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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认识自我(6)

在随李世民的东征西战中,房玄龄每到一处,十分注意搜集当地的民情习俗及前代的文献资料,为他以后制订决策提供了丰富的材料。在平定各地的起义军以后,房玄龄被李世民封为临淄侯,升任为秦王府记室,掌管一切军政文书,有许多文件需要他亲自起草,他才思敏捷,文辞优美,气度恢宏,史书上称他“在秦府十余年,常典管记,每军事表奏,驻马立成,文约理瞻,初无稿草。”

后来,太子李建成在唐高祖李渊的支持下与齐王李元吉联合,共同迫害秦王李世民,企图除掉他,以免将来生乱。一次,李建成请李世民赴宴,于酒中置毒,李世民饮后腹中暴痛,被送回家里,呕血数升才保住了性命。还有一次,李建成借陪父皇打猎的名义,特意为李世民准备了一匹烈马,等到李世民骑马追逐一头麋鹿时,烈马狂性发作,把李世民甩出了一丈多远,差点摔死。后来,李建成又与李元吉密谋,准备在替李元吉出征饯行的宴会上杀死李世民。兄弟相残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房玄龄极力主张当断则断,先下手除掉李建成和李元吉。在房玄龄等人的极力促成下,李世民在秦王府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决定在玄武门埋伏兵马,趁李建成上朝之机杀死他。在“玄武门之变”中,李世民杀死了李建成和李元吉,自己当了太子,不久又当了皇帝。

公元630年(贞观四年),即唐太宗李世民登基以后第四年,房玄龄被提升为尚书左仆射,行宰相之职,在其后的近二十年中,他一直连任相职,直至七十岁病逝。

在任相职期间,房玄龄可谓至忠至勤,而且成绩卓著,堪称能相。史书上这样称赞他:“任总百司(总管政府中的各个衙门),虔恭夙夜(日日夜夜地谨慎虔诚地处理各类问题),尽力竭节,不欲一物失所(不让一件事办不妥当)。”

在选拔人才方面,房玄龄十分谨慎。唐太宗曾经说过:“选用官吏是一件不可掉以轻心的事,用一君子,则许多君子就会慕名而来;若用一小人,许多小人也就会钻营而来。”在这一点上,房玄龄对唐太宗极其赞赏。他知人善任,常向太宗推荐合适的人才,委以重任。太宗的太子李治府中有一位太子右卫率(主管太子的保卫),名叫李大亮,房玄龄很看重他,说他为人耿直,有西汉忠臣王陵、周勃的气节,可以委以重任。不久,李大亮就被任命为房玄龄的副手。房玄龄在用人方面,既不拘一格,又不求全责备,能够扬其长而避其短。但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也宁缺勿滥,决不做滥芋充数之举。如管理财政申报开支的部门,很长时间没有人选,但房玄龄认为这个部门关系到“天下利害”,是“民力所系”的地方,“宁虚其位,而不以与人”。他这样做,有时会招致别人说闲话,评论他在授权方面十分吝啬。但他为了国家的利益,对于个人的声誉,从不计较。

对于朝廷上的一些烦事,他几乎事无巨细,一概过问,不仅定期审查吏治、司法的得失优劣,甚至连宫室的营选、武库里的存储数目,他都要一一过问。史书说他“事无巨细,咸当留意”,其认真负责的精神,着实令人感动。

在对李世民的进谏方面,他也做得很突出,虽未能象魏征那样屡屡犯颜直谏,也能坦陈己意。其实,魏征对他也是很佩服的,魏征曾经说过,在事必躬亲、言无不尽方面,自己不如房玄龄。一次,唐太宗忽然问周围的大臣说:自古以来,草创开国的皇帝,把皇位传给了子孙,多出败乱的原因何在呢?房玄龄直言不讳地说:那都是因为皇上宠爱子孙,而子孙生长深宫,自幼享惯富贵,不识人间情伪,不懂国家安危,不能磨炼才干的缘故。

唐太宗也有过不少荒唐之举,如对高丽发动战争,不仅给高丽人民带来了灾难,也给本国人民带来了惨重的损失,在多年的战争中,仅战马一项,就损失了十之七八。公元648年(贞观二十二年),唐太宗又要侵犯高丽,当时房玄龄已重病卧床,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即给太宗上书,并对儿子们说:“当今天下安静,各得其所,唯有东征高丽,必会成为国家的大患。我虽不久人世,但知而不言,也会衔恨入土,死不瞑目。”太宗览表以后,十分感动地说:“此人危笃至此,尚能忧我国家,实在是难得啊!”

