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倒了杯热水放到近前的桌子上，他仍是出神的看着床头的闹钟，仿佛没有看到我的举动。我望着这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身体还很健硕，在这套狭小的房间里面装下我们俩人居然显得有些局促。
“叔叔，您的儿子都跟您说了些什么？”我想打破僵局，试探的问着他。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他把头扭过来，望着我，“有一天早晨，我早起来去派出所，急匆匆的，也没顾得上他，以为他还睡觉，正好那天派出所管辖的范围内突发了一宗命案，等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见屋子里关着灯，就以为他一直睡着觉，也没觉察出什么异常来。”
“那阿姨呢，她没有发现吗？”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唉，他妈在他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啊，就我们爷俩。”这一声叹息，叹出来他对岁月的无奈。
“第二天孩子很早就醒了，当我见到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他满脸的困惑和惊恐。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对我说了那个离奇的故事，跟你在所里讲的差不多。”
“那你相信他了吗？”我缓缓的问道。
“怎么可能相信，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脑子里竟是些个乱七八糟的主意，还非要搞什么音乐，每天三更半夜不睡觉，还经常跟他们那些狐朋狗友鬼混，我都伤透了脑筋。”这个中年人说道这里，有些啜泣，一手揪住头发，用些许后悔的嗓音，颤颤的说道：“我应该相信他的，我应该相信他的。”
我看着他突然的举动有些诧异，猜到了一二分，小心的问道：“那，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抬起头，望着我说：“他死了。”
刹那间，那种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我仿佛在哪里见过和听过，仔细想想，像极了在铁皮仓库里面奇怪青年的神情。正当我心里乱寻思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钱包，那是个老旧的皮质钱包，皮子已经被手摸索的发了光。他翻开那钱包，看着嵌在中间的照片，他用手抚摸着，像是在摸着什么宝贝似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泛着泪花了，那定是他儿子的照片。
“就在昨天早上，不声不响的躺在床上就没了。”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抚摸着那张照片，像是自顾自的说着话：“今个儿去派出所打声招呼，回去办事儿，没想到听到了你的笔录，这才……”
“是他！”当我探过头去看到照片里的人时，不禁的打断了中年男人的思路，脱口说了出来。我看到，照片里人居然就是在铁皮仓库里的奇怪青年。
五
尸体仰面的躺在铁皮仓库的一角，头正好向着离门最远的拐角，血喷射在仓库中央的地板上，散开的面积很大，些许溅到了胖子的衣角上，众人一声无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血都蒸发的几近干涸了，空气中四处是腥气的味道。这时候，眼镜儿说话了。
“还，还得继续吧。”他说话总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仿佛受了多年的压迫，这一时才得以发泄，“看样子他不是鬼，如果不继续，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哼，贪生怕死。”胖子很不屑的朝他吼了一句。
“你不怕死，你好汉，你别选啊！”眼镜儿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回了他一句。
“你，好选就选，我选他。”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向了我，“我就看他不对劲儿，不慌不忙的，还谁都不选，肯定是心里有鬼。”
“我，你！”我刚想辩解，想想算了，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表明自己不是鬼，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鬼，只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选你。”那个奇怪的青年手指向了胖子，也不多言，话语干净利索。
我以为胖子会大骂，可是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对青年哼了一声。
“你呢？”旁边的青年扭过头问我，“不会又弃权吧。”
经过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细细的打量了很久，心中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我没有说话，默默地把手指向了那个怪异的青年。他太与众不同了，也太淡定了，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绝不可能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不管是不是鬼，他多多少少都知道些什么，所以这些人里面，他是最可疑的。
见我把手指向了他，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无声的笑了笑，与其说笑，不如说只是动了动嘴角而已。
这时我们的眼光全都落到了眼镜儿的脸上，一方面因为就剩下他一个人没表态，另一方面他的选择决定了我们几个人的命运。
