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小家里,高级茶叶的香气令这间老屋充满了韵味。
陆立风用指腹捏着骨瓷茶杯,不禁想起小时候在大院里生活的种种。
起床号、机关食堂、滚铁圈、露天电影、满眼的绿色,这些都是时光涂抹不去的深刻记忆。
廖英红坐在沙发上,给堂本剥橘子:“每次你来这里,都会发呆一阵子,怎么,怀念小时候了吧?”
“谢谢英红姨。”堂本接过橘子,问床上的姚星辰吃不吃。
陆立风将自己手上拨开的开心果壳规规矩矩地摆成一撮,然后统一丢进脚下的小垃圾桶里,点点头:“是挺怀念的。”
廖英红眼见着他身上的这股子书生气,稳重儒雅,恭敬谦和,越发喜爱,又问道:“你妈你爸身体可好?最近忙什么呢?”
“他们身体都很好,今天二叔生辰,叫我和堂本过来,接您去家里吃饭。”陆立风简明扼要地说。
廖英红一听,忙摆摆手:“不不不,你们家家宴,我就不凑热闹了。”
陆立风说:“既是家宴,才要请您,我堂哥的妻子怀孕了,这寿宴才办大了。”
廖英红喜上眉梢:“哟,是你二叔陆铁金的儿媳梁美仁怀孕了吧?检查出来啦?几个月了?”
陆立风说:“三个月。”
廖英红转头向正在玩iPad的姚星辰说:“星辰啊,你小嫂子怀孕了。你带着礼金,跟你立风哥去陆家贺喜去,快去快去,穿衣服。”
姚星辰虽没抬眼,陆立风却察觉出她那被屏幕照亮的眼眸中有一丝寒冷的陡峭,一闪而逝。
“她怀孕了关我什么事?我怀孕了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啊?”
“怀什么孕!”廖英红的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忙回头看看陆立风,抓起蒲扇照着她脑袋狠狠地拍了一下,“立风在呢!说话怎么这么不注意!快给我穿衣服!拿礼金去!”
姚星辰在陆立风看不到的角度咬牙切齿地对廖英红小声讲:“你怎么不去?”
廖英红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压低声音说:“回来跟你解释,拜托拜托,我的小宝贝小宝贝哟!”
姚星辰最受不了自己的亲妈用这么软弱的态度跟自己说话,如果说她拍自己两下,打自己两巴掌,姚星辰倒不怕,但如果廖英红突然温柔起来,姚星辰绝对吓得起鸡皮疙瘩。
“得得得,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她一边说一边下床,看也不看陆立风,直接跟堂本说,“你,带着你们家少爷先出去等,本小姐要更衣!”
堂本撇了撇嘴,随着陆立风站起来,嫌弃道:“你都不如穿这身大背心子去了!”
“滚!”姚星辰扔了个抱枕把堂本砸得连连倒退,目光一转,却发现陆立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楼不见了。
这个心阴沉沉的怪人,跟鬼似的。
陆家的车子停在楼下等她,司机开着窗户抽烟,堂本坐在副驾驶,把手机伸到后座去,给正在低头看iPad的陆立风看。
“陆哥你快看,姚星辰上了新浪热搜,让她滚出音乐圈呢!妹的,这些P图的段子手简直太有才了!”
陆立风瞄了一眼屏幕,上面有一张图是姚星辰被P成了大头娃娃,拿着麦克风深情歌唱,底下写了一行大字“来自36D乳的奶牛天籁”。
陆立风轻轻地笑了一下,带了那么点讽刺。
真是奇人,都说三岁看到老,从小就是异类,长大了混社会,也还是异类。
“对了陆哥,上次你把她从谷老头那儿救出来,把她放哪儿了?为啥让我下车自己回家?”
陆立风乾坤大挪移似的看了一眼他的小肚子:“你这么胖,多走走没关系。”
堂本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傻里傻气地被人转移了话题也不察觉:“看来我得练腹肌了,你的腹肌就是不坐车走出来的吗?改天我也试试!”
正说着,楼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姚星辰下来了。
堂本和陆立风一起朝门口看去。
她从阴影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刻,堂本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我的天……
与以往的妖艳性感不同,姚星辰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很经典的款式,不暴露也不保守,腰际高高地紧收,显得双腿更加修长,银色的尖头高跟鞋上易碎的钻石在阳光下璀璨夺目。
而她的妆容,只扫了一抹淡淡的水蓝色眼影,嫩粉色唇彩,双唇如果冻一般润泽。姚星辰有南方女子的小脸盘,像她母亲,又有北方人的高鼻梁,像她父亲,这样将头发高高竖起绾成一个髻,虽多了几分随和,却也更显五官立体,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贵气。
堂本呆呆地说了一句:“这女的……是谁啊……”
他从来没见过姚星辰穿成这样。
这么说吧,她在家里,是罩着大背心子拿着蒲扇的弄堂少女,而在电视里杂志上,是乳沟挤到锁骨的大浓妆性感模特。
而在堂本眼里,她的形象永远是穿着军装练着武功秘籍的假小子。
“这女的……谁啊……”他心里还是不愿承认姚星辰的美,呆呆地看着,又问了一句。
姚星辰看到他们的车停在不远处,正要往车上走,就听见她妈在楼上探出了脑袋,喊:“囡囡啊,鞋子不要太卡脚哦!换一双好不啦?”
