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她从外面把门锁上了?仔细想想,这里的房门全部是从内部靠门把手上的按钮上锁,从外部靠钥匙开门或上锁的。也就是说,从里面上了锁,外面的人可以用钥匙打开,而从外面用钥匙上锁,里面的人就打不开门了。毫无疑问,我被锁在了这间屋子里。等两个小时以后护工去叫孩子们起床的时候,她们就会发现我失踪了,她们一定会到处找我。但我可不保证她们知道我被锁在这里,因为我总是喜欢往树林里跑,这是常有的事。我也不能大声敲门,那样的话,被问起为什么不睡觉而跑到这间屋子,可就不好解释了。现在要怎么办,就这么等着被人发现?不过有谁能发现我?被护工或苏曼发现只会招来麻烦,天佐和天佑只有两岁多,她们什么都不懂,睡莲更是不可能,爱丽丝?但愿她今天能变得机智勇敢一点吧。唉,似乎只能安静等待了,我的大脑变得空白,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开始试图从窗户入手,我打开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从这儿看,外面是小木屋后面的草坪,只有一棵梧桐孤零零地站在草坪中央。那棵树离窗户还有一段距离,想从这儿爬过去几乎不可能。我又往下看,没有管道也没有什么可供攀爬的边沿棱角,只是平滑的墙壁。我像上面看去,尽管不抱什么希望,上面是屋檐,斜角线方向是尖顶的阁楼,一样,没有能够攀爬的地方。我不得不放弃从窗户出去的想法,我还是来到门口,俯下身从门底的缝隙向外看,只能看到外面的地板。真糟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呢。我坐在地上心情沮丧,又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天已经亮了,差不多快到起床时间了。我听到隔壁的房间里开始有响动,那是爱丽丝的房间,她起床了。爱丽丝的房间在高远辰和睡莲的房间中间,而我的房间在爱丽丝对面,而我的隔壁也就是睡莲的对面住着天佐和天佑。高远辰的房间对面是通往三楼和通往一楼的楼梯口,这一端尽头是厕所和盥洗室。接下来,我听到护工在走廊里走动,一边打开门每扇查看,当然,除了高远辰这间。睡莲没有行,他上次醒来是一星期以前了,我听到天佐和天佑用辅助器走路的声音,她们下楼去了,爱丽丝快速奔跑着进了盥洗室,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她继续向楼下跑去。随后护工们都从三层阁楼下来,其中一个在敲我房间的门,“冰海!起床了!”然后是推门而入的声音,“天哪,她又不见了!”“又会跑到哪里呢?”“你快去楼上找,我去花圃那儿看看。”我听到她们在议论着,没过多久外面的吵杂声渐渐远了。我贴在门板上听着,看来不能指望爱丽丝能够帮我出去,我必须自己想办法。
应该是到了早餐时间,我听到楼下开始有一些很大的声响,像是工人搬来了很多箱子,有很多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看起来,护工们并没有找到我,不过苏曼肯定不会着急,她知道我无论跑多远最终还是会回来的。又是一阵脚步声,和搬东西的声音,随后那些人似乎离开了。短暂的安静,我有些发慌,是谁来过了呢?这时我听到有人在上楼,两个人,一个是苏曼,另一个…我听不出来,这个脚步声很难说。嘿,等等,他们好像是冲着这个房间来的,难道有人发现我了吗?果然,他们在这个房间门前停了下来,我从门底下的缝隙看到,一双是苏曼阿姨穿着皮鞋的脚,另一双是穿着运动鞋的孩子的脚,应该是男孩。我迅速爬起来躲到了书桌下面,再次用那把椅子遮住自己。掏钥匙的声音,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躲在桌子下面看不到他们的脸。“这里是你的房间了。要和其他人好好相处哦。”苏曼对那个孩子说。“嗯。”男孩只是应了一声,就再没有说话。苏曼把手上提着的那些东西就放在屋里的空地上,问了一句:“没问题吧?要不要我帮你?”“不用。”“那我先下去了,有事随时找我。”然后苏曼的脚步声就渐渐消失在台阶尽头。然后,我听到了奇怪的“嗒嗒”声,时有时无,持续了一阵便又消失了。
天哪,现在要怎么办,这个新来的家伙要是发现了我,我该怎么解释?我缩在书桌下面一动不动,只能趁他出去的时候再溜走了。这样想着,我开始盘算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出去呢。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阴影移动了过来,挡住了仅有的一丁点儿光线,“嗨,你是谁?”影子说。我吓得差点喊叫了出来,我没有发出声音的呀,从门口的角度他也不可能看到我,他怎么知道有人躲在这里?我抬起头看到了他的脸,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忍住,叫出了声。“啊!”只是一声,我就马上控制住了自己。这个男孩的脸很特殊,他,他没有眼睛。原本眉毛下面应该是眼睛的位置,被与脸颊上无异的皮肤所覆盖,这样一来整张脸显得格外诡异。