眼镜儿透过他那厚厚的眼镜依次向我们看过来，仿佛在心里做着争斗一般，刚刚鼓起的勇气又一泄而光了。他微微的低下头，也不知道盘算着什么，看得我都着急了。
许久他抬起头，仿佛做好了决定一般，把手指向了胖子。
胖子瞬间就放下了指向我的手，那只手像是失了重一般重重的跌到了厚厚的肚子一端，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顿时没了气焰。只见他紧退几步，咣的坐到了角落里，低着头，手耷拉到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又一次像果冻一般凝固了，我已经放慢了呼吸，等待着胖子发作或者残忍的说在等着看他怎么死。可是时间过去了很久他却没有一点动静。还是那个青年，轻轻的走了过去，同样把手伸到了胖子的鼻息，探了探说道：“断气了。”
六
我大体知道了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了。每个被选定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身体被关进了铁皮仓库里，只是灵魂。而这五个人中，有一个人确实已经死了，也就是被选定的鬼，而这个鬼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不过这个鬼是第二次玩这个游戏而已。
这样那个青年的举动就能解释了，其实他已经死了，但是自己不知道。之所以对这个游戏不慌不忙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游戏的基本逻辑，并不畏惧。
这个游戏里面有四个人是第一次参加游戏，也就是说这四个人中有一个人要第二次参加游戏，也就是他死的时候，而这个限期就是一个月。
只有两天了，我看了看日历，想会不会挑中我，因为我是最后一个指出鬼的人。其他几个人是真的死了吗？依我的想法，在铁皮仓库中的死去，未必是真正的死亡，也可能是灵魂回到了身体而已。可是，到底会选谁参加第二次比赛呢？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把门打开，是那个中年警察，他站在门口，眼睛依旧那样烁烁有神，只是看上去瘦了很多。
我引他进来、坐下，他示意我不用麻烦了，我便也坐了下来。
“我查到了。”他开门见山的说，我一愣，立即就明白了话里面的含义，便没搭茬，继续听他说下去。
“这是一种仪式，叫做‘促鬼’。这个仪式是为了吸收鬼魅的阴气而设计的，其实那个仓库是为了吸收你们几个人的阳气而设的。”他说的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一时捋不出头绪。
“这个仪式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而是另外一个空间，两个空间是隔绝的，只是偶尔会有很小的缝隙打开，而这个时间间隔正好是一个月，它会选择阳气较弱的男子的灵魂通过这个缝隙吸到那个仓库里，而且一次最多能传输五个人的灵魂。这个仓库不仅是仪式举行的场地，它更是吸收这五个人阳气的场所，它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把一个人的阳气吸收光。”
“所以，只有去了第二次阳气才能被吸净，人的鬼混才能被吸收，而那些先前在里面死的人是不是没有真正的死呢？”
“是的，这个仪式的能力有限，一次只能吸收一个鬼混，其他的人的灵魂都被送回来了。而为了能够延续足够长的时间，剔净灵魂里的阳气而变成鬼混，它通常选择第一次留到最后的人，参加第二次仪式。”
听到这里我的心咯噔一下，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因为正是我最后一个指出了谁是鬼。我慌了起来，问他：“有，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吗，哦，对了，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他肯定知道这么才能不死。”我说着不自禁的摇晃起他的手来。
“我也是偶尔听说的，就是只言片语，谁也说不清楚，连这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怎么解啊。”他的话听上去也很丧气。
我陷入的巨大的恐惧中，就像是一张网，网住了我，让我无法动弹，然后提前宣布了我的死期。而我所能做的只是在那里等死。
七
仓库里只剩下我们仨人，我们知道游戏还没结束。每个人脑子里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眼镜儿的手突然指向了我，一反畏畏缩缩的样子，手很坚定、笔直，着实让我一惊。
“胖子说的没错，是，是你，隐藏最深的人才是最可疑的。”眼镜儿大喊着，喘着粗气，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有些变得疯狂。
在这个时候没人不会变得疯狂，除了那个青年，他一边用手指向眼镜儿，一边缓缓的说道：“笑话，刚才你还说胖子是鬼呢，现在怎么又信他了，哼哼。”他只冷笑了两声便不在说话勒，并没有想解释自己为什么选眼镜儿。
又到了我选择的时候了，无疑我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断定身边这个奇怪的青年肯定是鬼。但是我如果选青年就陷入了三角的僵局，而且如果他反咬一口，选了我的话那下一个死的可就是我啊，后果不堪设想。我简单的盘算了一下其中利害，将手指向了戴眼镜的中年人。
他死了，坐在墙壁边缘，仰着头，瞪着眼睛，不瞑目的样子，看上去很恐怖的样子。但是我再也顾不上已经死了的三个人。将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个青年身上。
“我一开始，就猜到你是鬼。”我狠狠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不断的点着头说：“是啊，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才是鬼，哈哈，我他妈已经死了，我才是鬼啊，哈哈哈哈！”他说着大笑起来，向后踉跄了几步，眼角竟闪出一两滴泪水。
是啊，我才是鬼，是一个被人吸了阳气和阴气的鬼，无法生，也无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