姚星辰低头一看,在地上踩了踩,的确,新鞋是有点卡脚,而且夏天这么热,脚指头闷在鞋尖里总是爱出汗。
姚星辰抬头对楼上的老妈摆了摆手:“不用担心廖女士,小的一定把礼金送到!”
低头,拉开手包的拉锁,拿出一张苏菲的护垫来。
她一边撕一边找了个电线杆子扶住,然后撕开护垫脊梁骨上的那一条胶纸,“啪”地一下,贴进了高跟鞋里。
把高跟鞋扔地上,脚蹬上去,踩了踩,在原地转两圈,嗯,不错不错,果然又舒服又吸汗。
陆立风看着窗外某女屌丝的酸爽表演,收回目光,坚定地回答堂本的问题。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又压抑回去,淡淡地说:
“不用怀疑,是姚星辰。”
和陆立风并排坐在车后座,姚星辰把头扭到车窗的另一侧去,看自己的风景。
其实廖英红不用跟她解释,姚星辰也知道她怎么想的。
不去陆家,也就是怕见到陆建林尴尬,而自己前些日子才染黑的头发,此时头顶又长了一片白雪,现去发廊染,已然来不及了,相见不如怀念,何况人家妻子也在。
求她去,也就是为了怕陆家人挑礼,人家这么多年风雨不误地维护着关系,现在长媳怀了孩子,还来通知你,你不带礼金赴宴,不是就差事儿了嘛,这礼尚往来的事儿,作为晚辈的姚星辰去更合适。
一路上无话,和陆立风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又不常见,没什么共同语言。
车行至陆家别墅,打老远就看见宾客纷至沓来的热闹景象,这哪里是家宴,分明就是办喜事的阵仗。
下了车,姚星辰理都不理陆少爷和小跑堂,直接走向门口。
别墅的大门口摆了两摊,一摊是给陆铁金庆生收礼账的,一摊是给长媳妇怀孕收礼账的,来往的宾客基本上都是包了两份红包。
姚星辰把老妈准备好的两个红包拿出来,上面都写着自己家的名字,她拿出一个,放在陆铁金的庆生账里,递过去。
而另一个,她却唇一抿,把里面的人民币全都掏了出来。
长媳有喜,这在陆家是何等大事?就给这么点钱,怎么能够?
姚星辰站在陆家门口的绿地上,放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全是陌生人,一张一张的生面孔,没一个认得,就连堂本那个满场乱窜的小厮也不见了踪影。
“陆立风!”一个清亮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姚星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牛仔服的短发女子迎面朝她走过来,带着神采飞扬的微笑。
姚星辰眉心一皱,心说我也不认识你呀你冲我笑什么笑,结果那女的快步走过来,与她擦身而过,一下子就拥住了身后的人。
姚星辰拧着眉毛转过身去,这才发现陆立风就站在自己身后。
不知道是老同学还是什么亲戚,陆立风象征性地和那个女人抱了一下,就放开了,眼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下。
“姐,刚下飞机?”
“真是越来越帅了啊!表姐都快认不出了!”
原来是表姐啊,难怪这么昧着良心夸自己家弟弟呢……
姚星辰一看,满场也不认识谁了,唯一认得的就是陆立风,索性就直奔他面前,站定。
陆立风看她仰着头看自己,眉眼一动,纤长的睫毛低垂,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姚星辰是从不肯正眼看他的,说话更是少之又少。
姚星辰即使求他也没什么好脸色:“问你借钱的,我红包没够数。”
表姐秦岚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红包没带够,要朝东道主要呢?这不是借花献佛吗?陆立风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要多少?”陆立风问。
表姐秦岚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弟弟,他竟然依着她要给她掏钱包了!
姚星辰伸出一根手指:“一块,要硬币。”
陆立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精明地眯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本着“姚星辰做出什么雷人的事都不为过”的准则,拿出一个一元硬币来。
“记得还。”他把硬币按在她的手心。
“多谢。”姚星辰攥着硬币高傲地转身,走到门口去。
她将硬币装进红包里,封口,递给了陆家长媳梁美仁的礼账。
这样,就够了。
夏天的风轻轻吹过,姚星辰一抬头,陆家的木棉花开得正妖艳,她忍不住笑了笑。远离人群,往外走,踏进翠绿的草坪上,她把高跟鞋踢到一边去,提起裙子,找了棵树靠着。
靠在树干上,嘴上的笑容却渐渐冻结在嘴角……
何为喜事?何为悲凉?喝昔酿的酒,唱守不住的约,而已。
庆生宴的宾客来了不少,尽管坐在僻静的草坪里,靠着大树,她也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陆家大院里那如同开锅蚂蚁一般的热闹。
此时正是正午,日头高高地悬挂在头顶,灼热的暑气烘烤在脸上,让很想独自静静的姚星辰,也不得不顾及起自己的皮肤来。
“姚星辰?姚星辰?”隐隐约约,一个声音在唤她。
暑热难耐,那道声音却像是炎热夏日里的一丝清风,沉着却带着丝丝凉凉的焦急。
“姚星辰?回答我!”那声音又提高了点。
姚星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草和树,哪里看得到人?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渣,懒洋洋地答道:“谁叫我?”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闷哼,是一种类似于野兽发怒时压低的声响,姚星辰吓了一跳,当即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背靠着大树,盘膝而坐,手搭在两腿上,像个打坐的道士,他的眼皮紧紧地闭着,迎面对着太阳,像是渴望沐浴的人对着花洒。
中年男子剔着板寸,四方国字脸,脖子粗壮,四肢发达,眉心之中,鼻梁之上,有夺人眼球的一道竖沟,这道沟壑称之为狠痕,据说眉心越深,人心越狠。
这老头在干什么?