房玄龄心地一片赤诚,为人胸怀宽广,善于团结同僚,容易与人共事,并且注意发挥别人的长处。如经他推荐的杜如晦,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史书上称他,“时军国多事,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房玄龄就注意发挥他善于决断的长处,每和太宗有所谋划,都要等杜如晦前来定断,用房玄龄的话来说,就是“非如晦莫能筹之”,而杜如晦的很多看法,往往与房玄龄不谋而合。“房谋杜断”,相得益彰,他们两人的密切工作,与勾心斗角的官场习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成为流传不绝的佳话。

房玄龄自幼就爱总结前朝灭亡的教训,因而在任相职期间,他主持编篡了对各类图书的搜集整理,以及《晋书》以下至隋的六朝史的编写。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唐太宗问房玄龄道:“为什么历史上修的本朝国史,都不让皇帝本人亲眼见到呢?我想看看你主持修的国史,不知是否可以。”房玄龄说:“国史应据实而写,这样就必定会写到皇帝不好的地方,有时还会加以抨击,理当不让皇帝亲眼看到。”唐太宗反复解释,说要看国史并无他意,只是为了鉴戒自己,房玄龄这才同意让他看。

公元648年(贞观二十二年)房玄龄病危,太宗不断派人看望,并亲去探望,并于房玄龄临死前与他握手叙别。房玄龄死时,“太宗对之流涕”,足见君臣感情之深。

房玄龄能善始善终的原因有三:一是极早投奔李世民,历史清楚,无查不清的问题;二是他至忠至勤,李世民确实离不开他;三是他虽有大权,但绝对构不成对李世民的威胁,多是办理事务,为李世民提供咨询,并无独挡一面的真正权力。有这三条,只要不是生于桀、纣之世,就能保全首领,生逢明君,则可成就一番事业。

太平天子易做,太平宰相难当,概因伴君如伴虎也。但房玄龄稳稳地当了二十年的太平宰相,且身后哀荣无限,这也算是中国仕宦史上很少见的情形了。

奇人李泌

在唐朝,李泌是一位奇人。他既当过隐士,又当过宰相,在风云激荡的唐朝中叶,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实属难能可贵。

据史书记载,李泌在唐朝,前后侍奉过三个君主,多次在父子骨肉之间巧妙周旋,弥缺补漏,救危扶难。世上很多人把他比做汉代的张良,其实李泌所处的境况与张良相比更为复杂和棘手。因为张良遇到的是豁达大度的贤君,而李泌所遇到的都是性情多疑且萎靡不振的中才之主,要想在这些君主中取得平衡,没有超人的才能是无法做到的。

唐德宗时,有人密告大长公主淫乱,并且以巫术咒人。唐德宗听后大怒,将大长公主幽禁在宫中,并严厉责备太子。太子因此请求与萧妃离婚。唐德宗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召见了丞相李泌,把这件事对他讲了,想听听他的意见。并且对李泌说:“舒王近来已有很大长进,孝敬、友爱、温良、仁义,是不是可堪造就呢?”

李泌说:“陛下只有一个儿子,为什么要将他废掉而另立一个儿子呢?您想一想,陛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怀疑,又怎么能相信别人的儿子呢?舒王虽然孝敬,但是,从今以后,您可要心中有数,不要指望他对您孝敬了。”德宗说:“你违背了我的意思,难道你不爱惜你的家族吗?”李泌说:“我正是因为爱惜我的家族,所以才不敢不把话说完。如果我贪图一时的恩宠,对您委屈求全,您将来必定反悔,必定埋怨我说:‘我任用你为宰相,当时竟不力谏,才把事情弄到这个样子’,因此,您将来一定要杀我。我老了,残年不足惜,但如果杀了我的儿子,立我的侄子为继承人,我未必能享受到今天的祭祀了。”于是痛哭流涕。

德宗也流泪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您说该怎么办呢?”

