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肖逸?”姚星辰找了很多房间也找不到他,耳边不时传来小女生们的尖叫声,她不禁有些心烦,失去了耐心,便大声喊他的名字。
“肖逸!我是姚星辰!肖逸?”
她的声音很大,却被恐怖音效隐去了一半。
姚星辰拿着手机,开启手电筒,照着脚下了的路,小心翼翼地走。
一个女生突然在她耳边尖叫。
姚星辰被烦死了,转头看着那个女孩:“叫什么叫!我又不是鬼!”
“啊——”女生再次发出尖叫,突然指了指姚星辰的后面。
姚星辰一回头,一张狰狞的脸猛地凑近,张牙舞爪地冲自己过来。
冷不防地一看,姚星辰也吓了一跳,不禁头皮一紧,倒退一步。
这个“鬼”真的很恐怖,可能是到了最后的关卡,恐怖升级了。
那个鬼瞪着眼就朝姚星辰走过来,姚星辰吓得向后退着,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只假胳膊,脚下一绊,失去了重心。
就在她稳不住平衡要摔倒之际,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姚星辰只觉得自己贴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她抬头一看,正是肖逸。
肖逸搂着她,一抿唇,用力地把那只缠人的“鬼”推开,重重地说了句“我朋友”,那鬼就停住了。
又一只不明真相的敬业“鬼”张牙舞爪地走过来,肖逸一边把她搂在自己怀里,一边伸出长臂去推,肖逸可能有点急,力气很大,将那个“鬼”推得一个趔趄靠在了墙上。
姚星辰惊魂未定地趴在他怀里,肖逸拉住她的手,快步将她带离这个工作人员最多的驱逐,推开自己的玻璃房门,将她拉进去,把门关上了。
肖逸在她面前站定,很快地松开拉着她的那只手,插在口袋里,白大褂上依然沾满了血迹,表情严肃地看着她,在绿幽幽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阴沉。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冷,是刻意构架起来的陌生。
姚星辰看了看这个不比一个收发室大的房间,又拿起解剖台上沾着红油漆的假人头,在他面前晃了晃,眯起眼睛:“肖逸,这就是你的手术台?这就是你的病人?”
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在这种闭塞的环境下工作一天,会是什么样子。
再仔细看看肖逸的脸,他的皮肤,都是异常白皙,甚至比她这个女人都白。
大概是长久见不到阳光的缘故。
姚星辰本来是心疼他的,可深知自己没有资格,不知怎么,一开口就成了嘲讽。
肖逸闻言,脸上有些微微泛红,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瞄了她一眼,靠在墙上,拿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他不理她,姚星辰又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三年的服刑又是怎么回事?”
肖逸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怎么会获悉自己坐牢的事,皱着眉,站直身子,冷冷地看着她:“跟你有关系吗?”
拒人于千里,肖逸似乎并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
姚星辰吸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却哽住了:“是没有关系……”
“那你这算什么?关心我?”
姚星辰沉了沉气,说道:“我不关心你,我就想问,关于池穆自杀的事,你是不是知道隐情?”
肖逸忽然笑了,是那种细弱的,翻滚在胸腔里的笑:“还是池穆……”
从前她对他,从来不肯给一丝希望的,并且立场十分明确,肖逸,我不爱你,我也不可能爱你,千万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样的表情,一直是姚星辰永恒不变的态度。
因为她深知一个道理,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一分一秒都不要犹豫,这才是对他的偏爱最好的回报。
可如今,面对这样落魄的肖逸,姚星辰忽然不忍心了,心里惴惴地疼。
她的语气软了一些,说:“肖逸,你坐牢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也不会假惺惺地去关心你,因为我没资格,但我只想知道池穆的自杀,你是否知道什么隐情。如果你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
肖逸低着头,没动,眼睛抬了抬,看着她手上攥着的假人头,忽然笑了:“你能不能把人头放下跟我说话?怎么永远都不像个姑娘?”
姚星辰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拎着桌子上的假人头模型。
她赶紧把头放下,又伸手替那个女模特捋了捋头发。捋了捋又觉得不对,她把脑袋往身体上一按,动作笨拙的地把人头安回去,却怎么弄都安不上。
肖逸定定地看了看她笨拙的样子,吸了一口气,走过来,拿开她的手,三下两下便将模型按回了身体。
姚星辰吐了吐舌头,自觉有些丢脸,便要面子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破脑袋……”
肖逸转过身,站在她的身边,拍了拍手,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几个月了?”
姚星辰随意地说:“五个多月了。”
“男孩儿女孩儿?”
“还没查呢,我自己觉得应该是个女孩儿,我总是想吃辣的,而且见到漂亮裙子就走不动路。”
肖逸低头,用手轻轻摸着解剖台的边缘:“你不一直都这样?”
喜欢吃辣,见到漂亮的裙子就不走了。
姚星辰眨眨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他们还是在大学,正靠在江边的围栏上吹着江风聊天一样。
他双手向后撑着,靠在解剖台上,不看她,声音沉静地说:“我的事,你没资格管。”
“我知道……”
肖逸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池穆的事,我想,你也应该没资格管。你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姚星辰竟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和陆立风之间,三言两语也讲不清。
姚星辰有些烦躁,挺着肚子站了半天,小腿肚有点酸,她四外巡视一圈,没找到椅子,索性很随性地坐在了解剖台上,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说:“肖逸啊,你怎么说我我都觉得是对的,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更多,但池穆哥的事,我一定会管的,我求求你还不行吗?你要是知道什么,你跟我说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肖逸也在解剖台上坐下,随手拿了一个干净的小垫子给她。
姚星辰把小垫子垫在冰凉的解剖台上,坐在上面,低下头,忽然很难受地说:“这些年,我总是在想,做梦都在想,池穆自杀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肖逸,毛峰说你烧了别人的车,你到底烧了谁的车?为什么要烧他的车,那个人是不是和池穆有关?是不是……陆国宝?”
肖逸没说话,几秒的沉默,看不出什么表情,反问道:“如果是我,如果是我害了池穆,你会怎么做?”
姚星辰被他的问题问得一愣,转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你这明明没有任何意义的伪命题。”
肖逸怎么可能害池穆?他是他最好的兄弟,池穆自杀的时候,也是肖逸撞了门,才让他捡回一条命,怎么可能是他害的?
