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似这一区,曾称得上,美满甲天下。但霎眼,全街的单位,快要住满乌鸦。
——题记
那只乌鸦又来了!郑子墨打开窗,拿着扫把一通驱赶,乌鸦嘎嘎叫两声,盘旋了盘旋,才终于飞走。只是窗台上却落得几根黑色羽毛,郑子墨颇嫌弃,用扫把扫掉,羽毛晃晃悠悠飘下楼去,不知要落进哪个角落。
已经好几天了,每天早上天刚亮,这只乌鸦一定准时来到郑子墨的窗前,嘎嘎一通乱叫,把熟睡中的郑子墨惊醒。烦躁之余,郑子墨也觉得恶心,因为常听人说,乌鸦是不祥之物,倘若听见它的叫声,那便要倒霉了。虽然只是民间的一种说法,不那么科学,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郑子墨是个敬畏神明的人,所以很相信类似的忌讳。当乌鸦每天早上准时来她家报道时,心里自然添堵,这太晦气!
郑子墨住着老式居民楼,就是有长长走廊,住户一间挨着一间,厨房和卫生间公用的那种。这种居民楼如今剩得不多,论起年龄来也算得上是老人家。而郑子墨的房子正是她爷爷留给她的,不大的一居室,姑娘住是足够的,虽然简陋,可难得的是离公司近,郑子墨不用早起赶公车,很方便。之前的日子,她每天睡到七点半,起来收拾一番,走路去上班,可自打那只乌鸦出现,五点多就被迫吵醒,看乌鸦冲它挑衅,一整天都没了好心情。郑子墨上班变得没有精神,呵欠连连。
说来也怪,乌鸦开始光顾她家之后,郑子墨真的开始走了霉运,做什么都不顺手。好比她早上去上班,随人群过红绿灯,偏有车跑来撞上她,幸好刹车及时,她身上只擦破了些皮,可心中却是后怕。再好比她和同事一道去卫生间,偏她上的那一间门锁坏掉,如何也打不开,被困在里面半小时,还是叫来男同事一脚将门踹开才被释放出来,难过又狼狈。郑子墨将一切事情归结于乌鸦的出现,心里下定主意,要将它驱赶。
听说乌鸦怕鹰和猫,郑子墨从同事家借了只猫过来,早上一听到乌鸦叫,郑子墨立刻打开房门放猫,谁知乌鸦竟不怕,嘎嘎叫得更欢畅,和猫险些打起架来,奈何一个天上飞,一个地下跑,优势立显,小花猫败下阵来,乌鸦越发猖狂。
邻居李大妈清早去锻炼,瞧见了,神色立刻变得紧张:“哟!乌鸦!怎么跑到楼道里来了,要死人的!”
老年人都忌讳深重,乌鸦预示死亡,她看见了,也是触了霉头,挥舞着手中的太极剑便打,乌鸦吓得赶忙飞走,自这之后,竟然没再来过!耳根子终于落得清静,郑子墨心情舒畅,好运气似乎也开始回到了她的身边。
可是没多久,居民楼里出了件事情。邻居李大妈半夜突发心脏病,过世了,她平日里身子硬朗,这回走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左邻右里闲聊,想起李大妈爽朗的笑声,都是摇头叹息。唯独郑子墨突然慌了神儿,李大妈前几日见到了乌鸦,还嚷嚷着要死人了,会不会……郑子墨正想着,天边忽然响起一声闷雷,浓云滚滚,像是要吞没整个城市。大雨瓢泼而下,郑子墨忙跑回家里,隔着窗子看外面的走廊被雨水淋湿,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处处都是晃动的影子。
郑子墨便是在这时听见了乌鸦的叫声的,整整一片乌鸦的叫声,回荡在整栋居民楼里,竟比雨声还大,显得异常聒噪。奇怪的是似乎只有她一人能听见,而周围的邻居各个门户紧闭,竟无人感到奇怪而出门查看。
郑子墨有些害怕,正踌躇着是出去把乌鸦轰走还是就躲在家里时,住在楼道末尾的刘叔下了夜班回来,提拉着酒瓶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走了过来,看见趴在窗子上往外看的郑子墨,笑着打招呼:“哟,小郑姑娘,在看雨呢?你可真有情调?”
