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很容易就随着撕掉的日历纷扬而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沉静的时光从未泛起波澜。草长莺飞之时,花圃里被重新盖上了厚厚的泥土,再次栽植上鲜艳的芍药。年初一个护工离开了,现在就只有两个。苏曼阿姨不在的日子开始多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事,不过我很开心的是,就是可以趁她不在的时候使用电脑。在这不久前,我就无意间打开了一个储存在D盘的文件夹,只是好奇而已,我漫不经心地翻看。那大概是苏曼阿姨的家庭相册,开始是日期比较近的,我看到了她和那个在做大老板的丈夫的合影,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丈夫,因为他从来没有露过面。随后我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中间应该是她的儿子,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我不停地往前翻,直到拉到最底部,我看到了最后有一个独立的文件夹,命名为“过去”。几乎没有犹豫,我点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三张照片,都是年轻的苏曼和一个男子的合影,可这个男子却不是她现在的丈夫。他们动作亲密,似乎是恋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堂亲表亲一类的。这好像是隐私了吧,我赶紧关掉电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已经是暮春时节,城市的花都快凋谢了吧,山郊的花才开始怒放。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会跑到小木屋侧面的小花园,那里随意生长着一些凤仙花和小牵牛,零星的几棵野草莓,还有几棵高大的向日葵。何鱼曾告诉过我,那些凤仙可以染红指甲。于是我采集了许多红色的花瓣,照着何鱼说的,细细碾磨,涂在指甲上用纱布包起来。翌日一觉醒来,拆开纱布,指甲就染上了像夕阳一样漂亮的绯红。依稀记得,那些野草莓的味道清甜略苦,雨天的时候那些向日葵迷惘地低着头,而湿滑的泥土中会冒出小小的蘑菇。后来,这片小园被水泥覆盖,修成了健身区。“想去山顶上看看吗?”不知什么时候,良目出现在背后。“不要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的确,很久没有再次上山去了呢,这么好的时节,山上一定格外美好。“明天一早出发吧。”我想,这一次有充足的时间,应该能够抵达山顶了吧,只是消失一整天的话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但我已经不想在乎那么多了。
几乎没有什么阻碍,第二天早上苏曼阿姨照常出去了,而护工都还没有醒来。我和良目带着小背包从厅室的透气窗溜了出去,一切都很顺利。从上次的野路进入苍灵山,不同的是春天新发的细芽将原本的一些裸土覆盖了。草木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有一些色彩奇特的蝴蝶在林间飞舞,这算是一次自己组织的春游了。这次的目标是山顶,其实也不算高,步行四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了。发芽的树木呈现一种雏鸡身上绒毛一样的鹅黄色,整个山林毛茸茸的黄绿色,初升的太阳就如同一颗亮红色的水果糖,懒懒地挂在树梢上。在这样的旭日和风中行走,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会忘却吧。良目走在后面,我回头问他能听到些什么。“树木,充满了新鲜水分的树木,风情轻轻吹着树上的新芽,蝴蝶,飞远了,近了,石头和泥土…还有你。”我飞快地跑起来,“能抓到我吗?”“小意思。”就这样我们疯疯癫癫地一路追逐着往上跑去,踩着去年秋天遗落的残叶,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没过多久,我们就到达了上次我来过的那个湖泊。还是一样明净清澈,像一面镜子被神掉落在山间。我从湖边捧起一抔水,一离开了水面,水的颜色就从青蓝变成了无色透明的,夹杂着少许泥沙,泥沙…我似乎看到了泥沙间不经意露出的白色颗粒,像是一枚方形的珍珠,像是人的牙齿。“好了,要走了,不然就到不了山顶了。”良目在催促着,我让掌中的水落回湖泊中去,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们绕过这个湖泊,继续向上攀登,这里的山坡要比之前更陡直一些,所以走起来也更加费力。这里竟然还有一些没有消融的冰雪,一片一片的白色夹杂在黑色的泥土之间,让我想起了巧克力奶油夹心的饼干。记得冬天下雪的时候,我在雪地里用冰雪修筑了一座城池,然后在中央点上一支蜡烛,就这样静静看着它在冰中燃烧着,城池就一点一点融化、变软、最后坍塌,而蜡烛也随之熄灭了。我们快要到山顶了,树木开始变得稀疏,也越来越矮,临近山顶的地方只生长着低矮的灌木。这一段的山坡比较陡峭,我们从比较平缓的地方一点点登上了山顶。山坡虽然陡峭,可山峰却很平坦,这里就像一个高台,从这儿可以望见山脚下,远处的城市以及海平线。
我专心向四处眺望,良目就坐在山顶的灌木丛中聆听着什么。我看到迂回蜿蜒的公路,高楼林立的城市,灰蓝色的海。直接向山脚下望去,可以看到小木屋的位置,可是浓厚的树荫遮住了它,往上一些就能看到刚才经过的那个圆形湖泊。从这里看,那个湖并没有近处看到的那么圆,而是边缘略有些参差的。我的目光四处游移,温暖湿润的风轻轻流动。我转过身,向山后面望去,对面也有一个不高的山峰,下面是一个深谷,密林里似乎还有河流在潺潺流动。绿茸茸的山峰十分可爱,树木的影子随太阳的照射变换着角度,就像古老的日晷。我重新向山前望去,当我再次望到那片湖泊的时候,我发现在湖泊的另一侧似乎有一些不自然的地方。我们刚才是从湖的这一边登上山顶的,而湖的另一侧好像隐约存在着一些人工小路,甚至还有像建筑的东西,但是树木遮住了大部分,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