“我不知道。”她陷入了他的伪命题的两难境界。
肖逸微微讶然,他以为她会说为了池穆灭了他这类的话,可是她为难了。
他只不过是说了一个痛苦的假设,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欣慰的答案。
姚星辰见肖逸抿着唇,不说话,大大咧咧地推了他一下:“你就别让一个孕妇跟你耗了,你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肖逸转过头,对上她的眸子,不知为何,他漂亮的眼睛显得有些湿亮:“我没打算跟你耗啊,你老公应该马上就到了。”
“陆立风?你告诉陆立风我来这儿了?!”姚星辰一下子从解剖台上下来。
肖逸低头看手机:“他妹妹总缠着我,我有他的号码。”
姚星辰待不住了,自言自语:“完了完了,陆立风要是知道我来这种地方我就死定了。我得走了!”
肖逸看着她慌张的样子,眼眸又深邃了几分,不说话。
“肖逸,你不说,我也会继续查下去,如果池穆不是自杀,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害他的人。”姚星辰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往出走,看也没看他。
肖逸从解剖台上跳下来,快步追上她,拉住了她的手:“我送你。”
也是,她现在想想自己独自穿过这群魔乱舞的鬼屋,还有些后怕。
两个人出了解剖室,走进黑暗之中,他将她搂在了怀里,踏着群魔乱舞的尖叫声,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这狭窄幽深的鬼屋里,姚星辰躲在他温热的怀中,脚下随着他的步伐前进着,肌肤的温度相贴合,她总是能感觉到他肌肉牵动时的力量,那是他不停地在黑暗之中推开那些扮鬼的工作人员,为她开路,护她周全。
安全感,这是肖逸最后能够给她的东西。
看到了光亮,证明已经到了门口,姚星辰忽然停了下来,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一句话,化成一段折磨人的沉默,让她迟疑住了脚步。
她欠他一句对不起,不是吗?
始终对他付出的刻意忽略。
怕不能给他想要的爱时生硬切断的冷漠。
年少时在他给的足够的安全感下肆意的任性。
还有酒醒之后回应他的那句不会负责。
她欠他的,太多了。
“怎么了?”肖逸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姚星辰摇摇头,还是觉得什么也不说。
当你觉得自己欠一个人太多太多的时候,千言万语中拣出任何一句,都是矫情。
肖逸长臂一推,门便开了,一道刺眼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姚星辰最后一眼不小心瞥到的,是他下颌处刮不掉的青色胡楂,而不是年少时光中的细腻稚嫩的肌肤。
他撑着门,轻轻一推,姚星辰就出了鬼屋的门。
那鬼屋的门是模仿八十年代的手术室木门所制,肖逸用手撑着门,半个身子侧出来,就这么看着她。
“走吧。”他顿了顿说,“保护好自己。”
姚星辰恍然看清他的眼,那陈年酿就的深刻,虽不及当年轻狂,却是难掩的柔情似水。
只怪她从前不懂事,看不懂他的眼睛。
姚星辰深吸一口气,驱赶走那一抹难过的留恋,转身,想要离开,却看见不远处正对着的门位置,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陆立风……”姚星辰忽然有些心虚,回头看了一眼肖逸,赶紧小跑过去。
陆立风的目光始终在肖逸那里,肖逸也看着他。
两个男人对视着。
一时间,死寂一般地沉默。
姚星辰走过去,有些尴尬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手扣住了手腕。
陆立风低头,看着她,想发火,却生生地压住了,锐利的眼神在看到她圆圆的脸时,顿时变得柔和许多。
“有没有吓着?”他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十指紧扣。
姚星辰眨眨眼,摇了摇头:“没有啦……”
“那好,回家算账。”
陆立风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牵起她的手,深深地看了一眼肖逸,拉着她走了。
肖逸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身后的黑暗和惨叫似乎要将他吞噬。
原来她并不是永远都肆无忌惮,她也有顾忌的人,畏惧的人。
这是肖逸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害怕一个人。那种害怕不是指恐惧,而是情不自禁地被人控制,变得听话,变得小女人。
玩起来可以变成疯子的姚星辰,曾经对他冷静刻薄的姚星辰,竟然会在见到一个男人时,像是老鼠见到猫,低着头吐了吐舌头,便毫不犹豫地走到他身边去。
肖逸的唇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他终究不是可以掌控她的男人。
那就走吧,不送你了。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不可能的人。
封存在记忆的盒子里,连自己都没有钥匙。
如果喜欢到即使知道得不到也没有关系的程度,就得到了印证青春荒诞的章,从此与你分道而驰。
蝴蝶穿壁,鸿爪印雪。
抓住了是淤,扑空了是愚。
而后,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堂本也跟着来了,陆立风把姚星辰牵到车边,放开她的手。
他把后座的车门打开,让堂本去坐副驾驶,让姚星辰坐到后座去。
陆立风没说话,脸色很沉,车厢里的气压极低,堂本眼观鼻鼻关心,回头看着姚星辰。
姚星辰心虚,但又不想服软,扭头看着窗外,轻轻地吹着小调,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堂本一看她似乎毫不觉得自己做错,有些生气,但在陆立风面前不好发作,便半开玩笑半嘲讽着,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奇女子,真的,你都绝了。没见过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去鬼屋玩的!牛!”
姚星辰也知道自己太冒险了,现在想想有些后怕。可是她当时真的不是想进鬼屋的,只是被门口的小护士一贫嘴,她就冲动地买了票。
陆立风板着脸,没作声,把车子开出停车位,伸手在裤线两侧摸了摸,那是他找烟的动作。
堂本一看他兜里没揣烟,便从自己兜里掏出一盒递给他,却被陆立风手掌一挡,拒绝了。
他从车里拿出一盒口香糖,磕出两颗丢进嘴里,用来消解烟瘾。那姿势,有点像是在吃药。
堂本看陆立风这个样子,替自己兄弟抱不平,便说:“你知道吗,陆哥正被主任谈话呢,听说你在这里,扭头就走,直接把主任给晾了。我们俩回去,肯定要挨骂。”
陆立风不耐地看了堂本一眼:“废话那么多!”
