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过去就像骨灰,想要永久封存,可风一吹就散了。
——题记
林小芒就要结婚了。
她每天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味高相向她求婚的那一幕,他们那时在潜水,成群的鱼儿从他们身侧游过的时候高相忽然不见了踪影,林小芒吓坏了,不敢再往前游分毫,扶着旁边的珊瑚四处张望,便在这时,一个精致的盒子漂到了她的面前。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高相这才从珊瑚后闪身出来,比出了“我爱你”的手势,那一刻,林小芒觉得整个海洋都在为他们祝福。
婚期定在五月中旬,这之前的日子很是忙碌,要准备婚礼事宜,头等重要的便是选一件称心如意的婚纱,林小芒希望婚纱的样式和钻戒般配,所以决定订做。
高相为林小芒挑选的钻戒很特别,淡蓝色,像海洋的颜色,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在海洋里向林小芒求婚。林小芒时常暗自庆幸自己挑了一个懂浪漫的好男人,这样生活处处有惊喜,她最喜欢。
婚纱做好的那一天,高相陪林小芒去试穿,林小芒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那一刻着实惊艳,高相愣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女店员们打趣:“哟!新娘子太漂亮,高先生激动的都哭了!”
的确,林小芒看到高相眼睛有些湿润,她从没见过高相哭,这是第一次。所以毋庸置疑,她穿这身婚纱太美,婚礼上一定惊艳全场。
婚纱被取回了家,挂在衣架上,每天醒来睁眼就能看到它。林小芒喜欢在晚上关了灯后看到婚纱上碎钻在闪耀,即便漆黑一片也熠熠夺目,就像她手上的钻戒。林小芒在一片幸福中安睡,却在睡梦中听到怪异声响,那声音像是布料被撕扯产生的。她在朦胧中抬起眼皮,眼皮却沉得很,是梦魇了。只透过眼皮掀起的一条缝,她看见婚纱模糊的轮廓,好像是自己穿着站在那里,那感觉太过美妙。
林小芒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婚纱被撕碎了,狼藉一地,而她房间的门窗昨晚明明上了锁,不可能有人进入,难不成是她自己半夜爬起来撕碎了婚纱?
真是可笑!她觉得荒谬。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她半夜醒来不是好像看到自己穿着婚纱站在床前么?说不定是她在梦游呢!
婚纱无疑要重新制作了,她胆战心惊告诉高相这件事情的时候,出人意料,高相竟然没有生气,反倒亲吻安慰她:“这没什么不好的,重新做一件婚纱,你或许会有新的想法。”
高相说得没错,当林小芒再度来到婚纱店,看着设计师先前的图纸,摇了摇头:“之前那件婚纱我不喜欢了,再给我重新设计一件。”
她给设计师说出自己的想法,滔滔不绝。从前的喜好被一一否定,好比她先前喜欢蓬蓬裙摆,现在却想要鱼尾型,好比她先前的婚纱用了大量碎钻装饰,现在却想回归简洁,只简单的素面抹胸,看起来会更显清纯。连设计师都惊讶于林小芒的改变,毕竟没有哪一个人的喜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天翻地覆,这个女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小芒却未觉有什么不妥,临走之前不忘嘱咐设计师:“对了,婚纱是一定要跟我的戒指相配的。”
她扬扬手,钻戒发出闪耀的光,让人想到女巫的魔咒。
林小芒确实像中了魔咒,连家人都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自小挑食惯了,不吃的东西有很多,红烧肉从来不碰,豆角只挑里面的豆子吃,喜欢金针菇和平菇,最讨厌香菇,葱姜蒜和香菜不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否则轻微的强迫症也会让她把它们仔细的剔除干净。就是这么一个口味刁钻的大小姐,却在晚饭的时候和父亲抢夺红烧肉,吓得母亲直摸她的额头:“你病了?”
林小芒不耐烦拨开她的手:“哪儿有咒自己的女儿病的?”
“可你从前闻到红烧肉的味道都会吐!”
“瞎说!红烧肉这么美味,我怎么会吐?”林小芒搁下碗筷上楼,把一脸震惊的父母留在了饭厅。
林小芒躺在床上和闺蜜煲电话粥,谈起伴娘的礼服,林小芒兴奋道:“我帮你们选好了,粉色的礼服,你们一定喜欢。”
闺蜜诧异:“小芒,你不是最讨厌粉色?”
“怎么会!”林小芒惊讶:“我明明最喜欢粉色。”
“不!”闺蜜坚定道:“你最讨厌粉色,不信你瞧瞧衣柜,里面没有一件粉色的衣服。”
林小芒如言打开衣柜,的确,那么多衣服,那么多颜色,却没有一件是粉色的,可她应该是喜欢粉色的,不是吗?
林小芒觉得有些暴躁,为什么人人都要否定她的喜好?她环顾着自己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是她的家吗,为什么和记忆里的有些不大一样?
