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我们谈到网络文学研究里常识稀缺的现象,也谈及了网络文学的范围和概念界定。本期我想谈谈网络文学的研究视野及研究方法问题。
那么,网络文学研究的视野到底是什么呢?今天我们该如何找准网络文学的坐标系去定位网络文学呢?
我以为应当从纵向和横向两个坐标去定位网络文学研究的视野。只有将纵向的历史的坐标与横向的现实的坐标找准,才能将网络文学放在一个恰当的研究视野中。
网络文学的历史坐标是什么?
网络文学是传统小说的新发展,过去我们的小说有笔记小说、唐宋传奇,有话本拟话本,还有相对成熟以后的四大名著、《金瓶梅》、《封神演义》这些作品。今天的网络小说,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它的身上流淌着中国传统小说或者说古典小说的血液。它更不是从石头缝里无端端冒出来的,而是根正苗红的中国传统小说。
今天那些被读者所尊为“大神”的作家,很多人刚从事网络文学创作时的第一资源就是传统的小说,比如梦入神机的《佛本是道》来自于《封神演义》,今何在的《悟空传》来自于《西游记》,辰东的系列作品则明显受到《山海经》等典籍的影响,流潋紫们的后宫作品则受到了野史、秘史一类小说的影响。没有传统小说,就没有这些优秀的网络文学作品。
五四以来,中国传统的小说受到了欧美、日本、前苏联的冲击,渐渐形成了我们现在所称的“纯文学传统”,传统小说渐渐被遮蔽。今天网络文学的回归,譬如一个村庄里的老大哥外出了很多年,突然开着一辆小轿车回家了,于是大家纷纷惊呼:“天呐,不好了,村口来了一辆车,不知道什么人。”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离开久了总得回家的,被遮蔽的文学传统总得重新被发现的。
当然,网络文学发展到了今天,也不仅仅只是传统小说了,它还吸收了很多现代的当代的元素,如欧美奇幻小说、日本动漫等等,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网游小说,网游小说吸收了网络游戏的因素,形成了自己的鲜明特色,这跟传统小说是有距离、有区别的。
这种新鲜的元素构成网络文学研究的横坐标。这一坐标彰显着网络文学有别于传统小说的新内容,显示着传统小说在当下的新发展。
只有抓住这两个坐标,才可以对当前的网络文学有一个恰当的定位,也才有可能有一个公正客观的态度,对网络文学不溢美拔高,也不刻意贬低。
界定了网络文学的概念和范围,锁定了网络文学研究的视野,才有可能谈及网络文学研究的方法。网络文学已经发展了十多年,但网络文学的研究还刚刚起步,也缺乏有效的研究方法。零星有专家学者进行研究,往往也是浅尝辄止,抓不到重点。更有甚者,是心怀傲慢,只用“垃圾论”简单地抹杀网络文学发展的成绩。谈论网络文学的水平的时候,这样的人也往往丢掉常识,只凭着印象来给网络文学下定论:草根的、快餐文化、没营养……当然,不可否认,当前的确存在着大量劣质的没营养的网络文学作品。但是,对研究者来说,一个常识是,谈论文学水平用的是最棒的作品,而非普通的或最差的。就如我们谈论新文学,会说鲁迅、沈从文们代表了新文学的水准,而不会说是在某个小镇的小报发文章的张三李四一样。同样的,谈论网络文学的作家作品及其水平,应当是谈论烟雨江南、骁骑校、辰东这些最棒的网络作家及其作品,而不是一些闷头写了很多年结果导致生活不能自理而上电视的作者。
然而,具体研究网络文学谈何容易,网络文学作品类型芜杂,卷帙浩繁,最长的《从零开始》,已经超过1700多万了,作者宣称要一直写到起点中文网倒闭为止。抛开这样的极端不讲,就是更短些的,也有上百万的字数,我们的研究者哪里看得过来?要知道,即便是只有十几二十几万的纯文学作品,也已经有评论家不看就提笔写了。传统的仔细阅读文本,然后做研究的方法,显然无法满足网络文学研究的需要。
当前的网络文学研究,应该有区别于传统研究的新方法。我以为有以下两点可以着手:
第一,从类型出发做研究,而非关注整个网络文学。大而化之的网络文学研究是不恰当的,而且也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网络文学内部,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比如玄幻仙侠类的,源流来自于《山海经》、《封神演义》,军史、官场等题材,则比较接近现实风格,游戏、机甲题材,往往来自于网游、手游,甚至好莱坞电影。所以,网络文学,最好不要讲网络文学,而从类型出发研究,去研究玄幻题材的历史嬗变,研究官场题材与社会变革关系,研究一款网游对网游小说的影响,等等。甚至,从更小的单个作家研究开始,去研究唐家三少们的写作,通过一个个具体的、细节的研究,组成宏大的网络文学研究。而宏大的网络文学研究与其他文学研究组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当代中国文学的研究。
第二,基于读者的评论和反馈做二次研究,而非直接对文本进行研究。研究者应当让读者当向导,跟着读者去选择研究的对象,通过读者的选择,剔除那些不被读者所认同的作品。对网络文学来说,不被读者认可的作品是没有价值的,在网络文学范畴里也没有研究必要。研究者可以跟着读者的评论,选择具有研究价值的话题,进行研究。并且,网络文学的研究,也应当改变传统研究的那种生硬古板的论文体,探索与网络文学风格相匹配的研究文体。
总得来说,今天我们谈论网络文学,更多应当谈论网络文学的常识,因为只有常识可以消除偏见。我相信,消除偏见以后,会有更多的经典作品被不断地阐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