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万物集:奇异短故事(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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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修表匠的时间

122.星星

男孩从小就喜欢晚上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星星。外婆告诉他,星星是可以摘下来的,一颗颗亮晶晶,放进袋子里,比任何的宝石都要珍贵。它们的光亮不需要别人。男孩想着,始终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能够拥有它们。

等他稍微长大一点,外婆去世了,男孩很是悲伤。不久后,他要上高中,高中坐落于城市的另一边,于是父母决定搬家,搬到离学校很久的楼房,把这里的房屋和院子卖掉。男孩觉得再也没有机会在那些凉爽的夏夜院子里看星星了。

那天,父母都出门上夜班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家。男孩坐在院子里,继续抬头望着星空。忽然,一根绳子从天而降,末端就在男孩的身边,它仿佛是天上住着的人扔下来的,直通天际,男孩努力想看到绳子到底通往哪里,但在夜里,只能看到一小段,其余的,都隐没在黑暗里。

男孩顺着绳子开始往上爬,就像平时爬树一般。贝尼说,如果是自己,大概半米都爬不上去,而那个男孩却手脚灵活,很快就顺着绳子爬了很高很高,他想去天空中摘星星。男孩一直爬,爬到最后,已经和绳子一样看不到身影了,他消失在夜空里。

那他摘到星星了吗。我问。

贝尼说:最后我看到了一颗流星,它燃烧着划过天空,最后坠落。

123.钟表

钟表的发明给人们一种直观的时间感。它的转动无时不再提醒着岁月的流逝。有时候贝尼会想忘掉它的存在,好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安静。

他在一个小镇待过很久。镇子的街道上有一家钟表店,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旧式挂钟,玻璃柜里则是手表和怀表。每次贝尼从钟表店门口经过,都能听到从里面传来不同的滴答声。而店主是一个中年男人,早上他在和朋友下棋,中午他在和朋友下棋,晚上他也在和朋友下棋。贝尼不知道看到过他多少次,除了坐在柜台里修理着钟表之外的时间,男人都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下棋。

店里的那些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摆钟并不保持着统一的时间与频率。相反,它们是杂乱无章的,各自按照自己的时间走动。傍晚时,有的显示六点,有的显示六点零几分,还有些显示刚刚五点,甚至有些就停止了摆动,把时间永久停留在了某一刻。贝尼看着它们,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那些秒钟与分针会把自己带走,带入流逝的失落中去。

因此,贝尼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进过那里。直到某一天,贝尼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忽然坏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一个人送给他的。时间长得已经让贝尼忘记了那个人的相貌和名字,却记得那人是忽然消失的。贝尼想修好这块表,于是他离开家,径直穿过街道,走进了那家钟表店。那个修表匠就在柜台里面,趴在桌子上,把头深埋在双臂里。

贝尼看不到他的脸庞,但却知道他已经老去,头发斑白,衣服破旧。钟表店里已经没有了滴答声,所有的钟表都停止了转动,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不再流逝。但是后来,贝尼重新听到了某种时间流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扑通扑通”,是修表匠的心跳声。

贝尼就那样站着,直到他醒来,然后摘下手表,交给了他。

124.迷藏

贝尼小时候,到处还没有这么多的人和车,人们大都走着路。每到放学的时候,贝尼都不想赶快回家,那时的精力似乎永远用不完,和几个小伙伴到处跑,一直要折腾到天快黑才慢吞吞地沿着路走回家。

他们喜欢去城北那个废弃的体育场,据说那里很早以前是体育队训练的地方,后来新的奥体中心建成后就荒了,成了情侣和老年人的乐园。贝尼和几个男孩有时跑进羽毛球馆里捣乱,有时爬上高高的看台,吹着风吃烤串,无聊了就绕着操场跑上几圈。

那是一个平常的傍晚,他们依然溜进了体育场。夕阳快要坠入西方的地平线。不知道为什么,以往人很多的体育场那天却异常地安静,无数的蝉在树上叫着。“我们来玩捉迷藏吧。”走到空旷的水泥地中央,其中一个男孩忽然说。这个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他们猜拳决定任务,最后贝尼输给了其他人,他是负责找的。贝尼很无奈地蹲在了地上,闭上眼把头埋进胳膊里,然后倒数起来:“二十,十九,十八。”他听到周围的风声,那些男孩显然在往四面八方跑着,过了一会儿就没有声音了,他们都藏了起来。“三,二,一。”贝尼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头一阵晕。周围已经入夜了,篮球场的路灯亮得有些刺眼,明晃晃地照着眼前的一片,却让远处更加黑暗。