姚星辰不禁靠前一步,抻着脖子看他身边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碟花生米,一瓶白酒,一个碗里装了两个荷包蛋。
乞丐呀?
姚星辰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了,仔细看了看他身上黝黑粗糙的肌肤,再看看他身旁摆着的寒酸的食物,当即抽出一张五十的,弯身丢进了他的花生米里。
“唉。”姚星辰叹了口气,心里憋着对陆家的不满也没处发泄,于是一边给钱一边对乞丐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我也觉得这个世界挺不公平的……”
“大叔,您还真会踩点啊,陆家这么大的喜事,捡一回废品瓶子能挣不少吧?”
老头没睁眼,眉毛倒是挑了挑。
要说姚星辰这人就是一点不好,嘴贱,人家一捡废品的你上去跟人家唠什么?给钱就给钱,转身走人不就完了?她偏不。
见老头不搭理她,姚星辰觉得不对劲了,这人要真是捡废品的,一定会职业病地问她手里的矿泉水喝完没,可这老头一动不动,怪吓人的。
姚星辰搭话不成便作罢,抱着手包和矿泉水蹑手蹑脚地转身,正欲离开,背后的老头就说话了。
“大侄女,不认识你二叔了?”
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冲击了姚星辰的神经!
二叔?
姚星辰机械地转过身,拧着眉毛盯着老头看,只见他已慢慢地睁开眼,一双犀利如雄鹰的双眼正盯着她看。
远处那个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渐渐清晰。
“姚星辰!”陆立风从大道里一拐,进了草地,他的白色衣服被解开了几颗扣子,可能是因为跑得太热,白皙剔透的俊脸浮了一层潮热,紧张的眼神也因为看到她的那一刻,放松了下来。
“你叫叫叫叫叫什么叫!叫魂呢!你找我干吗!我份子钱都交完了!”
陆立风有点失控,说话的时候都脱了那股儒雅气,低沉而焦虑:“林子这么大你一个人乱跑什么?万一碰见什么猫啊狗的你……”
“我这么大一人还怕你们家的猫狗?你养的什么啊,藏獒老娘也得逗一逗啊!”
“你!”陆立风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阵狂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哈!”仰头大笑的人站起来,陆立风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自己的二叔陆铁金!他每年生辰的时候,都要“祭日头”。
“二叔。”陆立风规矩地叫了一声。
姚星辰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陆铁金,他就是陆铁金?
她童年哭闹的时候,廖英红总拿这人吓唬她——
“不许哭啊!再哭就给陆铁金打电话!让陆铁金把你带到古墓里去!”
小时候姚星辰崇拜武功秘籍,廖英红没钱给她买太多的连环画,就在每天夜里,伴着蝉鸣,把她放在蚊帐里讲故事,廖英红讲故事曲折离奇,其中她反复点播的,就是陆铁金的东北往事。
其实那时候所有的故事都是廖英红编出来哄小孩的,但陆铁金的确是从小在东北的姥爷家长大的,小时候就走街串巷不学无术,讲义气,有胆魄,却被父亲训斥为游手好闲的二混子。陆铁金曾做过盗墓贼,还吃过几年牢饭。从牢里出来后他便低调许多,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他干了什么,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陆铁金去了上海,当时上海市的新雅、国际、和平、绿阳村等高级饭店里,总能出现他的身影。
他的交际圈子极广,渐渐地弄了一笔钱,投资下海,成了富翁。现在,陆铁金的身家上亿,以极广的人脉在B市站稳了脚跟,成为B市赫赫有名的富商。
姚星辰低头看看自己刚刚给他盘子里放着的五十元钱,不禁有些头晕目眩,赶紧抽着嘴角,上前一步,干笑着把钱拿回来。
“二叔好……咦?我刚才不小心把钱掉你盘子里了……呵呵……我捡回来……”
陆铁金看一眼自己的亲侄子陆立风,再看看眼前这个,出落成如此标致美艳的可爱姑娘,不禁笑了,凶狠的五官散开,显得很慈祥:“我这大侄女真是越长越漂亮啊,有个性!我喜欢!”
姚星辰也是个嘴甜的人,没少跟富商打交道,把钱一揣,当即伸出手与陆铁金交握,甜甜地叫了一声:“二叔,可想您了呢!”