她忽的从床上跳起,拿着皮箱收拾行李,她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家是在哪里,她必须回去,因为她认床,倘或在陌生的地方居住,她会睡不着觉的。
祥宁街58号是别墅区,林小芒拖着行李来到这里,有一间别墅的房门是为她敞开的,里面灯火通明,依稀有人影在窗前晃动,这一幕何其熟悉。
林小芒走进别墅,像这里的女主人一般换上了拖鞋,这时才终于觉得心里有几分安定,过了这么久,她终于回家了。
记忆中,她习惯回家先泡澡,喝一杯红酒,养颜活血。浴室里的水早已放好,温度适中,她浸泡进去,一身骨头都酥软了,有脚步声轻轻而来,一只手撩开帘子,给她递上了一杯红酒。高相的面庞在蒸汽中显得格外好看。
“阿瑶,你回来了。”高相说。
“是啊,我回来了。”林小芒点头,丝毫不觉得高相的称谓有什么不对。阿瑶,那并不是她的名字。
他们在一个浴缸里泡澡,一起上楼,就像生活了多年的夫妻。林小芒躺在高相臂弯里睡着前,高相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无名指上烙下深深的一吻,正好吻在戒指上。那淡蓝色的钻石仿佛回应一般,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林小芒在夜里惊醒,看着身边熟悉的男人和陌生的屋子,莫名觉得害怕。这一整天的记忆浮上心头,她像是个神经病患者,在扮演着精神里分裂出来的另一个角色。
她怎么会这样?
林小芒从床上下来,忽然一只手被拉住,高相深邃的眸子近在咫尺:“阿瑶,你去哪儿?”
“我不是阿瑶,我是小芒!”
“你戴了阿瑶的戒指,自然是阿瑶。”
林小芒觉得这样的高相很可怕,他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她这一天的怪异举动都是因为这枚戒指?林小芒慌忙要把戒指摘除,可戒指却像长在她的手上,除非割去这根手指……
“没用的,”高相道:“这是骨灰戒,用阿瑶的骨灰经过高温烧制而成,一旦戴上就无法摘除,因为里面有阿瑶的灵魂。”
“阿瑶?阿瑶究竟是谁?”
“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曾结过一次婚吗?阿瑶她是我已经死去的前妻。”
“你还想着她?”
“是,我还想着她,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让她重新活过来,可是人死了怎么能复活呢?直到有一天我听说了骨灰戒指,若把阿瑶的骨灰烧制成钻戒戴在另一个爱我的女人手上,阿瑶便会回来了。”
“是啊!我的灵魂会在你的身体里生长,而你的灵魂就此沉没。”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林小芒的身体里响起,是对高相的附和。
“我命令你立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林小芒叫喊着。
“你没有权利命令我,因为这已经是我的身体了。”女人轻轻笑着:“我要和阿相结婚,那件婚纱多漂亮,不是么?”
她的声音好像魔咒,林小芒听着,双眼逐渐变得呆滞,当她的眼神重新恢复光彩的时候,唇边荡漾起一个妩媚的笑容来:“阿相,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五月到来的很快,高相和林小芒的婚礼在教堂里举行,他们的婚礼将要持续一整天,入夜有篝火晚会,来宾可以和新郎新娘玩儿个尽兴。
当婚礼的钟声敲响,林小乔穿着婚纱走向高相,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会儿妩媚,一会儿甜美,就像女人的两面,时而成熟性感,时而像个姑娘般可爱。来宾都暗暗夸赞新娘的美丽,却不知在新娘的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在争夺着身体的主权。
这一场婚礼办得令人羡慕,入夜,篝火点燃,人们围着篝火跳舞狂欢,庆祝一对新人的好姻缘。音乐声和歌唱声响彻夜空,却突然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尖叫:“天啊!新娘子的手!”
篝火前顿时一阵骚乱,先前还在狂欢的人们惊慌失措:“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去一旁的酒店里换衣服的新郎高相赶过来的时候,新娘林小乔正躺在草地上痛苦的呻吟。据说她在跳着舞的时候突然间将手伸进了篝火里,待人们将她救下,她戴着戒指的左手已经被烧焦,无名指上的戒指被高温烧得融化,残骸落在篝火里,不复存在。
救护车来得很快,林小乔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冲高相招了招手,高相几乎是本能的低下了头,听到林小乔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胜利的得意:“没用了呢,高相,戒指融化了,阿瑶走了,我是林小乔,你记住,我是林小乔。”
就在这时,忽然刮起了风,原先熊熊燃烧着的篝火不知什么时候被熄灭了,如今风卷着灰烬飘上天空,里面星星点点,似有些淡蓝色的光芒。那是阿瑶的骨灰,亦是高相放不下的过去,想要永久封存,可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