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子夜谭(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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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夜 栖迟之地(13)

公告公布后的一个星期,一年一度的高考结束了。一场倾盆大雨簌簌而落,压抑了太久的阴云正愤怒地翻滚咆哮着,雨点如同离弦之矢一般抨击着地面。叶子婧撑着透明的雨伞,行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她抬起头向天空望去,云那么粘稠而灰暗。堂姐和堂妹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叶子婧的生活,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流逝着,渐渐地莫莲失去了音讯,再也联系不到了。此时的叶子婧除了孤独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自从那次在“空无一人”留言时遇到了一个名为“素心”的人后,叶子婧再也不敢登录网站了。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那个“素心”真的是艾悉茗么?是恶作剧?还是真的存在幽灵?如果是有人捉弄自己,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曾做过的事情的?知道此事的人大概只有莫莲吧,可以她的性格是不太可能利用这件事来威胁自己的吧。叶子婧越想越害怕,如果那件事被揭穿的话,自己就完了,自己一直以来优秀的形象将会荡然无存,所有人都会知道叱咤风云的叶子婧是个卑鄙小人。因为整日惶恐不安,叶子婧第一年的高考落榜了,无奈之下只好复读。可是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的事情发生。难道,那个来自网站的恐吓实际只是玩笑?可是,那样诡异的口气不像是信口胡说的样子,那个人是的的确确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的。叶子婧攥紧雨伞,一阵凉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不,那不能怪我!叶子婧在心里呐喊着,我只是想惩罚一下艾悉茗,并没有想要杀死她的,谁知道会发生地震呢……这全都怪她自己,她要是没有出现的话,自己也不会那样嫉妒了。忽然,一句话跳进了叶子婧的脑海:“借刀杀人也许不是故意的吧,但是见死不救可是真的哟。”是啊,的确是呢,那个人没有说错。那天自己在校外躲过地震后从侧门跑回了学校,看到的是倒塌的教学楼,自己所在的班级已经化作废墟。叶子姝呢?叶子嫹呢?莫莲呢?她们都在哪里?叶子婧冲进了西侧的废墟,呼喊着每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彼此嫌弃时常拌嘴的家伙们,有一天突然陷入生死未卜的境地,竟然也会由心底觉得恐慌和担忧。叶子婧呼喊着,却得不到回应。这时她看到大致在一层办公室的位置,一截手臂伸出办公室窗户的防盗网,窗户已经变形。是谁在那里?叶子婧跑了过去,手臂搭在破碎的窗台上,透过蒙上灰尘的玻璃,叶子婧看清楚了手臂所连接的身体,那个人是艾悉茗。或许只是处于昏迷状态,艾悉茗没有任何动作,静静伏在窗前,若不是苍白的脸上那道贯穿额头和颧骨的伤口,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死了吗?或许她就这样死掉了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叶子婧颤抖着。那个时候,自己竟然哑然失语,慢慢地将那只伸出窗外的手臂推回了窗内,然后从外面将办公室内的窗帘拉了起来。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死吗?叶子婧努力回想着,碰到那只手臂时自己分明感觉到了一阵来自地狱般静谧的阴凉。她应该已经死了吧,可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她死在那里,要是被人追究起来的话,要是被人知道是自己指使莫莲锁上了门的话,自己就完了。那时候叶子婧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艾悉茗的死毁了自己。当看到莫莲爬出废墟的时候,叶子婧有些激动,对了,她果然是照做了,她把办公室的门上了锁,莫莲从来没有违抗过自己。叶子婧向她跑去,本想过去说些安慰的话,可是当她走近莫莲时,出口的却是那样一句可怕的话语:“干得漂亮!”为什么?难道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心声么?在自己的心里,藏着一条丑陋的毒蛇,叶子婧不否认自己的确虚伪又卑鄙,可是她决不希望被揭穿,她总是极力隐藏,努力伪装出优秀的样子,被夸赞被表扬,那才是她所希望的。