站在一旁的陆立风也是被她甜腻的嗓子给惊着了,头一扭,轻咳一声,抵拳掩盖住了嘴上的轻笑。
“是吗!”陆铁金的嗓音很洪亮,吓跑了好几只鸟,“上次见你是你爸过世,你还梳着辫子呢!怎么样啊,现在在做什么呢?”
“模特,歌手。”姚星辰笑着回答。
“哦。”陆铁金若有所思,把陆立风叫过来,有点大男子主义地说,“立风啊,打算什么时候把星辰娶过门啊?这老是混在娱乐圈也不行啊,没记错的话,星辰二十六你二十八了吧?”
陆铁金刚从外地回来,看到两个小年轻站在一起,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是那么回事了。
陆立风说:“二叔,我们两个是朋友。”
姚星辰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谁跟你是朋友,我朋友圈里压根儿就没有一个是古董。”
陆立风眼风一扫,斜斜地切过来,姚星辰只觉得树叶都哗啦啦作响,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干吗啦……开个玩笑而已……
“是朋友?那不能够啊!”陆铁金中气十足地拍了拍陆立风的肩膀,问,“你爸当年给你们俩取名的时候,可就指腹为婚了啊!那首诗叫啥来着?我大老粗,总也记不住!”
姚星辰忽然就想起小的时候,夜深人静,母亲时不时地立在窗前,看天上的寒月,经常念叨着同一首诗。那时她还年轻,美丽如画片上的嫦娥,姚星辰非但不觉得矫情,还觉得是种风景。
陆立风的睫羽忽闪了一下,淡淡地答: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前半句是她的名字,后半句是他的名字。
姚星辰最讨厌陆建林自作主张,把自己的名字和陆立风的名字搞成了一首诗,还说什么指腹为婚,这都什么年代了?
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讲,她也蛮感激这首诗的,要不是他爸爸的一腔浪漫,她和陆立风的名字都免不了当时取名风潮的土气,比如他们大院里的孩子都叫什么迎军、燕红……
廖英红曾透露,当年她本想给她取名叫姚爱军来着……
姚星辰实在无法想象当一身华服出现在舞台上时,主持人激动地说:“现在出场的是,T台天后——姚、爱、军!”
因为这首诗的缘故,陆立风也是幸运的,比如和他年纪相仿的堂哥,也就是陆铁金的儿子,叫陆国宝,而他的亲妹妹,陆建林的小女儿,叫陆烽火……
这么一看,尽管和陆立风绑定了,但也免了一场“雷名”浩劫。
“对对,就是这首诗,看来你爸爸当年就是有远见,一看肚子就知道廖英红生出的是这么绝色的美人儿!立风啊,不能再当朋友了!你都二十八了!今天我就和你爸说,把你俩的事儿,赶紧定下来!”
陆铁金大手一挥,一派板上钉钉的样子,不容分说。
姚星辰不乐意了,说:“二叔,您这也太大男子主义了吧?您这大手一挥,就把我未来七十年的事儿定下来了,也没问问我同不同意?”
陆铁金一听,“哎哟”一声:“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没人想过你会不同意呀!我没记错的话,立风从小可就是招女孩子喜欢的,现在更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啊,难道我大侄女不喜欢?”
陆立风朝她看过来,嘴角浮着隐隐约约的冷笑,似乎早就猜到她会如何数落自己,干脆也就不给她这个机会,接过话来:“二叔,星辰还小,性情不稳,要是哪句冒犯了您,不要介意。”
“不介意!二叔就喜欢这样直爽的姑娘!”陆铁金仰头笑了笑。
姚星辰发现,大人物笑起来也是拿腔拿范儿的。
说话间,陆立风手机振动起来,大概是陆家找不到他,催他回去,可是没想到他一接起电话,便表情凝重了起来……
“什么?流产?”
陆铁金听到他在电话里这么讲,一下子就慌了。
“谁?是不是国宝媳妇又……”
陆立风点点头,陆铁金立刻就快步离开了。
姚星辰也是一惊,傻傻地愣在原地,直到手腕突然被攥起,她一抬头,便看见陆立风正拉着她。
他很快便松开了她的手,说了句“离开这儿”,便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姚星辰犹豫了一下,突然觉得这片林子变得阴森瘆人起来,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陆立风!等等我啊!”
陆立风听见她慌乱的脚步声,想了想,放慢了步子,微微侧过头。
“不要跑,慢一点。”
当他们三人跑到陆家门口的时候,120呼啸而来。
站在陆家院子里的,草坪上的、别墅里客人全都议论纷纷,陆家乱成了一团。
“美仁啊,没事啊,120来了啊,别怕!”从别墅里,走出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是梁美仁的婆婆宋玉萍。
宋玉萍紧紧攥着儿媳妇的手,将她扶到门口来,大声地冲着人群喊道:“对不住了大家,麻烦让一让,让担架进来,麻烦让一让,别挡着路啊……”
宋玉萍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一嗓子像是柳条抽在了水面上一般,细细柔柔的也不奏效。
姚星辰长得高,远远就看到高处的别墅门口,梁美仁被宋玉萍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灰,时装连体裤上还带着血,正慢慢地在大腿上扩散开来。
姚星辰呼吸一滞!双眼立刻充了血,攒拳大喝道:“人命关天!都看什么热闹!让一让!”