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乌鸦的叫声,让贝尼有些害怕,那些男孩也许就躲在体育场的各个地方。贝尼决定一个个把他们都找出来。他壮起胆子,找遍了整个体育场:两个室内馆,操场,健身场地,还有看台的每个角落,甚至连厕所和小树林都没有放过。但是贝尼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他们都不见了,又或许正在看着贝尼,偷偷地笑。

贝尼最后放弃了寻找,荒废的体育场像是要吃掉他,让他感到无比害怕和恐惧。他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最初躲迷藏的地方,蹲了下去,哭了很久。他多希望那时有一个朋友会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安慰他。但事实是,他始终是一个人。

125.澡堂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脱了上衣,肩并肩地走在深夜的大街上,准备去澡堂里泡澡。微风吹过,兄弟八个满脸红光,大声唱着歌,于是整个街道都被我们占据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默默的闪烁,我们什么都不畏惧,只想黎明来得晚些,偶尔经过的行人被我们裸露的样子吓到,纷纷远离。那晚的天气很好,繁星满天,月光暗淡,没有云朵。

我已忘记我们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只知道我们八个在饭店里都喝得很开心,成盘的龙虾被我们一扫而光,啤酒一箱一箱的要,最后每人还干了一小瓶二锅头。之后老七提议一起去大街上找乐子,所有人都同意了。出了饭店门,大家才意识到已经是半夜一点,街道空荡荡的,呼吸一下都能听见回声,别说乐子,就是人影都看不见。但我们还是很兴奋,因为我们在一起。南方的夏夜是那样的迷人,街边是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河旁成排的柳树被风吹地枝叶拂动,在淡黄的灯光下无数的小虫飞舞不停。

“不对。停下来”胖胖的老三把我们叫住了。从对面走来十几个人,也是勾肩搭背,横占了路面。昏黄的路灯下,隐约看到他们摇摇晃晃地向我们靠近,显然也都喝醉了。对面的他们自然也发现了我们。两拨人在相距五十米的地方都停住了脚步互相对视。于是再没人敢从这条路穿过。

“让开,我们要过去。”几分钟后,对面左边第一个男人开口说话了。这句话一说,我们兄弟八个都上火了。老大站前一步,指着对面说:“你们让开,我们先过。”“凭什么。”那些男人叫嚷起来。“凭什么?就凭我们的拳头。”“想打架是不是。”“打就打,谁怕谁。”简单的骂架很快演变成为群殴。那十几个人向我们冲过来,把我们围了起来,手里还拿着匕首。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八个人都是练武出生的,虽然比我们多几个人,但丝毫不占上风。十几分钟后他们被打倒在地,除了那个头头和一个女人。十几个人中居然还有个女人,穿着吊带和超短裙,嘴里叼着一支万宝路。

她没有参加群殴,而是站在路边看着我们,没有表情。我们兄弟八个也没有人去管她,我们不打女人。至于他们的头头,那个说话的男人,确实是个打架的高手,老大和我都被他打的嘴角出血,要怪只能怪他的朋友们水平太差。“停。”男人对我们摇了摇手:“我们认输。让你们先走。”说完他和女人把自己的兄弟都拉了起来,他们大都脸颊红肿,被打得不轻,一群人让到街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八个抬头挺胸,又走成一排,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无视他们的存在。

远处的黑色天空被高楼遮挡,旁边的兄弟们吹起了口哨。我们都是舍命的哥们,我们无所畏惧。我们把十几个人打倒在地,甩在身后。

那天深夜,当我们兄弟八个去澡堂洗澡的时候,吧台的老板娘正在绣十字绣,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们。而浴室里的服务员从身边经过,也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打招呼。“这个****。”老三挥舞着拳头想打他头,却被他躲了过去。我们一起走进澡堂,纷纷脱去裤子跳了下去。“扑通扑通”,溅起几个小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