艾悉茗是死在了送往医院的路上,叶子婧一天后才得到这个消息。也就是说,自己发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死。怎么会这样?她的手臂死一般的冰凉,这一次,自己真的害死了她。艾悉茗,死在自己的手里。叶子婧快步冲进了楼道里,迅速合上了雨伞,不顾雨水溅得满脸都是。如果当时没有将她隐蔽起来,就会早些被发现,就不会死。嗯,不,她死了也好,自己指使人去锁门的事情也就不会被知道了,莫莲也是不会说出去的,门是她自己亲手锁上的,要说没有责任是不可能的。距离家门还有一层楼,叶子婧的手机响了起来,欢快的吉他曲在阴暗的楼梯中回响,叶子婧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是我,木留实。”

“怎么了?好久没联系了,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一本差不多。你最近在干什么?登录‘空无一人’了吗?”

“没有啊,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什么事?”

“回去登录一下,有聚会公告。我已经报名了,听说长忍冬也会去。”

“啊?哦,好的。”

“等一下,别挂。我觉得,长忍冬知道些什么……”

“什么?”

“知道你做的事情。他发了短信告诉我的,他都知道,你间接杀了人。”

“什么!?怎么可能?你,木留实你相信他?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不不不!我根本没有做什么!喂……”

电话那边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电话已经被挂断。叶子婧呆呆地望着漆黑的电脑屏幕,看来自己必须要出现了,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不能让这个秘密被传播出去。一定有办法的,虽然不知道长忍冬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但是只要他闭嘴,就不会有事。叶子婧点点头,安慰着自己。当网页被打开,叶子婧登录了自己的账号“枫”,她是从三年前改用这个名字的。阅读过聚会公告后,叶子婧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在那种地方?到晚上九点?不过,必须要去,一定要堵上长忍冬的嘴。那枚报名图标在黑暗之中闪烁着诡异的微光,叶子婧不再犹豫,点了下去。

“看来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呢。”沙华穿着灰色的雨衣,那边的阎扶正撑着黑色雨伞。

“目标果然都已经报名了。不过,我觉得叶子婧会报名实在很奇怪。”阎扶看着雨下得更加放肆起来。

“她有把握让他们都到齐,她早就计划好了。说不定网站的程序也是修改过的。”

“嗯。还来得及,我大致明白她用了什么手段了。我们也报名吧,按我说的来做。”

“好的。另外……再问一个问题。你,打算上哪所大学?”沙华感到雨水顺着眉毛滑落。

“怎么连你也问起这么俗气的问题来了。”阎扶没有转头,依旧望着雨幕。

“哈。无所谓了。25号,一场特殊游戏的决战。我们能赢的。”沙华望着雨幕笑了,雨打在脸上,有些冰凉。

聚会那天,艾悉茗会做什么?沙华不敢想象,想必那天所有人都会很愉快吧,全然不知有人将会被悄悄从这个世界上抹杀。阎扶已经告诉自己,那天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对沙华来说并不算太难。但是,沙华毕竟不擅长应付交际场,要想做到滴水不漏还是需要多加练习,这样也好,没有挑战就不会变得更强大,不是么?六月的雨来得迅猛,也走得干脆,几个小时的暴雨后天空再度放晴,夕阳如一粒沉入温开水中的茶丸,红色的茶迅速氤氲扩散开来,将整个天空渲染成明媚的红。

更新了聚会公告后,“空无一人”依旧每周都有更新着植物标本。沙华时常登录网站浏览,然而,她发现自从聚会公告公布以后,新发布的标本与以往稍微有些不同之处。每一页标注植物名称的字体有些异样,虽然依旧是钢笔书写的,但总有一个字要比其他的大一些。第一周更新的是箬竹叶标本,在标本名称一栏书写的钢笔字中,“箬竹”的“箬”字要比“竹”字略大一圈。起初,沙华并没有在意,或许是首字加大的习惯吧。但是第二周所所更新的标本是芍药花,却是“芍药”的“药”字被放大了一些。沙华不禁生疑,难道说被写大的字是别有用意的吗?阎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说,那些在聚会公告之后更新的标本,不是自己制作的,那些只可能是艾悉茗自己制作发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