别看她是一介女流,嗓门却是一等一的洪亮,流连身旁刚到的陆立风和陆二叔都被她震得虎躯战栗。
抢救人员抬着担架下了车,所有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担架顺利地抬到别墅门口,将梁美仁扶了上去。
梁美仁拉着宋玉萍的手,拍了拍,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自己没事。
这样的情景,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剧痛,也早就麻木了。
望着陆家宾客投来的注目眼光,梁美仁好想把自己流出的血遮挡,却无奈双手没有力气。
“妈,给您丢人了。”
这是梁美仁被抬走前,对宋玉萍说的最后一句话。
宋玉萍一愣,立刻向后踉跄了一步,捂着脸痛哭起来,她转身,对着身后的儿子,老拳相向,面颊上早已没有干涸的地方:“你这个畜生啊!你这是要我陆家绝后啊你!畜生啊!”
被母亲捶打的人,看样子是刚下飞机不久,正着一身俊朗的机长制服,石雕一样立在那里。他失神地望着梁美仁被抬走的方向,任由母亲挥拳训斥,一动也不动,可男子两腮的咬肌,被咬得一起一伏,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他刚刚落地,回家赶赴这场喜宴,见她在房间里,就想要亲一亲她,没想到她就像是要上刑一样嫌弃地将他推开,不停地挣扎。
陆国宝自然知道她刚刚有了身孕不能乱来,可是夫妻之间简单的一个亲吻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样?自从他们的儿子小宝去世后,每次碰她,梁美仁都像是一具尸体。
陆国宝有些生气了,便按住了她的肩膀,梁美仁向后一躲,便被地上摆着的花盆绊了一下,他吓坏了,想去拉她,却已经晚了。
生小宝之前,她是习惯性流产,后来小宝死了,她也没再容易怀上。
梁美仁被送到了救护车里,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身着制服的男子忽然迈开长腿,大步走过去,身子一躬,便钻进了车里。
门被关上,没有丝毫迟疑,救护车便呼啸着开走了。
救护车刚走,一辆奔驰面包车便停在了门口,堂本坐在驾驶室上,落下窗户,焦急地叫人:“陆哥!二叔!快上车!”
陆立风动作利落地坐进副驾驶,关上门!
陆铁金也麻利地钻进了车里,回身冲着外面唤姚星辰:“大侄女!上车!你是女的,有事儿帮着照应我家媳妇!”
姚星辰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可不知是无法拒绝陆铁金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亲切,还是好奇梁美仁那边的情况,她脑子一热,也跟着三个男人一头扎进了车里。
上车的时候,姚星辰看见陆立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大概是经常玩地下赛车的缘故,堂本的车开得比120还快,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姚星辰憋着苍白的脸,拉开车门,冲到垃圾桶前便呕吐起来。
臭小子开面包车玩漂移,疯了吧!
“哕!”可能是腹中有孕的缘故,胃变成了风暴里的小舟,呕吐感一浪又一浪地顶上来。
姚星辰扶着垃圾桶,直起身子的时候,眼泪沾湿了睫毛,嘴唇与脸颊共色,脸上再没有平时的惊艳,多了几分憔悴。
一张白色绸料花纹方帕递了过来。
姚星辰抬头一看,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的墨色瞳眸里。
陆立风抬了抬眼眶,手上的方帕往前递了递,示意她接着。
他今天穿的西服比较正式,白色西服,黑色领带,这方帕估计是他身上唯一装着的能够擦拭的物件了。
姚星辰接过帕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也没说谢谢,就盖在了嘴上。
陆立风转身就往医院走。
她瞪了他一眼,拿着帕子擦来擦去,也往医院走,忽然之间,姚星辰顿住了脚步……
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木质香水味,自鼻间幽幽地传来。
姚星辰惊讶得张大嘴巴,失神地望着陆立风的背影,脑海中如过电影一般放映着那天的情景,一帧一帧尽是黑色,黑色眼罩、宽大的手掌,沉稳不乱的呼吸声、淡淡的木质香水味,还有最后的最后,她昏睡之际,那人的拇指指腹在她的半边脸上做了一个轻轻划下的动作,像是在做某种记号。
120的尖锐声呼啸而来,像是一束划破长空的焰火,将姚星辰与回忆隔断。
她追着车子过去,陆家人也都到了,全部围在救护车前,心焦地等待着。
“咔嗒”一声,车门来了,梁美仁被担架抬出,虚弱地合着眼,而她的丈夫就跟在身侧。
血越来越多,沾湿了担架,不禁让姚星辰怀疑,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死了。
不,她不会死的,女人的身体,远远比看上去的还要坚强。
因为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她站在小诊所的门口,看着梁美仁被推出来,当时她身上的血比现在还要多,鲜红啊,温热啊,多到让姚星辰眼睛都成了红色,那腥气的味道是一股死人味,让人想吐。
姚星辰的脑袋突然就麻了,眼睛一翻,头便向后仰去,晕倒了。
昏迷之际,只觉得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姚星辰动了动,头晕恶心又乏力,有些看不清眼前围着的这些人都是谁。
有廖英红,有陆建林,有陆建林的妻子何琳,还有陆立风。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围着她?
