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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决定命运的性格(6)

纳谏与人格

从谏如流是古代君主贤明的重要标志,也是人们对仁政理想的一种向往。在传统社会里,人们没有民主权力,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明君贤相的身上。明君贤相与昏君奸臣的重要区别,就在于是从谏如流还是一意孤行。当然,无论级别高低,只要是统治者,在嘴上总是标榜自己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但事实上绝大多数统治者是一意孤行的。为什么呢?道理并不深奥,说穿了,就是因为听取大家的意见意味着损失个人的利益,而一意孤行则往往是与一己之私密切相关的。因此,从人性的某些方面来讲,从谏如流是难以做到的。但在很多情况下,为了把事情办得更好,或是为了自己的根本利益,有些统治者也确实能够从谏如流。

春秋战国时期,王斗是一位著名的慷慨直言之士。他认为齐国政治上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不能亲近贤人,于是便登门要见齐宣王。宣王让守门人领他进来,王斗说:“我进去拜见大王,是趋附权势;而大王出来接见我,则是喜爱贤士。对大王来说,怎样做好呢?”守门人又回去报告了,齐宣王说:“让先生等一会,还是让我去迎接他吧。”

齐宣王于是快步走出到门口迎接王斗,和他一起进来,对王斗说:“我继承祖业,治理这个国家。听说先生能直言不讳,希望能给我提意见。”王斗回答说:“大王听说的不真实。我王斗生在乱世,侍奉的是一个昏庸无道的君王,哪里还敢直言进谏呢?”齐宣王气得变了脸色,很不高兴。过了一会儿,王斗说:“从前,齐桓公所追求的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天子授以封地,立为霸主。如今,大王您也有四个爱好。”宣王说:“我这人愚昧浅薄,守护齐国,只怕失去它,哪里还敢有什么爱好呢?”王斗说:“不对。先王喜欢马,大王也喜欢马;先王喜欢狗,大王也喜欢狗;先王喜欢酒,大王也喜欢酒;先王喜欢女色,大王也喜欢女色;先王喜欢贤士,但大王却不喜欢贤士。”齐宣王说:“当今世上没有贤士,让我喜欢什么?”王斗说:“世上并没有骐骥这样的千里马,但给大王拉车的都是骏马;世上并没有卢氏那样的好狗,可是大王的良狗已经很多了;世上并没有西施那样的美人,可是大王的后宫里已挤满了美女。大王只是不喜欢贤士罢了,怎么会发愁没有贤士呢?”齐宣王说:“我还是忧国爱民的,当然希望得到贤士来治理国家。”王斗说:“大王所谓的忧国爱民,实际上还赶不上对一尺绉纱的喜爱。”齐宣王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王斗说:“大王让人做帽子,不交给左右的亲信,却交给工匠去做,道理很简单,是因为工匠才能干好。如今大王治理齐国,不是亲近的人就不用。所以我说,您的爱国爱民的心情,不如爱一尺绉纱。”

齐宣王于是告罪说:“我对国家是有罪的。”于是选拔了五位贤人做官,齐国因此大治。

应该说,齐宣王在历史上虽然没有做出突出的业绩,也不怎么著名,自己也有很多缺点,但他能够听取意见的精神还是值得赞扬的,他对于齐貌辨进谏的态度也说明这一点。

靖郭君田婴对门客齐貌辨非常信任,也十分尊重。但齐貌辨的为人却有许多小毛病,很难与人相处,其他的门客都不喜欢他。有个叫士尉的门客为此向靖郭君提建议,想把齐貌辨赶走,靖郭君不听,士尉就告辞而去。孟尝君也私下里劝说靖郭君驱逐齐貌辨,靖郭君大怒,说:“灭门破家,如能使齐貌辨高兴的话,我也会在所不惜!”于是,齐貌辨被置到上等客舍居住,靖郭君让长子早晚亲自送去饭菜。