李泌回答说:“这是一件大事,希望陛下慎重行事。自古以来,父子相疑,没有不亡国灭家的。难道陛下不记得建宁王是怎么被杀的吗?”德宗说:“建宁王叔确实是冤枉的,只是肃宗太性急了。”李泌说:“我过去因建宁王被杀而辞去了朝廷的官职,发誓不再到天子身边做官,如今又当上了陛下的宰相,又要亲眼看到了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先帝(指代宗)自从建宁王被杀以后,常怀危惧之心。在我临别那天,我为先帝朗诵了《黄瓜台辞》,肃宗感到后悔,流了泪。”

德宗听了李泌的这番话,心绪稍稍平缓了一些,问道:“大唐贞观、开元年间,全换了太子,为什么没有灭亡呢?”李泌回答:“从前,承乾(太宗所立的太子)想谋反,事情被发觉了,太宗派他的舅舅长孙无忌与朝廷中的几十个大臣审问他。真相大白后,当时还有人求情说:‘希望陛下不失慈父之爱,让太子留下一条性命。’太宗同意了,并废黜了魏王泰。现在,陛下既然已经知道肃宗性急,也认为建宁王的死是冤枉的,臣感到很庆幸,因为陛下能够明察秋毫,希望陛下能够以此作为前车之鉴,审慎再三,悉心考察,一定会看到太子没有什么阴谋不轨的行为。他如果真的有不法行为,愿陛下按照贞观年间的法来处置他,废黜舒王,立皇孙。那么百代之后,执掌天下的人还是陛下的子孙。至于开元时,武惠妃诋毁太子李瑛,后来李瑛兄弟被杀,国人都感到怨愤。这是今后的帝王应该引以为戒的,为什么还要效法呢?况且,太子住在宫中,并未接触过外面的人,也没有干预过外面的事,怎么会有异心呢?那些向您进谗言的人,极为狡诈,即使有像晋愍怀那样的亲笔信,有太子瑛穿的兵甲那样的证据,也是不足信,又怎么能因为妻子的母亲有罪就受连累呢?幸亏陛下把此事告诉了我,我敢用我的整个家族来为太子担保,太子不会有谋反之心。假使让从前的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流来听从您的旨意的话,那他们就会是为舒王得到天下而定策的人了。”

德宗说:“听了您的话,我想把这事缓一缓,等到明天再考虑吧。”李泌抽回自己的笏板向德宗叩拜,哭着说:“这样的话,我知道陛下的父子将慈孝如初。可是陛下回到后宫以后,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审思,不要把这些意思露给身边的侍臣。如果泄漏出去,他们去会就告诉舒王,那么太子就很危险了。”德宗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又过了一天,德宗来到了延英殿,单独召见了李泌,哭着对李泌说:“如果没有你一番真诚的劝说,我今天后悔也来不及了。太子敦厚仁义,确实没有别的企图。”李泌叩头向皇上庆贺,并借此机会请求皇上让他告老还乡。

太子的废立,外人是很难发表意见的。如果争辩得不力,无法使皇上回心转意;如果争辩得太过,则可能激起皇上的怨愤。历来当皇室亲族内部、骨肉之间发生矛盾、彼此猜疑的时候,大臣们大多以沉默来保住自己的官位,使自己不至于因为选择失误而丢掉了官职乃至脑袋,这样的人固然是不值一提的;即使有一两个敢于说话的大臣,也可能因为触犯了皇帝的痛处而招来祸患,最终对于保护皇储的地位也起不了什么好的作用,哪里比得上缄口不语更好呢?李泌在德宗盛怒之下,恳切委婉,言无不尽,始终以诚心来感动他,尤其是引用了不久以前建宁王被冤杀的例子,作为前车之鉴,做得更是巧妙极了。用皇上所能够明白的道理,反复劝谏开导,终于使德宗回心转意了。