姚星辰动了动手臂,有点心烦,但还是没正经地笑笑,虚弱无力地说:“哎哟……我还以为我死了……你们瞻仰遗体呢……”
廖英红听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立刻就急了,担心的吼她:“小赤佬!你胡说什么!”
姚星辰用眼色示意老妈,陆建林就站在她旁边,果然廖英红的表情收敛住了,瞪了她一眼。
陆建林背着手不说话,还是一派威严的样子,而何琳则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亲切地说道:“星星啊,休息一会儿吧,啊,医生说你怀孕了,刚才是被吓到了。”
姚星辰自然知道自己怀孕了,没想到现在闹得熟人都知道了,她一时也没多想,为何陆建林家都来看她,她觉得可能是梁美仁就在隔壁,顺便来看看她的。
算了,反正她也不在乎自己在陆家人眼中是什么形象,未婚先孕就未婚先孕吧,流行。
何琳说完,拉了拉廖英红的手,说:“红红,我们出去吧,让星星好好休息。”
陆建林看了姚星辰一眼,面容上有些疲倦,转身,背着手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陆立风和姚星辰两个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削好了一个苹果,水果刀一割,成圈的果皮就落进了垃圾桶。
姚星辰不耐烦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还不走啊?你不用给我削,削了我也不爱吃苹果。”
姚星辰觉得,陆立风一定是无聊了,要么就是手痒痒了,随手拿起苹果练练刀功,而不是专程为了伺候她才做的这么娘炮的事儿。
陆立风把也没说话,把削好的苹果往果盘里一放,站起来,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门关上之前的一刹那,姚星辰听到了廖英红他们一群人在走廊里商量着什么,声音不大,门一关就被切断了。
廖英红站在走廊里,表情不知是喜还是悲,怎么她的女儿真的就未婚先孕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池穆的,竟然是陆立风的?
廖英红大脑有点僵,拉住陆立风的手晃了晃:“立风啊,你告诉你姨,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或许这么问不太好,可是她的女儿她了解,一向在外面玩得很疯,并且一直和陆立风合不来了,怎么会……
可能和职业有关,陆立风这个人向来话少,话一出口必有分量,从不夸大或犹豫,长这么大,陆建林两口子也没见他说过“大概”“可能”“也许”这样的词汇。
“是我的,阿姨。”
陆立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叫三个老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何琳说:“那就好,那就好,想不到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陆家的。”
言下之意,是梁美仁流产,姚星辰这厢又有了喜。
姚星辰坐在病房里,满意地看了看VIP级别的环境,随手拿起陆立风削好的苹果,啃了一口。
嗯,挺甜的。
这个书呆子也没那么傻,还知道给病号削苹果。
陆建林深吸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看着自家儿子,大手拍了拍陆立风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父亲的爱意:“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把它当个喜事来看,你这个事情啊,虽然做得有悖规矩,可你和小星子也是早晚的事,我就不责怪你了,你也别有心理压力,拿出我陆家男人的责任感来。”
陆家男人的责任感……一旁站着的廖英红一听这话,撇了撇嘴,别过头去。
陆立风微微低头,看不清表情,却点了点头,说道:“爸,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那就好。”陆建林转身对妻子说,“何琳,婚礼的事你和英红商量,一分一毫都要按照礼数来办,拿出我们最大的诚意。”
“知道了。”何琳说。
“我去看看老大媳妇。”陆建林说完,背着手走向了另一个病房,而他的眼睛,始终也没敢停在廖英红身上一分一秒。
姚星辰转着圈地啃着苹果,打电话告诉丸子自己在医院,让她把今天广告拍摄的事情先推得晚一点,丸子说不能总这么推了,人家会觉得你耍大牌,姚星辰拿自己怀孕说事,同为单身妈妈的丸子妥协了,只好说自己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姚星辰啃了一大口苹果,对着手机笑:“嘿!小样儿……”
说的是丸子跟自己横,姚星辰知道丸子对自己有许多不满,可这丫头已经是自己换过的第十个助理了,难得找一个蘑菇头、黑框眼睛的小胖子,看着蠢萌蠢萌的,这么顺眼,她也不打算再换了。
电话又响了,姚星辰也没看是谁,笑着接起来:“这么点事儿弄不明白吗?你就是一只涮熟了的猪肉丸子!”
“我说,你是那个叫池穆的家人吗?”一个南方口音的男人语气不善地问。
姚星辰一听,是关于池穆的,语气又是冷冰冰的,自觉不妙,赶紧掀被下床。
“是,我是,池穆怎么了?”