堂本撇撇嘴,收起了抱怨。
姚星辰知道陆立风是担心孩子,自己做事不长脑子,也难怪他生气,便也没说话,继续保持沉默。
车开了一会儿,姚星辰用黑溜溜的眼睛瞄上后视镜,在镜子里看到了陆立风的眼睛,他正直视着前方,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心事。
别看平时姚星辰总是跟陆立风嬉皮笑脸的,可他真的板起脸来,的确有些吓人,何况这一次确实是她太欠考虑了,理亏得很。
陆立风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睛上瞟,一下子和她对上了。
姚星辰身子一直,赶紧把眼睛转向窗外。
陆立风从镜子里瞄了一眼她有些沮丧的脸,继续开车。
“咕噜咕噜……”
静谧的车厢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很细弱,却格外清晰……
早晨的时候,只喝了一杯豆浆,肚子里空空的,现在开始报时了。
姚星辰捂住肚子,咽下口水,很饿,却不好意思说话,就僵硬着身子,硬着头皮挺着。
“咕噜噜……”
又是一长串奇怪的声响。
堂本见陆立风没说话,便转回头问姚星辰:“奇女子,你饿了?”
姚星辰淡定地说:“胎动。”
堂本看着她强装淡定的脸,扑哧一声笑了,人艰不拆。
此时一直沉默的陆立风开口了,偏头问堂本:“你想吃什么?”
堂本太了解陆立风,知道他是想问姚星辰,就问她:“奇女子,你想吃什么?”
姚星辰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大桌好吃的,有比萨、麻辣香锅、北京烤鸭、水煮鱼、烤羊腿、清真风味的红烧牛尾……
想象完毕,姚星辰清汤寡水地回答:“没胃口,我什么都不想吃。”
堂本似笑非笑地看向陆立风,陆立风说:
“去吃清真菜吧。”
“现在?”
“嗯。”
堂本眨眨眼:“大哥,我们俩可是翘班出来的!而且主任他……”
陆立风轻轻地笑了一下,仿佛刚才板着脸生气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语气轻松地说:
“翘都翘了,索性陪我老婆玩一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
姚星辰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一眼后视镜,他的眼睛目视前方,将车子掉了个头,开往她最爱吃的那家老字号清真餐馆。
冷不防地,心头划过一丝甜甜柔柔的异样感觉。
姚星辰笑了,压抑着唇线平直,却怎么也压不住勾起的嘴角,又怕被人看见,赶紧抿着嘴,把脸抵在陆立风的后座靠背上去,藏了起来。
红烧牛尾……
姚星辰甜蜜地笑着,不禁在想……
她一定是馋坏了才会这么傻笑……
真没出息!
到了饭馆,点了一桌她最爱吃的红烧牛尾、锅包肉、羊蝎子、牛肉小烧麦、松仁玉米,尽管姚星辰将从小就被廖英红训练出的优雅吃相把持得很好,却还是不小心泄露她肚子里的小馋虫有多么能吃。
堂本看她吃烧麦,把醋推给她,陆立风说:“她不吃。”
堂本惊讶地说:“你不吃醋啊?孕妇不都是爱吃酸的吗?”
“我从小就不爱吃,怀孕之后也不吃。”姚星辰说。
堂本很高兴,拍了拍陆立风:“陆哥!这回你高兴了!酸儿辣女,不吃酸,肯定是个女儿啊!”
陆立风慢慢地咀嚼着,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摆在自己面前了一样。
姚星辰也低头,把盘子里的烧麦用筷子剥开,先吃馅后吃皮。
姚星辰吃东西,有很多小动作。
比如说吃汉堡,要先把蔬菜吃光,才会吃其他的,陆立风曾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她说吃汉堡的同时又能吃到蔬菜沙拉,多划算。
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堂本却是一个嘴巴闲不住的人。
“陆哥喜欢女孩儿,姚星辰你喜欢什么?”
“我啊,我喜欢衣服,喜欢包。”
陆立风看了她一眼:“姚星辰,你怎么不去做段子手?”
姚星辰说:“我还真有一个微博小号,专门关注留一手和叫兽易小星那些段子手用的。”
堂本笑了:“我问你喜欢男孩儿喜欢女孩儿!”
“女孩儿吧!”姚星辰答。
“理由?”堂本问,陆立风也好奇地看着她。
“他们都说生男孩儿像妈妈,生女孩儿像爸爸,陆立风长得好看,情商智商都比我高,为了下一代考虑,我还是希望生个女孩儿像他,别像我,傻。”
陆立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终于活明白一回。”
姚星辰拿筷子敲了敲碗边,眼白一翻:“嘚瑟什么,夸你胖你还喘!”
陆立风说:“生女儿挺好的。”
姚星辰看他这个样子,不禁问:“小古董,你喜欢女儿?没跟我说过呀?”
陆立风看着她,没等说话,堂本就抢了过去:“哎哟!总念叨!陆哥特喜欢小女孩,上次我们去外县出差,那地方特别穷,一个老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路过,那小女孩非要吃路边卖的棉花糖,她妈妈不给买,把小女孩拉走了,陆哥就跟我说,以后我女儿生出来,想吃月亮都要给她!”
堂本笑,陆立风也把一杯水放在唇边喝了一口,眼中有些许得意。
姚星辰瞪了他一眼:“我女儿又不是天狗,吃什么月亮!”
陆立风愣了一下,堂本捶桌大笑!
“天狗……哈哈哈哈!”
姚星辰也笑,陆立风的眼中也带着笑意,四目相对了一秒,很快就分开了。
吃过了午饭,刚刚十二点,阳光正好,天也不冷,一出饭馆的门,吃饱的她心情大好。
堂本和陆立风跟在她后面,看她伸懒腰的样子,堂本说:“陆哥,你是不是把你媳妇儿藏家里不让出门啊?看把她撒欢儿的,难怪一个人跑到鬼屋里找刺激去了。”
陆立风嘴角一扯:“她可不是为了玩去的。”
“我就是为了玩。”姚星辰欲盖弥彰,“自从我怀孕,就像是坐牢一样,戏也没有了,广告也没有了,每天窝在家里跟着你爸爸的古董们大眼瞪小眼,我在你家,就像是老鼠过鼠夹一样,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碎了哪个古董,就要卖给你们家了。”
“这么委屈?”陆立风停下来看着她。
姚星辰立刻瞳孔放大,卖萌装可怜:“嗯嗯嗯,我内心有一只野兽需要出笼。”
陆立风笑了,定定地看着她:“那你说,想去哪儿?”