也许,只有李泌的身份、资格和经历才能使皇帝听从他的意见,换了别人,恐怕就不一定是这个结果了。诚谏,是要有一定的条件的,否则,诚谏便成了卖直取忠、陷君主于不义,就会有杀头灭族之罪。

古代谁在监督“皇帝”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君主是否能够纳谏,确实是一个朝代的政治是否开明的重要标志,因此,有远见的士大夫往往十分注重进谏和纳谏的问题。诸葛亮在他的著名的《出师表》中就曾以披肝沥胆的心情来规劝后主纳谏,他说:“亲近贤臣,疏远小人,这是先汉(西汉)所以兴的原因;亲近小人,疏远贤臣,这是后汉(东汉)所以衰败的原因。先帝在世的时候,常常和我谈到这件事,没有一次不对桓帝、灵帝(东汉末期的皇帝,任用外戚和宦官)表示嗟叹、痛恨。侍中郭攸之、尚书陈震,长史张裔、参军蒋琬等人,这些都是一些坚贞、诚实的人,是一些能够以死报国的臣子,希望陛下来亲近他们,信任他们,那么,蜀国的兴旺,就指日可待了。”这一段话,几乎成了善于总结历史经验的的典范。

公元806年(唐宪宗元和元年),著名的大诗人元稹被宪宗任命为左拾遗,这个官名本身就很有意思,就是拾遗补缺之意。元稹是一个较为关心民生疾苦的人,他就谏官的职任问题上书皇帝,他在奏章中说:“过去,太宗任命魏征为谏官,自己无论宴饮游观,还是寝息就餐,时时刻刻都让他们跟随在身边,还命令三品以上官员入朝计议重大政务的时候,一定要派遣一位谏官跟随,以便检验各种议论的优劣,当时天下政治修明,与这有很大的关系。现在的谏官,其状况就不同了。首先,不能得到圣上的召见,其次,不能参与当前的政务,只是跻身于朝班的行列之中,按时上朝拜见圣上罢了,谏官不能发挥其独特的作用,实际上形同虚设。希望陛下在延英殿召见谏官时,让他们尽其所能地发表意见,而不要将他们安置在谏官的职位上又对他们弃置不顾,并且疏远贱视。”

元稹像

唐宣宗读了他的奏章,似有愧意。不久,元稹再次上疏,他在疏中说:“在政治修明与祸乱危亡的初期,都肯定是有苗头和迹象的。疏通直言进谏的道路,拓宽接受意见的范围,这是政治修明的萌芽。喜欢阿谀逢迎,被自己亲信的人蒙蔽,这是祸乱危亡的迹象。自古以来,在君主继位的初期,肯定会有敢于直言进谏的人士,从而奖赏他们,君子便愿意奉行他们的理想,小人也就不敢做奸邪之事了。如果能做到这些,那么上下之志相通,上下之情畅达,即使不打算政治修明,能够办的到吗?如果君主抵制直言上谏的人士,从而惩罚他们,君子便会藏身隐退,缄口不言,但求明哲保身,小人便会曲意迎合,从而窃居君子的地位了。像这个样子,要办的事情就是近在十步之内,也完全有可能做出欺上罔下的勾当来,即使不打算招致祸乱危亡,能够办得到吗?”“在太宗刚刚执政的时候,大臣孙伏伽就一件小事进谏,说得很有道理,太宗大喜,便重重地奖赏了他。所以在这一段时间里,谈论政事的人就多起来,而且唯恐自己讲的不够深挚切实,从来不曾有人担心触犯忌讳。这是太宗认为顺心适意的是小事,而国家危亡的祸殃才是大事的原故。”

元稹还直言不讳地说:“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至今已满一年,没有听说过有人受到孙伏伽那样的奖赏。我等在谏官行列中聊以充数,空费时日,不能够得到陛下的召见,每当站进朝班的行列位次之中,屏住呼吸,曲身行礼,连抬头看上一眼都没有胆量,又怎么能顾得上议论得失、诤言进谏?在皇帝周围供职的人尚且如此,何况其他职位疏远的臣下呢!我真是为陛下感到忧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