在在他身上。
这是一个普通平凡的老人,苍白的鬓发和胡子,他闭眼躺在睡椅上哼着小曲儿,不过廿九知道,等他睁开眼,便是一个为老不尊的顽童。陀螺山上下皆知,陀螺大师喜欢半夜去伙房偷吃团子,吃完还不忘在墙上留字:本大仙到此一游!
廿九站在他面前轻轻咳了一声,老陀螺悠悠地睁开眼,她看见他眼中一抹惊喜和忧虑,转瞬便成了平静的秋水之湖。
“姑娘破了我三重影来找老头子我,有何指教?”
廿九原以为那一抹惊喜是因为老陀螺认出了她,被这么一问,顿时气不知打何处来,一脚踩住睡椅的椅脚,往前一用力,那睡椅便翻了过来。老陀螺一个凌空倒翻轻点门架落在廿九背后。
廿九抓住睡椅的扶手向后一倒,那睡椅离了地在空中呼啸而过,失了重心一下子砸在老陀螺站立的地方,老陀螺侧身一闪,睡椅落在地上砸成烧火的木柴。
“可惜了老头子一把睡椅。”老陀螺抚额叹息,“小姑娘脾气不好,老头子不和你玩了!”
廿九一摆衣袖闪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戏谑道:“想吃团子吗?”
但凡老陀螺听到“团子”二字,路走不动了,脾气也没了,徒弟们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乱跑了!
“红豆馅的?”廿九挑了挑眉伸出两根手指,“一对!”
脑海中铺天盖地而来的红豆馅团子将老陀螺埋在糯米香中,他擦擦了嘴角的唾沫,伸出三根手指,“两对!”
“一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