姚星辰避开他的眼睛,头一扭:“去游乐园!”
“游乐园?”堂本说,“大姐,你是孕妇啊!你能玩儿嘛!”
姚星辰指了指陆立风:“你们俩又没怀孕,你们可以呀!”
“我不行的。”堂本摆摆手,“我和陆哥都不喜欢玩那些东西。”
姚星辰说:“我自从出道后,就没敢去过游乐园,真的好想去。”
堂本说:“你又不是大明星,谁认识你呀?”
姚星辰杏眼圆瞪:“怎么没人认识我呀!我一上街经常会有人抓住我问,哎你是不是演那个女特务的,还是演小三的那个?神烦。”
姚星辰说完摇头晃脑地笑了:“我出身不好,生来一副狐狸精相,戏路太窄了。”
陆立风说:“狐狸精是对一个女人外貌的最高评价……走吧,去游乐园。”
堂本说:“陆哥,真去啊?主任他……”
陆立风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回去吧。”
一向最懂陆立风的堂本这一次却偏偏没了眼力见,一摆手:“算了,我还是跟你们去吧!法不责众,让我一个人面对主任,结局更惨。”
陆立风一挑眉:“阿本,你不是最讨厌去游乐园吗?”
姚星辰人来疯地说:“一起去一起去!人多热闹!”
堂本挤了挤眼睛:“没事儿陆哥,你都能舍命陪孕妇,我也豁出去了!人多热闹嘛!”
陆立风看见姚星辰兴奋地上了车,对这个100瓦的大灯泡十分不爽,他抬头看看太阳,再看看堂本,拽门上了车,冷冷地丢下一句:
“热闹个屁。”
堂本愣了一下,咦,刚才,先进文明个人对他吐脏字了吗?
冬日的游乐园依旧热闹非凡。漂亮的摩天轮、五颜六色的卡通气球、手牵手的小情侣、跟在爸妈身边叽叽喳喳的小朋友,让姚星辰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美好。
“你看那个小女孩。”姚星辰拉了拉陆立风的手臂,指着一个蘑菇头的小姑娘,笑着说,“头好大,你小时候的脑袋是不是也像她那么大?”
陆立风低头看向她拉着自己的手,手心一挽,顺势就把她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掌心,这动作再自然不过,姚星辰却皱了皱浅浅的眉。
“你干吗?”她把手往回抽,却被他用力攥住,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这里人多,我要保护我女儿。”
姚星辰觉得挺暖和的,却还是不太习惯地反抗了一下:“我女儿不用保护,你放开我……”
陆立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手插在口袋里,就像是揣着什么宝贝一样,此时心情很好的样子,笑了笑,眉眼清朗:“不要跟一个私生活很乱的男人说‘放开我’这三个字,听着心里怪痒痒的。”
姚星辰抬腿踹了他的小腿一脚。
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她竟忘了自己的手还被他牵着这样暧昧的事,反而觉得身旁有一个男人牵着自己,非常温暖,在喧闹的人群之中,也格外的有安全感。
姚星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你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个大脑袋的小朋友?”
陆立风一边攥着她,一边用另一只手把钱包掏出来递给她,姚星辰用另一只手抽出来两张一百元,默契地配合着,递给售票窗口。
陆立风说:“我也想知道,你小的时候是不是个没有眉毛的小朋友?”
姚星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因为没化妆而显得很浅的眉:“你难道不知道吗?世界上就是有一种女子,不画眉毛和画眉毛判若两人。不画眉毛很清秀,画了眉毛就是女神。这个女子就是我。”
陆立风看她自恋的笑容,忽然就想起她十四五岁时的模样,宽筒裤挽起裤脚,蓝白横条纹的海军背心,绿色胶鞋,扎两条长辫,别的小女孩都在跳皮筋的时候,她会拿着一根棍子推着铁圈儿呼啸而过。
有时候他在走路时,她会迎面撞上他,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抬起漆黑的眼眸看他一眼,继而迅速地追着铁圈儿跑远。
那时候的她不算浓眉大眼,皮肤黑亮,眼睛却总是透着一股贪玩的男孩子气。
闲聊着买完了票,三个人欢天喜地地进了游乐园,姚星辰和陆立风两个人牵着手,即使对话很无聊,一点营养都没有,却还是一路乐此不疲地拌着嘴,简直和普通的恩爱恋人没有两样,堂本跟在两人身后,也插不上话,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个电灯泡。
三人路过射飞镖的摊位,姚星辰兴奋地停下来,撸胳膊挽袖子非要给陆立风赢毛绒玩偶,陆立风一点都不感兴趣,义正词严地拒绝道:“我不要。”
他是不想让她碰这种用力气的东西。
姚星辰说:“我用飞镖射气球特别厉害的,你就让我表现表现吧!”
陆立风看她真的很想玩,便提起兴趣,也把袖子向上褪了褪:“如果我输你一镖,我就听你一次;如果你输我一镖,你就听我一次。”
“听什么?”姚星辰说。
陆立风说:“听话。”
姚星辰急性子,玩心一动,也不管什么条件,随口就答应:“成!你输我一个就听我一次差遣,来吧来吧!”
两人说话间就各自买了十支飞镖射气球。
堂本在一旁听着,额角不禁飘过一滴冷汗……
陆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堂本开始后悔,为什么他一个单身汪,要把自己曝晒在恩爱之下虐得遍体鳞伤?真是不善待自己。
“堂本,你给我们做见证。”
没错,这句幼稚无比的话是陆立风说的。
堂本抽着嘴角,呵呵干笑:“好……愿效犬马之劳……”
话音刚落,陆立风的飞镖就从他修长的指间闪电一般飞出,一支、两支,“啪!” “啪!”手起手落,靶子上不断响起气球爆破的声音。
十支飞镖,气球全破,不仅老板的脸色不好,姚星辰的脸,也绿了……
陆立风放下手,转头看看姚星辰,示意她可以开始了,眉宇间的意料之中看在姚星辰眼里就带了几分嘲笑。
姚星辰一看,这次比什么啊!稳输!
