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剑身薄如纸,宽不及半寸,且极其柔软,可随意曲折,几乎不像是剑。
但事实上它却是一柄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剑!
此剑才是“噬魂链”的杀着所在,武林中知道“噬魂链”的人颇多,但知晓“噬魂链”中暗藏“噬魂剑”的人却绝对没有几个!
能逼得丰有踪使用隐于“噬魂链”中的噬魂剑者本就不多,而这些人纵然目睹了此剑,也已死于噬魂剑下了!
今日,丰有踪甫一出手,就用上了噬魂剑,显然是因为他对战胜“足剑”毫无把握。
其实,炎越麾下三大殿主的武功皆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丰有踪本应有足够的信心与“足剑”决一死战,但当丰有踪见到木方延的尸体时,心中不期然地有了怯意。当然,他并不知道木方延并非“足剑”所杀。他的武功本排于木方延之下,所以认定自己的武功极可能不敌“足剑”,于是便决定以计取胜,迅速施展出自己无往不利的杀招!
他相信故事必将重演:又一名对手将在他的噬魂剑下倒毙!他很喜欢看到对方在倒下前的那一刹间惊骇欲绝的神情。
“足剑”的左腿被“噬魂链”缠住,身形必受牵制,而“噬魂剑”的攻击又是那么突如其来,“足剑”怎能闪避?
丰有踪的脸上不禁有了得意地笑意。
噬魂剑破空刺出,他所要做的只需等待。
等待剑入躯体时由剑身传来的轻颤!
白辰与小草都目睹了这一幕,巨大的惊愕使他们的惊呼声只能滞留在喉底,无法吐出。
思过寨。
思空苑封尘殿。
扈禁的出现使范离憎立即陷入绝境,看来,戈无害真的没有从苗疆取回蓝凤神水。
至于水族的人是否知道了这一点,却不得而知。
当燕高照的大弟子佚魄对范离憎喝斥一声“给我跪下”时,范离憎脑海中似乎有无数思绪,却又像是一片空白。
他只感觉到刹那之间,殿内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于他的身上。
不,也许说所有的目光并不确切,因为燕高照的独生子燕南北自始至终都没对范离憎太过留意。
就像谁也没有对他留意太多一样……
佚魄见范离憎无动于衷,怒火更是大炽。
他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般步步逼近范离憎,一字一字地道:“戈无害,你自幼无父无母,师父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两年前你与雪城结了梁子,如果不是师父顾全你,你早已隔世为人了。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你不但不思回报,为何反要恩将仇报,毒害师父?你说!你说!!”
面对眼前极度愤怒的佚魄,范离憎明白如果再继续隐瞒下去,必会有更深的误会。
正当范离憎准备说出真相时,忽听得莫半邪轻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只好将真相如实说出了,以免无害蒙受不白之冤!”
无论是范离憎还是思过寨众弟子,闻言皆为之一惊。
佚魄道:“麻叔,难道此事背后还有内幕?”
莫半邪一脸自责愧疚之色,道:“诸位也知道我一向偏爱无害,他前往苗疆,我放心不下,便迎出百里之外,等他回来。与他相见时,我才知道他并没有得到蓝凤神水,问及原因,他却不肯说,唉,都怪我糊涂,竟为他出了个主意,要他以普通的药物代替蓝凤神水,老实说,无害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心希望他在思过寨,在江湖中能出人头地,何曾想到这药会出事。但我觉得无害虽然平时放荡不羁,但弑师之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略略一顿,又道:“事已至此,我实是痛悔,无害犯下的错是因我而起,责任自然也应由我承担。”
佚魄对莫半邪突然将过错揽到他自己身上显得颇为意外,一时沉吟无语。
穆小青忽然轻声道:“扈叔叔,诸位师兄弟,有几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穆小青在燕高照十三弟子中最寡言少语,她性情稳重,所说的话却颇有分量,连佚魄、侠异等师兄对她的意见也甚为尊重。
当下,佚魄道:“师妹但说无妨。”
穆小青缓缓地道:“无论一人品性如何不好,但他为恶都应有一定的理由。我等同门中人经常明争暗斗,这已是心照不宣之事,今日也不必再讳言,若说八师兄为此而做下一些过激之举,倒不无可能,但若说他会为此而害死恩师,恐怕难以令人信服。毕竟,假如八师兄真的在药中下毒,那么这种手段未免太过拙劣,谁都能想到这么做极有败露的可能,更何况,就算此事能隐瞒下去,于他也是无任何好处!”