“别害怕,我是新来的。我叫良目。”他尴尬又无奈地笑了,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别人这种反应。我很快恢复了平静,被送到这里的自然都是“怪胎”,他只是没有眼睛,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我叫冰海。”他推开了椅子,示意我出来,真奇怪,明明没有眼睛,却能知道椅子的位置,还能够轻易地“看到”我,实在不可思议。“为什么躲在这儿呢?”他问我,“这个…一下也说不清楚。看着我,这件事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谁都不可以。”我说完定定地看着他,不过我的目光在他脸上搜索了一圈,也无探测到任何眼神信息,我只好放弃。“好啊,不过以后你要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笑得很轻松,可我却不怎么轻松。离开这个房间后,我跑到屋外故意让一个护工找到了我,这样她们就会认为我一直就在外面贪玩。
下午,我又在楼梯上遇到了良目,他正捧着一个仙人球小盆栽准备拿回房间去,我原本只想装作没看见,可他居然叫住了我,他是怎么看到我的?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面向我的方向说:“我知道你在哪儿,还是告诉我你出现在我房间里的原因吧。”“嘘,小点声,这没问题,不过,得先说说你。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走近他,轻声说着。“好啊。”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我有点始料未及。于是良目放下手里的盆栽,我们决定到杜松林里去交换秘密,那里比较隐蔽。阳光晴好,沿着那条路我们走了大约一百米,然后进入杜松林深处,在这儿的话,就算有人找到了我们,那也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你多大?我快八岁了。”我找了一块看上去挺舒服的草丛坐下来,“我九岁。”良目也在旁边坐下来,“这个是隐眼症,天生就是这样,眼球被皮肤包住了。”他指着眼睛的位置,那儿就像白纸一样平整一片。还有这样奇怪的病,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他怎样“看”东西。“这个嘛,很简单啊,你知道蝙蝠吗?它们能发出一种超声波,然后通过反射回来的回声确定东西的位置。”“难道你也能发出超声波?”“我发出一种特殊的嗒嗒声,仔细听声音和周围东西产生的回声,就能用耳朵看到东西了。甚至会知道那是什么材质,是人、家具还是墙。”我时曾听说过盲人因为眼睛失明,大脑就会跨域支援,使听力更为发达,可是这样的回声定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我将信将疑,可是良目的的确确能够不用眼睛就“看到”周围的东西,这是无法否认的。“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就连妈妈也不相信,他们有了弟弟,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良目笑着说,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那,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样看东西吗?”我继续问。“不是,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也有个男孩看不见东西,他从3岁起就失明了,但他却能溜冰、玩电子游戏,甚至踢足球和打篮球。”良目笑着说,“回声定位?”“没错,我可以用舌头会发出一系列声音流,只有我自己能听到回声,据说这几乎是人类的极限,会这种方法的盲人也非常少。”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一丝自豪,他继续说下去:“我从小就自己教会了自己这种方法。如果回声是软的,表示前面有金属物。如果回声很浓厚,表示有树木。如果回声尖锐,表示前面是玻璃。回声的响亮和微弱程度不同,还可以在心中测量出物体距我的距离。”我感到惊奇,真是奇异的事情。“好了,轮到你了。”良目“看”着我说。
树林中有些鸟类在鸣叫,下午的阳光慵懒粘稠,垂挂在树枝上缓缓滴落下来,变成金色的光斑。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从昨天的发现的骨头开始,还是从高远辰失踪还是?抑或是,就从这个充满神秘的小木屋开始说起?思考了一阵,我决定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良目。有种感觉告诉我,他真的可能带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