某孕妇脸一黑,把手里的飞镖往桌子上一拍,耍赖道:“陆立风我不跟你玩了!”
刚要转身,却被一双大手扣住了手腕:“愿赌服输,你说要比赛的。”
这个时候,他反倒认真起来,似笑非笑,不依不饶。
“我,我都忘了!你私生活那么乱的一个人,一定没少去夜店射飞镖,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
“你输,听我十次话我算你五次,怎么样?”
“三次!”
“四次。”
“一次!”
“姚星辰,你是不是从小耍赖耍到大的?”
“你怎么知道!你偷看我日记啦?”
“你……行,一次就一次。”
堂本跟在两个人后面,听着这幼稚的对话,全程面瘫地张着嘴,口吐白沫翻白眼。
老祖宗在创造“爱”这个字的时候,一定也是一个被情侣秀恩爱虐惨的单身汪,所以才会在“友”字上面放一个魔爪的“爪”。
姚星辰不屑地瞄了一眼某人手里用十支飞镖赢得小熊,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却在看到悬挂过山车的时候眼睛一亮,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陆立风,我要坐过山车!”
“你在逗我。”
“那行,你坐。”
陆立风顺着她的手指抬头,看了看高出那极速穿过的过山车,上面的人尖叫着,十分刺耳。
姚星辰见他犹豫的样子,心间暗爽,把异常安静堂本也拉了过来:“阿本同学,你要不要也尝试一下?”
堂本连忙摆手:“我我我不要!”
不知为什么,男朋友这种生物总是比女朋友力气大,胆子也大,可一到了游乐园,恐高的恐高,呕吐的呕吐,奇怪的是,平时看到鬼片会尖叫,瓶盖都拧不开的女朋友反而会对各种疯狂的游乐项目来者不拒。
陆立风也摇了摇头,哄骗她转移视线:“我们去玩旋转木马怎么样?”
姚星辰不高兴了,端着肩膀眯起眼看着陆立风:“你说要陪我玩一天的时候,我还挺感动的。”
陆立风嘴角一扯,尴尬地笑了笑:“姚星辰……我恐高。”
堂本赶紧说:“对对,我也恐高!”
姚星辰不悦地嘟起嘴,眨了眨眼:“那算了吧,送我回家吧。”
堂本赶紧打圆场:“别啊小星星,要不咱们换一个吧?”
姚星辰看看陆立风,深处一根指头说:“小古董,你要是敢玩,我就真的听你一次,随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的?”陆立风一挑眉,表情有些奇怪。
“陆立风,你脑子里是不是放十八禁呢!”
“我没有……”
“反正除了这种的,其他的用到我的我都会答应你一次,怎么样?”
堂本鄙夷地插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恶趣味啊?看着人受虐你就爽?也是蛮拼的。”
“好。”陆立风眉目清明,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为定。”
“快去快去!我们排队去!”姚星辰跑到他的身后,生怕他后悔一样,推着他走。
陆立风很自然地把她的手拉在自己手心,塞进了外套里。
冬日暖阳照在头顶,耳边到处充斥着欢笑声。
姚星辰被陆立风牵着手,总是像个小女孩一样动来动去。
过山车下好多人在排队,排在两人前面的,是个光头小孩,他的奶奶带着他。小男孩很淘气,总是围着姚星辰乱跑,欺负奶奶腿脚不灵便,一会儿躲到她前面去,一会儿躲到她后面去。
小男孩再次跑到姚星辰身旁的时候,陆立风很轻地拉住了他的手。
姚星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见陆立风拉着小男孩的手蹲了下来,三分哄七分威胁地说:“小朋友,阿姨肚子里有小宝宝,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她身边跳来跳去?”
姚星辰轻轻地笑了,看着那小孩。
小孩挣脱陆立风的手,跑到奶奶身边去,不敢说话。
奶奶回头看了看姚星辰,和蔼地笑了:“几个月啦?”
姚星辰伸出一个手掌:“五个月了。”
陆立风听着她,她的语调中有蜕变出来的温柔。
奶奶笑着说:“五个月啦?我看看这肚子,哟,挺尖的,八成是男孩儿。”
一般听说是男孩儿的,都会高兴,老太太是想拣好听的说,没想到姚星辰却一脸惊讶地问:“不能吧……”
老太太说:“生女孩肚子圆,生男孩肚子尖,我媳妇儿怀孕的时候,跟你的肚子一模一样,这不就给我生了个大孙子嘛!你婆婆一定很高兴。”
姚星辰干笑两声,抬头看看陆立风,陆立风拉着她的手紧了紧,笑了。
“完了。”他低下头贴在她耳边,勾起唇角说,“你生个女儿送到少林寺习武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去你的!”
姚星辰想抽手揍他,却被他牢牢地攥住了。
一车下来,人们晃晃悠悠地下来,轮到了陆立风进去。
姚星辰嘲讽地挑了挑眉,贱贱地说:“小古董,你的手在出汗哟!”
陆立风松开她的手,背影有些悲壮,却不忘回头提醒她:“别忘了你说的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眼看着陆立风上了过山车,他没逞强地坐第一排,也没认怂地坐最后一排,而是选了一个第三排的位置,工作人员挨个给游客扣安全装备,坐在陆立风旁边的小女生一边捂着嘴笑,一边自来熟地和陆立风说着什么。
陆立风始终直挺挺地坐着,目视前方,没理。
姚星辰在下面和堂本笑:“你看他,到哪里都有小女孩勾搭。”
堂本说:“那是,现在就是个看脸的世界,我们陆哥绝对是颜值爆表,一口气从小帅到大。”
姚星辰说:“难道我审美有问题?为什么我就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魅力?”