郑子墨开了窗,神色紧张地道:“刘叔,你有没有听见乌鸦叫?”
她这一提醒,刘叔侧耳倾听,惊叫:“可不是么,我还说今儿个的雨声听着怎么这么怪,原来是乌鸦叫,咱们楼里什么时候住进来乌鸦了?”
正说着,一团黑影打眼前晃过,紧接着,黑影一团接一团,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在刘叔头顶上盘旋,嘎嘎叫着,惊亮了楼道里的灯,这才看清它们的面目,是成群的乌鸦,叫嚣着要把人埋葬。
刘叔急了,操着手里的酒瓶挥舞,这才将乌鸦赶走,又是一大团黑影消失在忽然暗下来的楼道里,不知去往何方。
“真晦气!”刘叔骂着:“这么多乌鸦,是要死多少人嘛!”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刘叔中风住进了医院,也再没回过这栋居民楼。
郑子墨发现,这栋老式居民楼像是被诅咒了一般,除却她之外,只要乌鸦出现被人瞧见,那么这个人一定会像李大妈和刘叔一样从居民楼消失,或是搬家,或是离开人世,理由各式各样。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居民楼里已变得空空荡荡,剩不下几个人,而仅剩下的也只是像郑子墨一般的年轻人,胆儿大,不迷信,加上居民楼租金便宜,所以仍住着。
可郑子墨很害怕,因为她是在楼里见过乌鸦的人,不知道今后的某一天,会不会也有晦气的事情找上她。她吓得不行,急忙收拾了行李回到父母家中,再不敢踏进这栋老式的居民楼。
后来听说,这栋居民楼终是搬空了,政府规划拆迁,把它圈在了里面,老房子里还有爷爷留下来的东西,必须拿回来,郑子墨遵照父母的意思,硬着头皮,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居民楼。
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照在居民楼上,衬得古朴的小楼异常静谧。郑子墨忐忑踏进楼里,空旷的楼道回荡着她的脚步声,有些恐怖。她走到家门前,正要从包里翻找钥匙,却忽然听到有说话声,声音来自从前的邻居李大妈家,那爽朗的笑声,与李大妈别无二致。
郑子墨吓了一跳,李大妈不是早就不在了吗?她本能想跑,可又抵不住心里的好奇,悄悄走到李大妈家门前,趴在窗户上朝里看,谁知屋子里竟然亮着灯,灯光映出个影子来,翅膀挥舞着,竟是一只乌鸦!乌鸦学着李大妈说话,与她在世时相比,竟然没差。
郑子墨吓得扭头就跑,路过一间间屋子,都有说话声,窗户上映出影子来,是乌鸦们在模仿着人类,过着一场喜乐生活。
这栋楼里,竟然都住满了乌鸦!
那她的家呢?是不是也有乌鸦占领?郑子墨狂奔回家,哆嗦着拿出钥匙开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声,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一如她离开前一般沉静。没有乌鸦学了她的模样鸠占鹊巢,她的家仍是先前的样子,是爷爷留下来的样子。只是,在她的床上,不知何时竟多了本日记。
郑子墨翻开泛黄的日记本,上面是爷爷的字迹,她快速翻过,却被一则故事吸引,爷爷所记录的多年前的岁月里,这老旧的居民楼也曾被乌鸦占领过,每日清晨都有乌鸦盘旋不去,嘎嘎叫嚷,搅得四邻不得安宁,大家拿着扫帚做武器驱赶乌鸦,无果。有机灵的人找到了乌鸦在院子里筑的巢,悄悄毁去了,剩得几颗新诞下的乌鸦蛋,被爷爷救回,小乌鸦才得以活命。乌鸦们恼怒,在楼道里一通叫嚣,直到找回自己的幼鸟蛋后方才离去,那之后很多年,这楼道里再没有过乌鸦来袭,直到郑子墨住进去。
小小的幼鸟长大,童年的记忆根深蒂固,人们毁了它们的家,它们便要来占领人类的家,只是仍记得救过它们一命的郑家人,所以保留了属于他们的一隅,不受侵扰。
曾经美满和睦的一栋居民楼,如今住满乌鸦,却有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如从前一般,说起家长里短,邻里街坊,相谈甚欢。原来,这群乌鸦也生长了人的心肠,它们想要的,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一个和暖的家,美满甲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