几年之后,齐威王死了,齐宣王即位。靖郭君与齐宣王的关系十分恶劣,他就辞别宣王,与齐貌辨一起到了封地薛,并一起住在薛地。不久,齐貌辨向靖郭君告辞,要求去晋见齐宣王。靖郭君说:“齐王对我不满意,甚至恨我,您去见他必死无疑。”齐貌辨说:“我本来不是去求生的,希望您放我前去。”靖郭君也无法阻拦。

齐貌辨来到了齐国的都城,齐宣王听说他要来,早就满怀怒气地等待着他。齐宣王见到齐貌辨,劈头就问:“您就是靖郭君言听计从的人吧!”齐貌辨说:“靖郭君喜欢我倒是实有其事,言听计从却未必。还是大王被立为太子的时候,我就对他说:‘太子长相不仁,眼睛斜视,下巴太长,像这样长像的人,不能按常理办事,不如废掉太子,另立卫姬的儿子为太子。’靖郭君流泪说:‘不行,我不忍心这样做。’如果当初他按我的话去做,现在就不会被赶到薛地去了,这是第一件事。到了薛地以后,楚国的昭阳将军要用比薛地大好几倍的地方来交换薛,我又对靖郭君说:‘您一定要交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靖郭君却说:‘我从先王那里接受薛这块封地,虽说得罪了大王,若把薛地交换出去,我又如何向先王交待呢?况且先王的宗庙还在薛地,我怎么可以把先王的宗庙交给楚国呢?’靖郭君又没有听我的话,这是第二件事。”齐宣王叹了口气,感情激动,脸色也变了,说:“靖郭君对于我竟然这样有情义啊!我年轻,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先生能替我把靖郭君请回来吗?”齐貌辨说:“我当然恭敬地听从您的命令。”

靖郭君戴着齐威王生前赐给的衣服、帽子,佩带着先王赐给的宝剑来到国都。齐宣王亲自到城郊外迎接,看到靖郭君就流了泪。靖郭君刚到朝廷,齐宣王就请他继续做相国,靖郭君再三推辞,不得已才接受下来。过了七天,靖郭君又以身体有病为理由,要求辞去国相,仍不得允许。要求了三天,最后宣王才同意。

齐宣王曾被孟子骂为“望之不似人君”,意思是说看上去不像国君。但通过上面的两次纳谏,我们可以看到,齐宣王并不是昏庸无道的暴君,如果像纣王一样,哪里还能等到王斗说完。早就把他剁成肉酱或是晒成肉干了。凭心而论,在中国历史上能够像齐宣王那样纳谏的人并不多见。

智者和仁者

孔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意思是说仁厚的人喜欢高山峻岭,有智慧的人喜欢河流溪水。实际上,这句话道出了两种智慧类型:一种是仁者,一种是智者;仁者的智慧如同崇山峻岭一样厚重不移,而智者的智慧却如河流溪水一般变动不居。其实,这不仅是两种智慧类型,也是两种眼光,两种境界。

《论语》中记述了一件孔子辨哭的事,就是著名的“苛政猛于虎”一节。孔子听到一位妇人在哭,哭得十分悲痛。孔子认为她一定是有很大的悲伤,一件悲伤的事不会使她如此悲痛。于是,他就派自己的学生前往询问。果然,那位妇人的公公、丈夫和儿子都被当地的老虎吃了。孔子便问,既然此地有老虎,为什么不到别的地方去呢?那位妇人回答说,此地没有苛政。孔子由此得出了结论,并告诫他的学生说:“你们一定要记住啊!苛政猛于虎!”

郑国的子产是春秋战国时期著名的善于治国的人,是当时有名的政治家。不仅如此,他还精明强干,善于观察,能够“明察秋毫,见微而知著”,因此在判断事物是非曲直方面,常有别人无法企及的见解。

有一天旱晨,子产坐着车子出门,经过一户人家时,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声。子产拉住车夫的手,让他停下车子,然后站在那里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回到府中,子产立刻叫人将那妇女带来审问,结果,证实了那个女人正是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子产的身边侍卫感到奇怪,问他:“您根据什么对那个妇女产生怀疑呢?”子产说:“我是根据她的哭声。我听她的哭声里没有忧伤,却有一种恐惧的情绪。大凡一个人对其所亲所爱之人,见其病而忧,其临死而惧,其已死而哀。如今,这个妇女哭已死之人,不是悲哀,而是恐惧,我想其中可能有奸。”