堂本说:“这和人的嗅觉工作原理是一样的,为什么你总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味,别人却能闻到,是嗅细胞容易产生疲劳,容易产生抑致性效应。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室,久而不闻其臭。当你习惯一种味道或者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他有多帅气或者多漂亮。”
姚星辰点点头:“就像是我有一个表哥,有一次我把他带到学校去,同学们都夸他长得帅,我却一点都不觉得。”
看来,是她一直忽视了陆立风的魅力所在。
堂本说:“你挺幸福的,陆哥从来没这么对过一个女人,他是真的对你好。”
姚星辰嘟囔了一句:“他能不对我好吗?我怀的可是他们陆家的下一代。”
说话间,过山车的安全工作已经准备好,铃声大作,马上就要开车了。
堂本担心地说:“陆哥胃不好,也不知道被折腾一下,会不会难受。”
姚星辰把手卷成话筒:“小古董,让你整天气我!出来混迟早是要还哒——”
陆立风把头转过来,看着她阳光灿烂的笑容,嘴角抽了抽,转过头直视前方,表情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
耳边忽然响起她小时候凄厉的哭喊:
“爸!爸爸!”
“这真的是我们家插花用的花瓶……真的……”
小小的她抱着瓶子,蹲在人群之中抬头望着他,眼里写满了哀求……
轰隆隆,过山车缓缓地开动,姚星辰越发开心,幸灾乐祸嚷嚷着:“小古董!怕你就喊出来!不要逞强!”
陆立风转头,看看她,抬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下一秒,过山车箭一样冲了出去!
陆立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姚星辰和堂本站在下面摇旗呐喊,很是兴奋。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步子突然打了个晃,姚星辰一愣,收起笑容,担心地看着他,只觉得高出之上,他就像是一棵挺拔的白杨,随时都会折断了一样。
姚星辰三步两步迎上去,皱着眉担心地问:“喂,你没事吧?”
“没事。”陆立风的脸上很平静,并没有姚星辰期待的惊吓表情,只是有些惨白。
姚星辰看他没事,心里一下子就松了,一拳捶过去:“小样儿!真给我和我女儿长脸!”
姚星辰这么一捶,一不小心正好捶在了他的胃上,陆立风的表情立刻一变,立刻捂着胃快步跑到垃圾桶边上去,痛苦地呕吐起来。
姚星辰一下子傻了,冲过去拍他的后背:“这么难受吗?都吐了!”
她拍了两下,他吐完了,直起腰身。
堂本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瓶水递过来,陆立风漱漱口,脸色比刚才好多了。
姚星辰有点愧疚,一时间自责得无以复加,无法掩饰的心疼全部写在脸上了。
“早知道就不害你了,你要是不行你逞什么强啊?”姚星辰站在他面前,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颗酸梅来,递给他。
陆立风看着她心疼的眉眼,拧上瓶盖,难受劲儿过去,表情舒缓了一些,接过酸梅拍拍她的肩:“没事。”
堂本在边上感叹:“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作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陆立风把矿泉水瓶往垃圾桶一丢,转身牵住她的手,满血复活,云淡风轻地说:“走吧,还想玩什么?”
姚星辰目光闪了闪,望着他,看着他眉眼之中的征求与宠溺,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堂本说得对,她一定是对陆立风审美疲劳了,这一刻,她猛然发觉,原来眼前这个漱完口把水一扔继续准备为她出生入死的男人,竟然这么有型,这么帅。
姚星辰被吓了一回,老实了,拉着他的手往游乐园出口走:“我好累的,不玩了不玩了。”
堂本呼吸逗她:“别呀,继续呀,出来混迟早是要吐够的。”
姚星辰拉着陆立风往出走:“你想吐你去坐!我们不玩了!”
堂本打趣道:“哟哟哟,心疼啦?”
姚星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陆立风跟在她身后,任由她拉着,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
把陆立风玩吐了之后,姚星辰着实老实了几天,她总是担心陆立风打击报复自己,不停地追在他身后问:“陆立风,你让我答应你的那一件事到底是什么?”
那是他们的赌约。
陆立风一边在她的瑜伽垫上做俯卧撑,一边说:“没想好呢!”
姚星辰把电视一关,走到他的面前来。
陆立风穿着灰色的抽绳运动裤,上身是灰色健身工字背心,双臂的肌肉随着撑在地上的动作一起一伏,吸引了姚星辰的目光。
被她看了半天,陆立风终于有所察觉,翻了个身停下来,双手在后面一撑,坐在地上喘气。
“好看吗?”他流着汗,挑挑眉盯着她。
“挺好看的……我是说背心。”姚星辰往沙发上一坐,欲盖弥彰地说。
怎么想的,天天在一个孕妇面前健身,线条还那么棒,简直就是报复。
姚星辰觉得有点热,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不要乱跑。”陆立风看着她越来越像看着一个小孩子了。
姚星辰拿起大衣下了楼,刚一出陆家,就接到了池穆妈妈打来的电话。
原来池穆被研究所劝退之后,托人介绍,去食品厂做保洁,临近年关,食品厂给员工发了几箱食品,池穆就想起了好久没见的姚星辰。
池穆妈妈说:“我昨天就听他自言自语,念叨着姚姚,估计是想你了,正好他们单位发了几箱罐头,我让他去给你拿点尝尝。”
姚星辰顿了一下,疑惑道:“姚姚?”
池穆妈妈说:“不是你还是谁,估计是池穆自己给你取的昵称,星辰啊,你有时间出来一趟吗?”
“有的有的,阿姨,我这就打车过去。”
姚星辰赶到池穆家的时候,池穆爸妈已经上班去了,池穆见到她来,脸上露出了招牌笑容。
他的牙齿很白、很整齐,即使身体有毛病,但用这个亲和的笑容去找工作的时候,总是会派上用场的。
他去食品厂应聘的时候,人事部的经理就说:“这么好的年轻人,笑起来多帅气,真是可惜,就让他留在我们这儿吧!我叫同事们多照顾照顾池穆。”
姚星辰坐在沙发上问:“池穆哥,新同事对你好不好呀?”
“嗯。”池穆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圆鼓鼓的肚子。
姚星辰献宝一样挺起肚子:“宝贝,给你池穆叔叔动一个!”
肚子里很配合地动了一下,池穆摸到了,眉眼顿时笑开。
姚星辰又指了指桌子下面堆着的几箱罐头:“呀,这是我池穆哥拿回来的吗?”
