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子夜谭(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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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夜 小木屋(6)

现在,之前的推测瞬间崩塌了。而且,也无法解释高远辰要用这支蓝色圆珠笔做什么,又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它。良目靠在墙边,好一阵子才开口问我:“我不知道你说的红色还是蓝色,不过大概意思就是这支笔不可能留下那样的字迹。”的确,良目是没有视觉记忆的,他自然不会明白颜色是什么概念。我表示了肯定,随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我把笔重新塞回衣兜,“不然,先回去睡觉吧。明天再说。”我耸耸肩,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但直到我回屋关上了门,良目都一直没有移动脚步,他在思考着什么。

蓝色的笔,在高远辰外套的衣兜里,他什么时候装进去的?目的是什么?墙角的红字又是怎么回事?许多的问题排山倒海般涌来,完全没有头绪。看起来今天又要难以入睡了,索性我起来在书桌前坐下,拿出那支圆珠笔,随意地在纸上打着圈地乱划。这些连续的圈弹簧一样在我眼前绕来绕去,变换着各种弧度,在台灯的光照下,还有些反光,蓝色的痕迹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大半张纸。嗯?这个颜色,连续不的乱画,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呢。在哪里看见过呢?应该也是纸张上面,应该是前不久才看到的,当时没有留心,现在一时间记不起是在哪里了。唉,如果那就是这支笔留下的记号,说不定会有新的突破。为什么,高远辰会叫我们逃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这里是我唯一的家园,我别无去处。我目光向书架上一瞥,一整个格子都是从高远辰房间搬过来的书,那些书?我前一阵子一直在看的就是那些书呢,那些蓝色的类似无意划痕的东西就出现在某一本书上,匆匆一闪而过,所以当时并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高远辰留下的书一共有三十二本,全部摆在书架最中间的格子里,要不这些书的每一页都一一排查,恐怕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了。

犹豫了一下,我忽然想到,要排除其实并不困难。这三十二本书中有十九本是课本,我是在最先看完的,而我记得闪过划痕的书是不久以前,不会超过一星期,并且那本书厚度适中。再除去一本明显厚过其他书的工具类词典,那必然是后面所看的那些故事书,范围就在十二本故事书里了。并且,我看书的习惯是一页页挨着看,如果哪一页出现了划痕,应该印象会很深的,可是我却不大记得了,这就是说,划痕出现的位置是我平时不太仔细看的地方。而我一般很少会去仔细阅读的地方,就是,每本书的目录!这样,寻找的范围就缩小到了十二本书的目录上。我开一一翻看那些书的目录。果然不出所料,在翻到第五本《格林童话》的时候,我在第二张目录上看到了蓝色圆珠笔的划痕,划痕非常凌乱,毫无规则地打着圈,在整张书页上跳跃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凑近看了又看,也看不出这些乱七八糟的痕迹有什么含义。无奈我只好将书摊放在桌上,暂时放空一下,好让大脑重新充入新鲜氧气。平静下来后,我开始在房间里走动,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如果我就是高远辰,我在一页书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为了给发现它的人一些启示。最好是由一个好奇的孩子发现,他会想方设法地解开这里面的奥秘。我再次把目光投向桌子上摊开的书,我发现,远远看去,那些布满书页的乱线呈现放射状,它们是有指向性的,乱线的中心有一块没有划上任何痕迹的空隙。这意味着什么?我继续想象,如果我是高远辰,在一群人忽然要将我带走的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一本书摊开着,上面有我想说的事情,我用嘴叼着笔想要圈出来,可是始终无法准确地圈到那个标题,于是我把除了那个部分外的其他地方全都胡乱地划上痕迹,最后用力把书打落在地上…

对啊,就是这样的吧!我立刻回到桌子边,我想起来了,那天在高远辰房间收拾书本的时候,这本《格林童话》是掉落在地板上的,而其他书都散落在桌子上。而那些线纷纷指向的,是目录中一个故事的标题,我仔细看了看,这个故事名叫《汉塞尔与格雷特》,是一个古老的德国童话。翻到相应的页数,我又读了一次这个故事,故事讲的是————“一对可怜的兄妹汉塞尔与格雷特遭到了继母的抛弃,流落可怕的黑森林,最后来到了一座糖果做的小屋,饥饿难忍的兄妹俩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但是糖果屋的主人是一个吃人的老巫婆,她把兄妹俩抓了起来,想要把他们养得胖胖的,然后吃了他们。但兄妹俩凭借着自己的智慧战胜了巫婆,并且找到了回家的路。故事的后面还有俗套的总结辞:这个故事告诉小朋友们在困难面前一定要冷静,不要慌张,要用自己的机智去战胜困难。”这是在暗示什么?这样说来,我们的处境真是很像汉塞尔与格雷特呢,可是,目前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高远辰的失踪是否和小木屋有关,这些事情实在是太扑朔迷离了。而且,他又为什么要把这支蓝色圆珠笔带在身边呢。