“依我之见,师父被害与今日武林大局息息相关,正盟中十大掌门大半遭到毒手,而崆峒、青城亦被风宫白流所占,尤其是青城派,连掌门人在内所有弟子皆已被杀,全派覆没。今日武林之局,可谓是正道危倾,十大门派中,惟有我们思过寨几乎未受损伤,是不是风宫忽视了我们的存在?绝非如此!思过寨与风宫一向针锋相对,他们早就将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思过寨在师父的治理下,防备严谨有序,风宫若要强行攻占,必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思过寨内部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寨内弟子相互猜忌,相互排斥,风宫会不会利用这一点,以毒害师父为手段,挑拨我们同门关系,陷思过寨于内乱?依我看,这种可能性极大!”
“换而言之,八师兄固然有错,但错不致死,正道生死危亡之际,我等岂可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这是我一己见解,不知各位师兄弟认为对否?”
“精彩,精彩,都说九师妹少言寡语,性情内向,看来此言大错而特错了,九师妹惜言如金,只是因为平时没有人能劳动她的如簧之舌,如今,为了八师弟,她自是要大展口舌。戈无害,你能有如此知己,复有何憾?”
说话的是杜绣然,话毕,她的目光既未落在范离憎身上,也没有落在穆小青身上。
佚魄心知,杜绣然与戈无害一向关系密切,如今因为穆小青之故,她竟不惜与之大唱反调,不由让佚魄暗自叹息。
但他终是大师兄,肩负重任,穆小青的一番话让他冷静了不少。
当下他道:“九师妹的话不无道理,师父之仇,自然要报,但要查明谁是真正的凶手方可,戈无害,无论真相如何,你已犯了门规,若查明师父之死与你有关,必定对你严惩不贷!”
忽听得二师兄侠异冷冷一笑,道:“师兄,你这一番话,是以大师兄的身分说的,还是以思过寨寨主身分说的?”
佚魄大怒,重重哼了一声,道:“二师弟,你莫以为人人都如你一样,急欲成为新任寨主!我虽不是寨主,但师父病危之时,曾让我代师执掌思过寨,今日新任寨主尚未产生,我以大师兄的身分作此决定,想必还算不上越俎代庖吧?”
侠异缓缓地道:“师父生前曾有训示,一旦寨内突起变故,可召齐同门,前往暗心堂,取出由护寨三尊看守的密匣,当众打开,内有万全之计。今日师父遇难,当可取出密匣!”
佚魄的神色变了变,半晌过后,方环视众人道:“诸位意下如何?”
没等众人开口,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笑声来得突兀诡异,众皆愕然,心忖谁人如此无礼,竟在寨主灵前放肆大笑?
循声望去,赫然是燕南北站在其父遗体旁放声大笑!
丰有踪没有等到他所期待的感觉。
“噬魂剑”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空!
剑式走空的那一刹间,丰有踪感到惊骇莫名。
因为,他的“噬魂链”仍是紧扣对方的钢腿,“足剑”本不应有任何闪避的角度!
除非他能如蝗虫般舍却自己的左腿,方能避开丰有踪这一剑!
未等丰有踪有更多的思绪,他的喉间已重重中掌!
一阵奇痛,丰有踪呜咽般嘶叫一声,如朽木般缓缓倒下,鲜血由破裂的喉管处汩汩流出。
他的瞳孔因为极度的吃惊与恐惧而放大,却已吐不出一个字。
白辰、小草看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足剑”竟是以单腿站立于地上,他的左腿仍被噬魂链所紧紧束缚!
换而言之,“足剑”竟真的如蝗虫一般,在生死存亡的一刹那,舍却了自己的左腿,闪过对方势在必得的一剑,随即挥出致命一击!
丰有踪如此轻易被击杀,是因为他遭遇了世间最诡异的事!
“足剑”左腿断开处没有一丝血迹!
若非亲见,谁能相信这惊人的一幕?
“足剑”慢慢弯下身子,拾起自己的左腿,从容不迫地将断腿与自己的躯体相接,一推一送之间,左腿竟已完好如初。
不,应该是钢腿完好如初,它只是一件可以随意拆卸的兵器而已。
“足剑”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丰有踪,沉声道:“真正上当的人是你自己,因为我早已知道你的兵器秘密,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能知道你绝不轻易外露的秘密,对吗?我现在告诉你真相,让你死得明白!”
他躬下身子,在丰有踪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丰有踪的双眼突然睁得更大,他的喉底发出可怕的声音,似乎要说什么,但一阵抽搐麻木的感觉向他袭来,丰有踪的身躯猛地收缩,倏然弹直,就此而亡。
“足剑”轻叹一声,道:“你的武功也许并不比我低,但你不该欲借诡计侥幸取胜!”
白辰这时方略略醒过神来。
“足剑”的目光缓缓扫向四周林中,倏然掠起,如一只青鸟般向林中飘射而去,白辰正自惊讶间,已听到林中相继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呼声,方明白“足剑”竟是将幽冥六煞中受伤未死的两个人也一并杀了。
服下“足剑”的药后,白辰渐觉体内有股热流在七经八脉中流蹿,周身大穴说不出的舒畅,体内伤痛大减,心知此药药效不小,不由对“足剑”身怀感激,但也明白“足剑”二字绝对不是青衣人的真实姓名,只是江湖中人一向如此称呼罢了,不由道:“前辈救下在下性命,在下还不知如何称呼前辈?”