“幸福路266号,顶正干洗店,你过来一趟吧!”说话的人非常横。
“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他啊,他是个智障人士,脑子不是很清楚的,我……我现在就过去!”电话里也问不清,估计是池穆又惹祸了,姚星辰索性挂断了电话,穿上高跟鞋,急急忙忙地往出走。
一推开病房的门,陆建林已经不在了,何琳、廖英红还有陆立风站在外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见姚星辰一脸严肃地推门出来,风风火火地就往出走,几个人急了。
廖英红问:“囡囡啊!你干吗去啊这么着急!”
“妈,我朋友有点事儿我得去看看!”姚星辰朝身后摆了摆手,背影焦急,大步流星。
何琳说:“星星啊!别穿那么高的高跟鞋啊!”
“我没事儿!”姚星辰转个弯就消失在了走廊里。
何琳推了推儿子的手臂:“你去跟着!咱们陆家的血脉,可不能再出事了!”
陆立风抬腕看看表,自己下午还要去趟所里,有些犹豫。
姚星辰怀了自己的孩子没错,但这不代表他要分分钟跟在她身边照看。
可她走得焦急,像是出了什么事,而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廖英红正期待地看着自己,此时陆立风不动身去护她,必定说不过去。
陆立风放下手表,掏出手机给楼下的堂本打了个电话,叫他把车子开到医院门口来。
“我去看看。”陆立风迈步追了上去。
“快去吧去吧!”廖英红拍了拍他的后背。
陆立风一走,何琳就笑着说:“我们家立风啊,就是贴心。”
廖英红也欣慰地摇摇头,望着自家未来女婿,还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谁说不是呢!”
姚星辰这个疯丫头,嘴上说不待见陆立风,原来这么有心机,这么好的男孩子,你她是怎么死缠烂打给降住的?
二十多年啦,这个小冤家终于做了一件让她妈满意的事儿。
话分两头,再说姚星辰这边。
她急冲冲地奔下了电梯,直奔医院大门口,本想打个车去幸福路,此时却是出租车交班时段,有空车但都不拉活儿。
姚星辰急得直跺脚,伸着手站在路口使劲儿地招手。
一辆奔驰面包车停在了她面前,副驾驶坐着陆立风,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堂本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看着她今天清新脱俗的装束,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看女人时才有的笑意。
“嘿,又捅什么娄子了?上车吧!我们送你!”
姚星辰是不想让他们陆家人接触池穆的,可此刻打车太难,时间拖一分,她的心里就高悬一寸。
管不了那么多了,姚星辰拉开面包车的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幸福路266号!”
“怎么了?去那儿干吗呀?”
“死堂本你话怎么那么多啊!”
“谁让你今天穿这么漂亮,我这人见着美女就想多说话!”
“开车。”旁边的陆立风淡淡地提醒他。
堂本“哦”了一声,发动了引擎,车子飞快地滑了出去。
姚星辰把着车子上的扶手,有点想吐。
陆立风说:“开慢点。”
堂本就把车速放慢了。
姚星辰找人心急,手臂一挥:“开慢点干什么呀!快点快点!”
陆立风用指尖轻轻敲了敲车速表,堂本会意,就按照他所指的速度开,车子便稳稳地驶上了公路。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一开车门,脱离了空调,外面的热气如同蒸笼一样围了上来。
姚星辰立刻出了一身的汗,也不顾得上擦,回身对着车上的两位说了一句“你们俩回去吧”便进了这家叫顶正的干洗店。
干洗店不大,挂满了客人的衣服,黑压压的,只有一个板凳和一个玻璃柜台。
老板是个小个子,黝黑,粗嘴唇,塌鼻梁,一见来的是个高挑性感的大美女,本来想好的蛮横说辞一下子都抛到脑后去了,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你就是池穆的家人?”
“是,他人呢?”姚星辰阅人无数,看这小个子也不是什么善类,语气也横了起来。
“你们家这位,就是来砸场子的。”小个子老板说,“一进屋,啪,往我桌子上拍一百元,就开始挑衣服,拿走我十来件客人的衣服,起初我看他人高马大的,以为得罪了谁,没敢追,第二天又来,照样挑走了好多件女士衣服,你说我能忍不能?”
姚星辰下巴一抬:“你甭跟我废话,人呢!”
老板伸手一指:“里屋坐着呢。”
姚星辰快步流星走到内室,掀开帘子,只见池穆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眼睛不安地转动着,脸上和头发上带着灰,额头上有一块瘀青,还有一块破了皮,出了血,已经结痂了,明显被人揍过,而屋里还坐着一个混混模样的黄头发,在看着他。
姚星辰一见池穆那狼狈而受到惊吓的样子,鼻子一酸,心头震怒,退出里屋走到老板面前,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打他了?”
老板矮他一头,被她推了一个踉跄,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这傻子抢我衣服我不打他?”
姚星辰一听“傻子”两字,嘴唇气得发紫,一脚踹翻了地上的实木凳子,杏眼圆瞪!
“你说谁是傻子呢?”
顶正干洗店的外头,堂本耳朵一支,对身旁的陆立风说道:“我怎么听见有吵架的声音呢?”
“有吗?”陆立风也支起耳朵听。
隐隐约约能听见争吵的声响。
见陆立风的表情有点不耐烦,堂本立刻骂了一句:“这女人怎么就那么爱惹麻烦呢!我去看看!”
