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是你,被我穿在身上,我闻到了你,闻不到自己。
——题记
郭一铭早上上班迟到了。他急匆匆出家门的时候还不忘往自己身上喷上古龙水,经过保洁阿姨时一阵香风飘起来,保洁阿姨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好好的小伙子,怎么比女人还爱打扮?”这话郭一铭自然是听不到的,因为此时他已驾着爱车呼啸而去,十分钟时间他必须赶到公司,有个会议需要他来发言。
郭一铭是个香水设计师,他有一个极其灵敏的鼻子,是他最大的骄傲。因着他这个天赐的鼻子,三年前入职时在考官给出的一百种香味中轻易的辨别出了指定的味道,所以轻松拿下设计师的职位,如今他已在业界名声大噪,大家都说他是天才,亲切的叫他Poppy。
Poppy,罂粟花,郭一铭制作的香水能带给人罂粟的感觉,让人上瘾,倘或一天不涂,便浑身不自在。
郭一铭在开会前一分钟赶到,这次会议他要介绍自己新研制的香水。他抖擞精神侃侃而谈,在座领导和设计师们无不点头赞扬。到了最关键的环节,郭一铭拿出香水,向大家展示它的香调,可就在郭一铭将香水喷在香卡上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众人疑惑看向他,只见他皱着眉头,鼻子用力嗅着,看他头上不断渗出的汗,似乎很紧张。
一向轻松自如的Poppy怎么会紧张?有人给他打圆场:“Poppy,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郭一铭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来:“是啊,宿醉未醒,昨天抱着这款香水睡觉,她成功把我醉倒了。”
会议室里哄堂大笑,郭一铭成功活跃了气氛,接下来的时间他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流程走下来,倒也没再出什么岔子。大家对这款香水赞不绝口,都期待着它的大放光彩。郭一铭却在这时悄悄退出了会议室,他面色苍白,直奔公司楼下的超市,买回一大堆香辛料,躲在楼梯间里一个一个闻。
辣椒,胡椒,酱油,醋,一一闻遍,却没丝毫味道,郭一铭不能接受,他的鼻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之前会议上他短暂的失态也是因为这个鼻子,香水喷上香卡,他闻不到那熟悉的香气,本以为只是短暂性的,却没想到持续这么久,他的鼻子似乎失灵了。一个香水设计师,鼻子便是他的生命,郭一铭知道鼻子失灵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郭一铭请了三天假,去医院看病,被诊断为嗅觉失灵,治疗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所以想要继续做香水设计师已是奢望。郭一铭拿着结果,几近崩溃,在市内疯狂的飙了一会儿车后,停在了一间酒吧门口。
这间酒吧他常来,昨天晚上他就是在这里喝得酩酊大醉以至于今天早上迟到。他颓然走到吧台,酒保向他打招呼:“来了?今天喝点什么?”
郭一铭迟疑了一下,道:“血腥玛丽。”
血腥玛丽,鲜红色的液体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色泽,就像昨晚送他这杯酒的女人,看上去危险,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来了么?”郭一铭问酒保。
“谁?”酒保正疑惑,看到郭一铭指了指血腥玛丽,呵呵笑了起来:“你说她啊,时间太早了,不到十二点她是不会来的。”
“十二点?魔法都要失灵了,她怎么才出现?”郭一铭忍不住玩笑,或许是酒精的麻痹,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嗅觉的失灵。他品着血腥玛丽,等着那女人,想要跟她好好聊聊。
酒吧里的人影攒动,郭一铭喝得半醉时,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递上一杯血腥玛丽:“一个人喝酒不闷么?”
是那个女人!
“你来了?”郭一铭黯淡的眼睛亮起来:“我昨天忘了问你的名字。”
“Mary。”女人道:“我认识你,大名鼎鼎的香水设计师Poppy。”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郭一铭,让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病,于是猛灌一口酒,无奈摇头:“以后就再没有Poppy了。”
“为什么?你那么有才华。”
“因为这里出了问题,”郭一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闻不到味道了。”
“闻不到?”Mary笑了:“那你闻得到我身上的味道么?”