手下人都佩服子产观察事物仔细,判断事非精明。

《论语》和其他著作里曾记载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故事。据说孔子曾叫人把一条鱼放了,那个人把鱼煮来吃了,却向孔子回报说把鱼放了,孔子居然相信了。于是那人说:“谁说他是圣人,他不也是可以欺骗的吗?”后来孔子的学生总结说,“君子可以欺以方”,意思是说君子也可以用一定的方法来欺骗,但其深层的含义是说,君子并不是无所不知的,君子也是可以欺骗的。君子是一种道德人格,是一种道德境界。是不是明察秋毫,与君子的品格没有必然的联系。从上述的例子可以看出,同是辨哭,子产辨出的是人的真伪,而孔子辨出的是政的仁与暴。这就是眼光的不同,智者和圣人的区别。

法家韩非

韩非像

法家虽然不像道家智谋那样以深刻的哲学思想作为其基础,但其“法学理论”还是有的。首先,《韩非子》就从人性的角度论述了实行“法制”的必要性,他说:“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赏罚可用令可立,而治道备矣。”“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民者固服于势,势诚易以服人。”这是从根本上论述法家智谋的。《韩非子》和《商君书》还从实用的角度论述了实行“法制”的必要性,《韩非子》中说:“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后妃夫人,嫡子为太子者,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商君书》中说:“怯民使之以刑则勇,勇民使之以赏则死。”“仁者有仁于人,而不能使人仁。义者能爱于人,而不能使人爱。”“赏多威严,民见战赏之多则忘死,不战之辱则苦生。”由此可见,法家是从人的本性与社会功用两个方面来建立自己的理论基础的,这是法家之法的法源、法理和法用。

我们再来看看韩非论述君主应该如何实行“法制”。

韩非说,楚国人和氏在楚山中得到一块玉璞,捧着献给楚厉王。厉王派玉匠鉴定玉璞,玉匠说:“这是石头。”楚厉王认为和氏欺骗他,就砍去他的左脚。楚厉王死后,楚武王即位。和氏又捧着这块玉璞献给武王。武王派玉匠鉴定,玉匠又说:“这是石头。”武王又认为和氏欺骗他,砍去了他的右脚。楚武王死后,楚文王即位,和氏抱着玉璞在楚山下哭泣,哭了三天三夜,眼泪流尽接着流出血。楚文王听说了这件事,派人去打听原因。

那人问和氏:“天下被砍脚的人多得很,为什么你对此哭得这么伤心呢?”和氏回答说:“我不是为砍去脚而伤心,伤心的是宝玉被认做石头,有操守的人被说成是骗子,这就是我伤心的原因。”

于是,文王派玉匠修治这块璞玉,得到了宝玉,于是称它为“和氏璧”。

珠玉,是君王急需的东西。和氏虽然献了玉璞,不是自琢好的玉,但没有对楚王造成祸害,可还是在两只脚被砍去后才使玉得到评定,评定宝玉这样难!如今君王对于法术,不一定像和氏壁那样急需,但能用法术禁止群臣士民的不法行为。然而,现在没有法家人物被杀戮,只不过是帝王的玉璞还没有献出来而已。

商鞅像

君主用法术。那么大臣就不能专断,受宠幸的人不敢卖弄权势;实行法术,游民归向农耕,而游说之士都要在战场上受到考验。法术这东西,就是群臣百姓想伤害的东西。君王如果不能不顾大臣的议论,不顾百姓的诽谤,独自推行法家学说,那么法术之士即使到了死亡的地步,法家的学说也一定不被认可。

当初,吴起教楚悼王改变楚国的风气,说:“大臣的势力太大,受封邑的人太多。像这样,他们对上威胁君王,对下祸害百姓,这是使国家衰弱、百姓贫困的根源。不如让有封邑的人世袭三代而收回他们的封爵采邑,停止百官的俸禄,裁撤不必要的冗官,以选拔经过挑选训练的人。”楚悼王推行他的方法,一年后楚悼王死了,吴起在楚国被乱箭射死。