他见“足剑”武功不凡,想必不会太年轻,同时为表尊敬,故以“前辈”相称。
“足剑”喃喃自语般地道:“前辈?你……叫我前辈?”他忽然苦笑一声,道:“老弟,我的年龄其实与你相差无几,不必称我为前辈,至于如何称呼……这并不重要,日后有缘再相见,那时我会以真面目示人的。”
白辰知他既然蒙面出现,自然是不欲让别人识出他的真实面目,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小草此时脸色也略略好转,道:“白……公子,现在我们该……何去何从?”
白辰正色道:“你莫再称我为白公子了,若是蒙你看得起,称一声大哥足矣。”
小草轻笑道:“大哥?哼,你未必比我大!”
白辰见她初展笑容,知道其伤势也无大碍,心中立时宽慰不少。
“足剑”道:“叶飞飞曾嘱咐我将你送去东海素女门,依我之见,此计甚好,你我即刻启程。”
白辰担忧道:“丰有踪所言非假,方圆十里之内,的确是为风宫势力延伸之地,要想脱身,只怕不易。”
“足剑”从容镇定道:“我自有万全之策,半个时辰之内,绝不会有人拦阻我们,至于半个时辰之后,哼,他们就是发现我们的行踪,也无力拦阻了!”
白辰将信将疑,小草却低声道:“那……我该何去何从?”
白辰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与我同行!”他忽然改变主意,是因为他知道炎越为了杀他,竟连派麾下二名殿主,可见对方是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小草已牵涉其中,若是回到风宫,多半难以幸免。
小草略略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由此山谷向东数里,穿过一片松林,出现了一片平原的草地。
此刻,草地上有三十多名江湖中人席地而坐,静寂无声。众人衣着不同,但每人的衣袖下端皆绣着一团赤红色的火焰,这正是“赤焰门”的标志!
赤焰门自从归附风宫白流之后,其门主卜怿更成了“按察使”,负责联络归附风宫的诸多门派,副门主石幅便成了新任门主。
昨夜,石幅收到炎越的密令,便领着门下三十余名弟子,匆匆赶赴此地,按兵不动,炎越在密令中吩咐他与门下弟子在此狙击敌人,以焚烟为号。
石幅心存疑惑:“炎越要狙击敌人,风宫属众尽可调遣,为何要从数十里开外,将他们赤焰门调来?”
虽然疑惑不解,但石幅知道自己惟有服从,一刻钟前,石幅遣出的暗探带回消息,说在这一带出没的除他们赤焰门众人外,还有同样归附风宫的双旗帮人,而且炎越麾下两名殿主已先后赶赴由此向西数里的山谷中。
如此说来,炎越欲狙杀的人应在西侧。
石幅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能让炎越手下两大殿主先后出动的对手,绝不简单!
所以,他宁可永远也看不见焚烟传讯!
但他的愿意落空了。
一股浓烟滚滚升起,与血色夕阳相衬,显得格外醒目。
但浓烟升起之处,竟不是西向,而是东南方向。
赤焰门下所有弟子见此情形,皆大惑不解。
石幅皱了皱眉头,猛地站起,沉声道:“已有人焚烟为号,走!”
一人提醒道:“烟柱升起的方向与风宫两位殿主赶赴的方向完全相反,是不是……”
石幅打断他的话道:“正因为两者方向不同,我们更应该及早出击!”
他没有解释更多,但他相信其门下弟子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石幅并不想让自己门下弟子折损太多,既然此刻有理由避免可怕的冲突,他又怎会放弃?
三十余人疾速向东南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双旗帮的人马亦向东南方向而去。
而此时此刻,白辰等三人已离开荒庙,回到了大道上。
一辆马车恰好自北向南疾驰而来,“足剑”扬了扬手,马车竟在他们面前戛然而止。
小草与白辰尚未回过神来,已被“足剑”双手各挟一人,跃入车内。
车内堆满了酒坛子,有一个人正坐在酒坛子上,微笑着望着白辰。
白辰看清此人面目时,几乎失声惊叫出来!
此人赫然是风宫伙房中的胖厨子刘明广!
“啪”,长鞭击向虚空之声响起,马车再次辘辘而驰。
白辰怔怔地望着刘明广那张白白胖胖的脸容,恍如置身梦中!
刘明广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他从酒坛上站起,弯腰在车厢底板上摸索了片刻,竟将底板掀了开来。
白辰一怔之下,方知车厢下面设了夹层。
刘明广指着夹层对白辰微笑道:“请,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