她主动向郭一铭靠近,脖子就贴在郭一铭鼻尖,有一丝淡淡的香气就在这时飘入了郭一铭的鼻子里,那么诱惑的香,比郭一铭调制的任何一款香水还要好闻。
“真好闻,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郭一铭问她。
“我若说没有用,你信吗?”Mary的眼睛充满蛊惑。
体香?郭一铭看着她,如同看一块珍宝,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他们挽手离开酒吧,回了郭一铭的家。
郭一铭第二天去公司上班,精神抖擞,他在Mary的身体上醒来,闻着香气,觉得自己的鼻子是好了。助理照例把一堆香卡抱到他桌前,他一一闻过去,脸色又开始苍白,他依然辨别不出味道,嗅觉弃他而去。
郭一铭立刻离开公司回家,Mary乖乖坐在床上等他,他们拥抱亲吻,丰饶的体香将郭一铭环绕,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鼻子才是健全的。这女人似乎能治他的病。
Mary每晚都会为郭一铭调制一杯血腥玛丽,郭一铭把这款酒当成饮料,渐渐上瘾。他在酒精的麻痹中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向Mary倾诉自己的苦恼,他还年轻,若没了嗅觉该如何活下去?他是香水界一颗闪耀星星,不想日后被人们提到时都惋惜摇头:可怜的Poppy,没了鼻子,他什么都不是。
Mary抱着失控的他,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话:“会好的,我的Poppy,没了鼻子,你还有我。”
“可你无法为我调香。”郭一铭在心中这样说。
次日,宿醉后的郭一铭在晨光和香气中醒来,如往常一般去拥抱身旁的女子,却扑了个空,Mary不见了!可身边却残留着她的味道,浓郁的体香,罂粟花一般,让人着迷。
郭一铭发了疯般寻找,在酒吧里连着呆了好几个晚上,Mary都再没有出现,可以说除却他和当日值班的酒保外,再没人见过这个神秘的女人。
Mary就像是郭一铭黯淡生命里的一道光,只有在Mary身边,郭一铭的鼻子才是完好的,他才会觉得自己仍是那个光芒闪耀的Poppy,香水界的宠儿Poppy。可是现在,光消失了,世界黑暗了。
郭一铭着实颓废了一段时间,成天窝在酒吧里喝血腥玛丽,却觉得这酒调得淡而无味,不像Mary亲手调制的,红色的液体里带着蛊惑,喝下去便觉得爽快。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个星期,也可能几个月,反正就是在一场宿醉醒来后,郭一铭的鼻子忽然间能闻到味道了,他兴冲冲返回公司,关在办公室里不眠不休几个昼夜,终于调制出一款新型香水,如血腥玛丽一般诱人的红,喷在身上却变得透明,渗透进皮肤里,仿佛将香气穿在身上,那味道太蛊惑。更稀罕的是,这香水的气味很自然,就像是人身上的体香,所以女人涂上,更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郭一铭把这款香水命名为“Bloody Mary”,广告语是:危险,却怦然心动。
香水界把Bloody Mary称为不可逾越的里程碑,而它也成了Poppy作为香水设计师的最后一个作品。因为这之后,郭一铭便再次失去了嗅觉,他从此只能闻到Bloody Mary的味道,因为它和Mary的体香一模一样。就好像Mary被他穿在了身上,丝丝缕缕的香气,伴他永久。
有些事情注定永远无法被人知道,就像郭一铭三年前入职第一天晚上去酒吧庆祝,因着好心情,便要了杯颜色鲜艳似火般热情的血腥玛丽,却在一饮而尽时将杯底的东西同时灌入了喉咙里,那是他在办公室挑选花朵时无意中粘在衣领上的一颗花籽,花籽名叫罂粟。
罂粟花籽在他身体里呆了三年,闻遍了世间香气,却不觉得那些香味比自己好上几分,而郭一铭制作香水时却从没有用过罂粟,这让罂粟花籽觉得有些不公平。总该让他知道罂粟花的香味有多么诱人才好,所以罂粟花籽便成了那个在酒吧里请郭一铭喝了一杯血腥玛丽的女人。
罂粟是朵危险的花,却也能诱人上瘾,所以郭一铭记住了那女人身上的味道,却再闻不见其他味道。
罂粟心满意足,回他身体里居住,在他心口上盛开出一朵花来,香气袭人。香气是Mary,被Poppy穿在身上,两人密不可分,就像“Bloody Mary”,危险,却怦然心动。
所以自然无人知道,这款闻名世界的香水之所以特殊,是因为里面加了一味特别的香气,那便是罂粟的香气,让你上瘾,让你铭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