翌日早上,趁自由活动的时间,我找到了良目,我们在厅室一侧的落地窗前假装只是聊天。我把昨天晚上的发现告诉了他,并且给他讲了《汉塞尔与格雷特》的故事,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声问我:“如果这个才是高远辰留下的信息。那么,你有没有没怀疑过,墙角的红字其实根本就不是高远辰写的?”被他这么一问我一下子懵了。我开始陷入思考,我之前一直坚信墙角的红字是高远辰留下的,知道发现圆珠笔是蓝色的时候,我还是认为那字是高远辰写的,尽管我自己也试过要想在那样的状态下写字是多么困难。可是现在,高远辰留下的信息已经破解了,他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去留下两个重复的信息啊,那么,墙角的红字究竟是谁写的呢?“你之所以认为那些字是高远辰留下的,是因为,那是在高远辰的房间里发现的。”良目缓缓说着,他向我的方向转过来,继续说:“可是,那也是我的房间啊,不是么?”说完,他狡黠地笑了。我顿时茅塞顿开,我在高远辰房间里发现了字迹,于是理所当然认为就是高远辰留下的,而良目的意思是…高远辰的房间现在变成了他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是会更换的啊。在高远辰来到这里之前,那间房子里住的是谁呢?是何鱼!难道说,墙角的红字,其实是何鱼写的了。我想起,三年前何鱼离开的那天早上,我敲响何鱼房间的门,没有人应答,那天唯一的护工请假回家了,来用钥匙开门的是苏曼阿姨,然后我们发现何鱼已经死了,之后便是那些人带走了她。有什么蹊跷之处么?

听到这里,良目偏过头漫不经心地说:“这样的话,目前还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何鱼和高远辰的离开的确是小木屋做的,那发生的频率大概是两年一次。他们似乎每次都会选择住在我房间的小孩,搞不好下一个就是我了。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是什么态度,我觉得他真是淡然得过分了,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么能一点都不紧张呢。“其实我很想知道什么是你们说的红色?”良目似乎没有察觉我的不满,他问道。“不要岔开话题。”我说。“以前有人告诉过我那是想火焰的颜色,像血一样的颜色,可是我一直都不太明白。”他自顾自地说着。忽然我开始有点同情他,如果不能看到多彩的世界,那么听到得再多,再神奇,也注定是有巨大的遗憾的。“不过我能感觉到光,没有光或是有光照在脸上,眼前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你只是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你的眼睛一直藏在皮肤下面呢。”良目点头,用一只手揉着眼睛,仿佛要把它们揉开,我能感觉到,他很渴望能够看见。

“你等一下,我马上来。”我迅速跑上楼,在我房间里拿了一支手电筒,然后回到楼下窗边,“那是一个金属外壳的圆柱体,是什么?”良目问我。“手电筒。”我笑着打开了手电筒,将强光照在他眼睛的位置上。“好亮的光。”“没错,现在你眼前出现了一种颜色。”“嗯,是不同与黑暗的一种感觉。”良目迎着光线说着自己的感觉。“那就是红色啊!”我开心地说。“红色?”“嗯。”光穿过覆盖着眼球的皮肤,把皮肤里细小血管中的血液的颜色映在了良目的眼中,那就是红色。我暂时想不出如何让他明白其他的颜色,不过现在令人高兴的是他能够知道红色是怎样的了。

我们面对面嗤嗤地笑着,窗外的天空布满浓云。“没有办法治吗?”我问良目,“有啊,很简单。”说着,良目顺手从身后的木桌上拿起一把剪刀,笔直往眼睛的位置伸去,我吓了一跳,挡住他的手叫着:“你要干什么?”“从这里剪开啊,这样就可以看见了。”“你疯了吧。”我拽着他的手企图夺下剪刀。“哈,开个玩笑。”良目忽然放下手来,把剪刀重新扔回桌上。“一点儿都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笑!”我有点生气,居然开这么无聊的玩笑。“理论上说,就是这样的。可是,有话很多钱呢。”说完,良目又沉默了,我也沉默。没关系,现在这样就挺好,有什么大不了,只是看不到而已嘛,能听到,就已经足够了。有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掠过天空,我闭上眼睛仔细听那些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想象着气流将我抬升,托着我在树林上空轻巧地滑翔,就这样飞过这片林子,到远方的城市里,到远方的海边去。

我不知道,是否在远方的城市里,有年轻的母亲在给孩子讲着一个神秘而古老的童话故事…“汉赛尔与葛雷特在可怕的黑森林中迷路了。他们走啊走啊,来到了在幽暗的森林深处。在这儿,他们发现了一座可爱的小屋子,有着面包做的门,糖果做的窗,屋顶上还涂满奶油和果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