池穆大概是觉得很骄傲,走过去把箱子打开,看着她,叫她过来拿。
姚星辰不爱吃罐头,却也哄着他说:“太棒了!我最爱吃水果,池穆哥以后越来越厉害,给我赚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池穆一低头,笑了。
“吃吧,瑶瑶。”
瑶瑶……
姚星辰正要拿罐头的手停了下来。
池穆期待地看着她。
那目光,清澈得叫人难过。
瑶瑶,是梁美仁的小名。
池穆不喜欢叫她的名字,因为他说“美人迟暮”不是一个好成语,所以就叫她的乳名瑶瑶。
而梁美仁,就叫池穆晃晃。
摇摇晃晃……
恋人之间再幼稚都是满满的甜蜜。
姚星辰的心忽然像是被人握了一下,疼得发紧,随便拿了两罐,勉强地笑着,强装开心:“我就拿两罐糖水荔枝回去好不好?”
池穆摇摇头,从箱子里又拿出一罐山楂的,塞到她手里。
“瑶瑶,多吃点。”
回到家,所有人都去上班了,姚星辰心里有些难过,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看着那两罐荔枝也没食欲,就随手拿起那罐酸的山楂罐头,开盖吃了起来。
何琳从外面买菜回来,一进屋,就看见姚星辰抱着罐头,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吃罐头呢星星?罐头都不新鲜的,少吃一点。”何琳走过来说。
“哦,我同事过年发的,吃不了,给我拿了一些,妈你要吃吗?”
姚星辰把罐头递过去,最后几颗山楂在糖水里漂着。
何琳定睛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傻孩子!你怎么吃山楂呢!”
姚星辰也被何琳的反应吓了一跳:“妈,我都吃了一罐了啊,怎么,山楂不能吃吗?”
她只知道螃蟹不能吃,没想到山楂也不行吗?
何琳急了,把她的罐头夺过来:“孕妇不能吃山楂的呀!山楂会刺激子宫收缩,甚至导致流产的!”
姚星辰本来吃得挺香的,被她这么一说,整个人都不好了,半信半疑:“有这么严重吗……”
何琳太细心了,对她怀孕的事简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有时候难免小题大做。
“我给小苏医生打电话吧!你先坐在这儿不要动。”
晚上陆立风下班的时候,一脸阴沉地赶到医院,姚星辰正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指甲,苏小茉和何琳,以及廖英红都在,围着姚星辰做思想教育。
姚星辰一看陆立风来了,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委屈地说:“陆立风,你看,我又被他们几个拽到医院来了……”
苏小茉看了一眼陆立风,回头对姚星辰笑着说:“还好你体质好,没什么影响,何琳阿姨也是宝贝你,叫你在医院里观察观察,万一有不舒服呢?是吧?”
姚星辰说:“我不就是吃了几个山楂嘛,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陆立风走过来,把包一放:“谁给你买的山楂?”
姚星辰想都没想说:“我朋友他们单位发的……”
“谁?”陆立风的脸色有些冷。
“池……穆啊……”
陆立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隐忍的愤怒,转身出去抽烟。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苏小茉偷瞄了一眼姚星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后来姚星辰了解了一下,孕妇的确是对山楂忌口,但可能是个人体质不同,她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本来想当天就出院的,可是苏小茉说,她这种情况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姚星辰自然知道她的用心,无非是借着她住院的期间,创造和陆立风在一起的机会而已,姚星辰自己撮合他们在先,心照不宣,又有两个小题大做的老人谨遵医嘱,于是,因为一罐山楂,姚星辰被莫名其妙地安排住进了医院。
何琳回家取日用品了,病房里只剩下姚星辰和廖英红两个人。
方才陆立风的脸色,廖英红是真切地看在眼里,等人一走,廖英红就使劲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责怪女儿:“刚才怎么回事?嗯?立风是不是生气了?”
“妈,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
廖英红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还知道你老大不小了吗?啊?你看看你现在,即将为人母,怎么做事还是毛毛躁躁没有分寸?”
“妈,不就一罐山楂吗?你们一个个的大惊小怪的至于吗?”
“至于!”廖英红瞪了她一眼,“我刚刚出去,看到立风站在走廊里抽烟呢,抽得可凶了,垃圾桶盖上全都是烟头。他一定是跟你生气了。”
姚星辰也感觉到了,嘟起嘴,没说话。
廖英红又说:“哪里会是一罐山楂和你生气呢?一定是池穆的关系。囡囡,男人的心眼儿啊,有时候就针孔那么大小,很爱吃醋的。”
“吃醋?”姚星辰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满不在乎地笑笑,“不可能,您老想多啦!”
“你妈看了一辈子琼瑶剧、张爱玲,难道连吃醋都看不出来吗?”
姚星辰的后颈像是猛地被人提了起来,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和忽视的某种感觉,突然见了光,好似高温下的滚烫铁板被洒了一层水,“刺啦啦”,焦灼的水汽蒸腾起来,障了眼。
陆立风在吃醋?并不是因为孩子的安危而生她的气,而是因为池穆而吃醋?
廖英红看着她愣怔的眼,说:“你以后不许再见池穆了。”
姚星辰恍然初醒:“不可能……”
廖英红面对如此固执的女儿,想发火,可见她怀孕躺在床上的憔悴样子,心里一疼,压下脾气,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囡囡啊,你跟妈妈年轻的时候太像了,骄纵任性,嘴巴又倔,凡事都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只想着自己,这怎么行?”
廖英红不发火的时候,姚星辰反而会很乖巧地听她训教,一言不发。
“想当初你要进娱乐圈的时候,我就不同意,那里太乱,想要出人头地不仅要会说话会办事,还要牺牲好多好多东西。”廖英红说到这里略显欣慰地点点头,“好在你混迹多年也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我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你既不会说话,又不会办事,放进美女堆里又是那挑不出来的模样……”
“廖女士,请你训教女儿的时候不要跑题谢谢。”姚星辰不爽的地打断她。
廖英红老态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说呀,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对待公婆孝顺谦恭,对待丈夫温柔体贴,对待身边的同事也说话三思行事严谨,像立风为人处世一样。”
“那我不就成了他?”姚星辰笑笑。
“他是古董,你是花瓶,两个人岂不是绝配?夫妻夫妻,越来越像才叫夫妻呀!”廖英红打趣女儿。
姚星辰心事重重地嘟起嘴,眨眨眼沉默了。
“妈跟你说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啦……啰唆……”
“你今天乱吃东西这件事情,你婆婆是不高兴的,妈能看出来,虽说婆媳到底是隔心,但人家那么卖力地照顾你,你也要像对待亲妈一样地对待人家,知道吗?”