堂本正要下车,却被陆立风拉住了:“我去,你在车上等着。”
陆立风推门抬脚,皮鞋就落了地。
干洗店的小门市门口有一段台阶,不上去的话即使站在门口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陆立风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刚刚推门进来,就愣住了。
只见姚星辰抄起板凳手上一扬,那沉甸甸的实木凳子便砸了出去。
凳子结结实实地砸在干洗店的玻璃柜台上,只听得“哗啦啦”“哗啦啦”,碎玻璃碴散落了一地。
老板的招财进宝蟾也砸在了地上!
不仅是老板,连陆立风都傻眼了。
“你敢砸我的店!”老板大喊一声,里屋便出来一个小黄毛。
“我不只要砸你的店!我还要砸你的人!”姚星辰说着,扯下一块布,缠在一块长三寸的碎玻璃上,握着刀一样就冲了过去!
她也只是像吓唬吓唬他而已。
老板一看,吓得赶紧往黄毛身后退,黄毛倒是一脸凶相,看来经常打架。
陆立风眼看着要出人命了,上去一把夺过她的玻璃,姚星辰本能地一躲,“唰”!
锋利的玻璃刃擦过他的掌心,割开了一条三四厘米长的血口子,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滴落在了地上。
陆立风把玻璃往地上一摔!落地清脆,粉身碎骨!
“姚星辰!你给我出去!”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却很有震慑力。
姚星辰一愣,错愕地望着他手上的血,有点手足无措。
店里这么大的动静,让一直听着的堂本起了疑。
他推开车门迅速跑上台阶,站在门口一看,一片狼藉。
有一个黄色头发的小混混正怒冲冲地盯着两个人,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了。
堂本机灵,立刻大喊了一句:“老大!兄弟们都在车上呢!用不用下来!”
堂本这一嗓子喊得及时,黄毛顿住手,往外头一望,只见一辆奔驰面包车停在门口,玻璃黑压压的,也不知道坐了多少人。
老板见势头不妙,赶紧拉住黄毛的胳膊,转脸笑了:“误会误会!真是一场误会!快去!快去把屋里头的人请出来!让这位小姐带走!”
黄毛不情愿,但也心里发毛,只好把池穆拉了出来,池穆被他扯了一个踉跄,一下子靠在了墙上,姚星辰心疼地上前牵住他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陆立风垂手站着,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冷眼看着两人。
姚星辰瞪了老板一眼,拿出钱包抽出十张一百元来,拍在桌子上,对池穆说:“不怕,我们走!”
四个人前前后后上了面包车,依旧是陆立风和堂本坐在前头,姚星辰和池穆,坐在了后面。
池穆看到姚星辰来了,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清澈的眼眸里有一丝依赖。
姚星辰心疼万分,理了理他的头发,掸去他白衬衫上的灰尘,从包里拿出一只创可贴来,堵住他额角的血痂,摸摸他的脸。
“你傻不傻,嗯?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是有人打你,你就把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拿给他看吗?”
她这一开口,轻轻柔柔的,与刚才抄家伙砸东西的那个泼辣角色判若两人。
堂本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姚星辰这么说话,左边眉头挑起老高,诧异地看了看陆立风。
陆立风没说话,表情淡淡的,一直用左手覆盖在右手上,看着窗外。
池穆用白皙手指把锁骨处的链子钩出来,那是一条银色链子,坠着一块三厘米宽、四厘米长的钢牌,是在淘宝上定做的,刻着字,银闪闪的,很美观。
池穆看着她的眼睛,背诵着念出项链上刻着的字:“我知道,我给他看了,我叫池穆,我是个病人,如果我闯祸了,请联系我的家人姚小姐,电话是181××××××××,给钱。”
堂本“噗”的一声笑了,一边开车一边小声跟陆立风说:“给钱……哈哈……”
这么直白的话,像是姚星辰刻上去的,财大气粗,难怪刚才她临走时往桌子上拍了一千元钱。
姚星辰怜爱地摸摸池穆的黑亮的发丝,说:“池穆哥的记忆力好棒,点个赞,可是我还是要批评你,你没事去抢干洗店干吗?”
池穆眨眨眼,有点累,便一歪头,枕在了姚星辰的肩上,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委屈:“我没有抢,我发了工资想给你买衣服,他们家门口写着裙子十元一件,羽绒服二十元一件,皮衣三十元一件……我只发了五百,只有这家最便宜。你喜欢新衣服,我就想给你买好多好多……”
姚星辰的眼角有点湿,但还是很感动的,原来自己在池穆心里,竟是这样重要的地位。
“傻瓜。”她拍了拍他的俊脸,“那是干洗店啊,不是卖衣服的,人家挂出来的是洗衣服的价格呀,你以后可要记住了啊。”
“记住了。”池穆闭上眼,困极了,头在她肩上蹭了蹭。
此时,正在开车的堂本忽然急急地喊了一句:“陆哥!你的手流血了!”
“没事,开你的车。”
“开什么车啊!要不停下来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我说开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