商鞅把百姓五家为保,十家相连,相互间告发连坐,防止过失的方法教给秦孝公。烧诗书而使政令显明,杜绝豪门个人的请求,而完全推行按公家功劳来行赏的政策;禁止游荡求官的人,而使耕战的人获得荣耀。秦孝公推行这些方法,君王因此尊贵安宁,国家因此富足强盛。秦孝公推行新法十八年而亡,商鞅在秦国遭了车裂之刑。楚国不用吴起而孱弱混乱,秦国推行商鞅新法而富足强盛。

吴起和商鞅两人的主张实在是适当的,然而,乱箭射死吴起和车裂商缺的原因是什么呢?大臣认为法治很苦而百姓说法治很坏!当今这个时代,大臣贪图得到重大权势,小民安于混乱——比秦孝公、楚悼王那个时候的社会风气还差,但君王又没有悼王、秦孝公对吴起、商鞅那样的信任,那么提倡法术的人又怎敢冒那两个人的危险来申明自己的法术呢?这就是当今时代混乱而没有霸主的原因啊!

韩非在此认为法术能否实行,关键要看国君的态度。他以和氏献璧的故事说明君王支持与否是能否实行法术的关键。他认为当时的世俗风气反对法术的施行,如果君王不能排除干扰独自推行法术,那么法术之士是不敢冒昧的。文章气势充沛,咄咄逼人,正是法家论辩的特点。

法家之法与今天的意义上的法律是有本质的区别的。法家之法作为君王牧天下的手段,法、术、势都是建立在非正义、非公正、非道德的基础上的。在法家那里,没有平等和正义可言,“法”的实质是强力控制,“势”的实质是强权威慑,“术”的实质是权术阴谋。这些法律都是直接为维护封建王权服务的,法之为法,就在于它“公之于官府,著之于宪令”,而不在于是否符合道义,更不管是否符合人民的权益。今天的法律,是由人民通过斗争争取过来,它的目的在于保护人民的权益。限制特权的存在和发展,进而培养全民的奉公守法的精神。总之,法家之法与现代之法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不平等与平等。

实际上,在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中,法家思想中的糟粕是最多的,法家之术说起来十分好听,但没有哪一个极端实行法家之术的朝代是能维持长久的。

不卑不亢是什么?

燕昭王高筑黄金台,求贤纳士,在历史上传为美谈。以致唐朝的李贺对其向往不已,他在自己的诗歌中唱到:“为报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燕昭王处心积虑地要向齐国复仇,昌国君乐毅便为燕昭王会合五国的军队攻打齐国,迅速攻下了齐国的七十多座城池,把这些城池全都划为郡县归属燕国。只剩下了三个城池没有攻克,燕昭王就死了。然而,燕惠王即位后,由于年轻无知,中了齐国的反间计,怀疑乐毅要谋反,就派骑劫取代乐毅为将。乐毅审时度势,不敢回燕国,只好逃亡到了赵国,赵王封他为望诸君。

不久,齐国大将田单用计策欺骗骑劫,终于打败了燕军,又完全收复了齐国失去的城池,恢复了齐国。燕惠王这才明白中计,冤枉了乐毅,感到后悔了,害怕赵国任用乐毅趁燕国疲弊之际攻打燕国,于是派人到赵国去说服乐毅。乐毅便给燕惠王写了一封回信,其不卑不亢的态度,可视为典范。

燕惠王派人到赵国去见乐毅,并向他说:“先王把整个燕国都托付给了将军,将军替燕国攻破齐国,报了先王之仇,天下之人无人不知,我怎么敢有一天忘记将军的功劳呢?只是先王弃世,我年幼无知,是左右大臣误了我,派骑劫换您回来,那是因为将军久战沙场,十分疲劳,所以召将军回来,暂作休息,共议国事。将军却误会了,生出了嫌隙,就抛弃了燕国,投奔了赵国,将军为自己考虑得当然是很周到的了,但您用什么来报答先王对将军的一片情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