“我要是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婆婆,她会气疯的。”
“贫嘴!总之你不要给我丢人,到时候嫁到人家去,总是办没有分寸的事,人家会说我教女无方。”
“嘁,说了半天,还不是担心我在陆建林面前给你丢人?”
“小赤佬!以后不要拿我和陆建林打趣……妈妈告诉你,不念过去的人才能得到幸福,尤其是女人,吃着锅里的,念着盆里的,伤人伤己。”
廖英红的这句话,一字一句地敲进了姚星辰的心,母亲话糙理不糙,是在用一辈子的经验,为她指路。
训话尾声,陆立风推门进来了,唤了一声廖英红:“妈,家属食堂开了,您要不要去吃晚饭?”
“好,我这就去,你来陪陪星辰。”廖英红起身,把他让了进来。
陆立风把沾满烟味的休闲西服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搭,拽了一个带靠背的椅子过来,坐在上面,长腿一叠,直挺挺地靠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冷静锐利,两道英眉如同两条蘸着盐水的鞭子悬在她的面前,阴森森的,叫人周身寒风四起。
他突然的靠近和审视,让姚星辰坐卧不安,尴尬地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她坐在床上,他坐在椅子上,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不说话。
用沉默对峙能有大概两分钟时间,姚星辰到底是道行浅,受不住这样的酷刑,憋了半天,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不吃饭坐在这里看我干吗?”她问。
陆立风唇边带着嘲讽的弧度,沉沉地说:“我看着我女儿。”
姚星辰心说,什么吃醋,他就是为了孩子才和他生气的。
姚星辰笑了笑:“你不是胃不好吗?要按时吃饭才行,去吃饭吧!”
陆立风轻飘飘地看着她,薄唇动了动:“不吃,气饱了。”
姚星辰突然觉得他就是个小孩。
“行啊,不吃就不吃,你就看着你女儿吧,看着看着你就饱了。”她说完,自己也饿了,随手拿起一个橙子来吃,放在嘴边,自言自语道,“哎哟,橙子能不能吃啊?陆立风你快给我百度一下。”
陆立风看了看她手里的橙子,说:“在这里很安全,没人会害你。”
姚星辰正要剥皮,手停了一下,表情僵住了。
“陆立风,你说谁要害我?”
他的手搭在靠椅的扶手上,指尖轻轻地敲着,只看她,不言语。
姚星辰感觉很好笑,晃了晃头:“你把人想得太坏了吧?池穆哥都那样了,他怎么可能害我?”
“或许他针对的不是你,他针对的,是陆家的孩子。”陆立风冷静地开口道。
姚星辰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就变得反感起来,盯着他深黑的瞳孔,义正词严地告诉他:“池穆,他绝对不会是你说的那样。”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姚星辰恨不得把自己的话钉在墙上。
陆立风依旧不为所动,不急不缓地说:“陆家的孩子,他又不是没有害过。”
姚星辰一口冷气提上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星辰……我是个罪人……
一个绝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姚星辰目光闪烁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搓了搓手。
“陆立风,你不会知道,池穆有多可怜。”
“我想我没必要知道。”
姚星辰苦笑了一下:“你这样踩在别人肩膀上长大的人,当然没必要去了解别人的疾苦,可你知道吗?你的怀疑让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若不是刚才廖英红叮嘱她,让她改变毛躁的秉性,他说这样的话,姚星辰一定会把他骂出去。
姚星辰看着他,把右手举起来,递到他面前去。
“看到了吗?这个疤?”
陆立风看向她的拇指,她的拇指的指甲下有一条不大的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怎么弄的?”他眯了眯眼睛,问。
“池穆受伤的第一年,我带他跑遍了国内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治不好,我还找了医疗中介带他去美国,签了个什么康复合约,最后也都失败了。结果都是永久性的智障。”
姚星辰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停了下来。
陆立风默默地看着她,目光陡然加深了几分。
“最后,池穆的母亲倒是乐观,她还安慰我,人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可我真的接受不了,你知道他有多优秀吗?他实习的时候,是心脏外科最拔尖的学生,他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怎么就变成了智障呢?
“于是有一天,我去了学校,把他上学时用的医用模型,他最爱的手术刀都拿到他面前来,期盼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唤起了他的记忆,就会有奇迹发生,可是最后……”
她把手指收回来,看着那道疤痕:“最后他拿着他的宝贝手术刀去切了水果,那可是他奉为神圣的手术刀啊……我去抢,他却傻兮兮地割破了我的手指。”
姚星辰说完,把情绪收了收,很认真地看着他:“陆立风,你不会对一个病人怎么样的,对吗?”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了解眼前这个看似脾气很好的男人。
还记得那一次,她被男演员调戏,陆立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人弄进了医院。
她怕他会用手段,去对付池穆。
陆立风面无表情,站起来,把她手里的橙子拿过来,又坐回椅子上,为她剥皮。
姚星辰看他阴沉不定的样子,总觉得不安心,于是又问了一次,这一次她的语气带了一丝恳求和乖巧:“立风……你不会欺负他吧?”
陆立风剥橙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她:“不要为了别的男人讨好我,把那个陆字加上。”
姚星辰撇撇嘴,心里暗骂他小心眼,嘴上却是和和气气的:“陆立风,你不会欺负他的对吧?”
陆立风淡淡地说:“如果你再见他的话,我会欺负。”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说真的,女儿出生之前,留在我身边不要乱跑,答应我。”
“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你不用威胁我。”
“不信你可以试试,反正他没了脑子,也不差一条腿。”
“你!你黑社会啊你!”
陆立风笑了,把橙子皮扔进垃圾桶里:“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他,据我所知,他根本就没对你好过。”
姚星辰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样子:“唉!大家都这么劝我,可是谁又能懂呢?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即使那个人对你很坏,总是让你伤心,你也会犯贱一样去对他好。”
陆立风站起来,坐在她床边去,把橙子掰开一半,递到她嘴边,消化了一下她的这一番话,嘴角突然泛起一丝苦笑:
“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