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子夜谭(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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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夜 月亮背面的世界(2)

夏真夜跟随神秘的猫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街灯仿佛只为他们照着,秋天的夜晚格外沉寂,水洼里尽是融化的凉意。不知不觉,夏真夜觉得,这条路越来越陌生,好像一直走下去,就会抵达另一个世界。“她在这里吗?她在哪里呢?”雨躺在水洼里窃窃私语着。

终于,在一个空寂的十字路口,猫停下了脚步。夏真夜向街心望去,十字路的街心,是黑洞,似乎正旋转着吞噬着周围的时空,那里是银河系中心,不,是另一个世界。

夏真夜来到黑洞前,黑洞的黑暗仿佛连她投去的目光都吸收了,那里什么都没有。猫回过头望了望夏真夜,跃入漆黑的洞口,消失不见了。夏真夜定了定神,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黑洞,感到那看似什么都没有的洞口中存在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一切。四周很黑,她不再抵抗,黑洞就这样将她吞噬,无色无味的黑暗好像没有尽头夏真夜觉得自己正被包裹自己的黑暗送往很高很远的地方,尽管看不到四周的情况,但她感到自己的确是在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似乎不那么黑了,夏真夜逐渐看到,脚下是灯火辉煌的城市,而自己正在城市上空俯视着一切。

这时,飘渺的云雾,渐渐聚拢又散开,一样东西在眼前清晰了起来。是一扇门,夏真夜觉得,那扇门非常熟悉,她猜到了。她走过去转动门把手,吱呀一声,门应声打开。没错。是自己的教室。这里,是九年级9班的教室啊!夏真夜迈进教室,月光如水般流淌在教室的墙上,明明灭灭。教室门在她身后自动关闭了。她发现,月光照亮的黑板上,描画着反复在梦中出现过的,那一轮狭窄的上玄月!像一个失血的微笑,静静悬挂在深邃的空间里,四周的月光扭曲起来,空气中漂浮着因恐惧而战栗的尘埃……

就在这时,夏真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道:“我在这里。”

回头,夏真夜看到的是金合欢。金合欢活着,就站在自己眼前,夏真夜伸手去触碰,手指却穿过了金合欢的脸颊,没有感觉,手指划过的,只是空气而已。

“告诉我吧,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金合欢的脸上泛起波纹,似乎是被夏真夜的触碰扰动了,她把头转向窗外的月光,波纹停止震动,她继续说下去:“我要告诉你,关于我的死。”月光均匀地铺满地面,夏真夜屏住呼吸,凝听着,“我的确死于煤气中毒,但那不是意外,是有人蓄谋已久的。谋杀。”

“是谁?”

“班主任。”

“什么?”夏真夜心中一震,那些悬浮的尘埃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贺志堂老师……”

那个和蔼可亲的贺老师。夏真夜不相信。

为什么要谋杀金合欢呢?究竟为什么?夏真夜不相信。

金合欢摇头。月光暗了下去。夏真夜不相信。

金合欢继续说下去:

“你不知道吧。没关系,这不奇怪。贺老师是我的家庭教师,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对不起,尽管是最好的朋友,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告诉你,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你的事,还有许多。我的爸爸,在三年前因为疲劳驾驶,夜间在高速公路上与另一辆车追尾相撞,所有人都死了。那另一辆车里,是贺老师的妻子和儿子,我,不知道这些。所有人,都死了。”

在去年夏天,我妈妈在家长会结束后,拜托贺老师,帮我补习功课,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准确地说,没有任何人知道,校外补习是被禁止的,这件事是被保密的。

那天晚上,贺老师指导结束后,妈妈太疲惫,早已睡下了,我收拾好桌子,贺老师叫我去取一本练习册,他要划一些重点题型。大概就是我回卧室取练习册的时候,煤气被打开了吧。也怪我,平时都会去检查好才睡觉的,可是那天,我有好多的习题要做,实在太累了,就那样睡着了。金合欢脸上的波纹还在轻轻颤抖。夏真夜愣住了。

金合欢的身体逐渐化在空气中,她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月光中。夏真夜相信,这是真的。这些,不是在做梦。月光的温度那么真实。

夏真夜伫立在原地,一束月光朝她射去,四周是纯然的白色。当光芒散尽,她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家里,自己卧室的窗前。发生过什么吗?嗯。这不是梦。

夏真夜要去上学了,明天就去。此刻,夏真夜感到自己的内部,被一种密度极大的新物质不留缝隙地填满了。

夏真夜的病一夜之间好了,医生也感到惊奇。总之,夏真夜回到了学校,她看上去像往日一样,没有任何不一样,只是身边少了金合欢罢了。大家都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金合欢,所谓最好的朋友,也不过如此了。

秋天的傍晚,夕阳沉入天边的楼海,都市的喧嚣在暮光之中变得朦胧。这天放学,夏真夜尾随贺老师来到他所居住的小别墅。贺老师走进院里,进了屋子。夏真夜注意到,他关门前,把一个放在院子门口的黑色塑料袋扔在别墅旁的空地上,而空地上,还有许多同样的袋子。

夏真夜感到奇怪,如果是垃圾的话,为什么不扔到街上的垃圾箱呢?那么多黑色塑料里袋装的到底是什么?好奇心驱使她去一探究竟,潘多拉在催促她打开黑色的魔盒。

夏真夜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于是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其中一个黑袋子……当她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时,愤怒与恐惧被无声地引爆。那是一只被虐杀的小猫,它的眼睛被挖去,尾巴被铰断,耳朵也破损了……夏真夜感到世界在颤抖,不对,颤抖的是自己,她又连续打开了好几个袋子,每个袋子里,都有一只被虐待致死的流浪猫,它们有的被烧焦,有的被溺死,有的被肢解……

为什么?

夏真夜的田野,此刻正遭受着氢弹和原子弹轮番的轮番轰炸,那里已经不能被称作田野了。无数朵铅灰色蘑菇云布满了夏真夜的天空,那里,已经不能被称作天空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