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程唯就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
自会晤之后，程唯接到的唯一一件与百购相关的任务就是运送一部昂贵的手机。
在P.L与百购总裁会面当晚的晚宴上，百购的华裔CEO提及自己女儿用的就是P.L生产的手机，但由于购自美国，到中国之后手机出现了一些网络问题，需要返厂刷机才能继续正常的使用。几日后，康恩正不忘在出差的路上打电话给程唯，要她去百购总部找CEO助理取这部需要刷机的手机，甚至已经为此安排好了商务车。
于是，程唯谨遵吩咐，驱车一个半小时抵达百购上海总部，用两分钟时间找CEO助理拿了手机，然后又驱车一个半小时返回公司。整个下午都在空调车上昏昏欲睡。
除了向周扬吐槽这令人吐血的任务，程唯迅速认清了自己的定位——若是没有和客户建立联系，康恩正的亲切改变不了自己是可有可无的跑腿杂役的事实。
二月的上海，空气依旧清冷，康恩正下辖的三个部门：市场部、培训部和KAM一行三十人随康恩正到杭州开Workshop。
Workshop说白了就是开会加团队建设，半天时间用于各部门的工作总结汇报，另外半天集体活动。对程唯而言，Workshop只是暂时逃离沉闷办公室的理由。
上午的会议如期开始，三个部门的老大依次向大家展示过去一年的工作内容和成绩、未来一年的规划，并对即将开展的新项目做重点介绍。
任志刚的Presentation全面且谨慎，着重在如何巩固现有的客户关系和保持与总部战略的一致，仅在最后提及了今年与百购有意拓展更为深入的合作。
汇报结束，康恩正顺着Presentation的思路，问起KAM来年和百购的合作计划。不管是任志刚还是唐文，显然都并未料到PPT中一个随口带过的点会成为康恩正想了解的内容。
两人对视片刻，任志刚说道：“我们计划与百购建立和其他大客户一样的定期联络机制，争取能开展季度、甚至月度的交流会，了解销售情况和问题。”
任志刚简短的话语根本算不上规划，糊弄其他部门的人还行，到了康恩正这里根本过不了关。
康恩正蹙起眉头，问道：“百购的管理模式和SPD、美乐斯不一样，到现在我们还是只能和采购对话，见不到门店的负责人，对吧？”
任志刚看向岳子谦与吴亮，两人点头表示确定。
康恩正接着说：“今年全球的总裁特地来上海和百购中国区的CEO会晤，对百购非常重视。我也听说百购今年将有在中国加速拓展的计划，所以，无论是销售还是后台，我们都要与百购保持好联系，我希望KAM能在这其中发挥作用，最重要是能针对百购的管理模式，有一些与其他客户不同的沟通方式。”
虽然康恩正的语气平和，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责备的意思，但任志刚和唐文显然觉得在其他部门面前丢了面子。
三个部门都已做完了工作汇报，康恩正扫一眼手表，离午饭时间还有几十分钟，于是继续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要求KAM利用剩下的时间，Brainstorm如何与百购建立不一样的客户关系。其他部门可以旁听，也可以自由活动。最终，市场部和培训部的老大留在了会议室，KAM全员气氛尴尬的苦苦思索。
对百购有发言权的只有岳子谦和吴亮，其他人事不关己，只能没话找话，毫无中心思想。
轮到程唯发言的时候，能说的都叫别人说完了。焦急难耐中，程唯瞥见了坐在一旁旁听的市场部和培训部老大，一丝急智从脑中涌到嘴边：“我觉得可以通过开展与百购各家门店的培训项目来建立与门店运营部的联系。不像美乐斯和SPD，百购不允许在店内派驻我们厂商的促销员，所有门店的销售人员都是它自己的员工，所以更加需要产品方面的培训。另外，我觉得可以同百购联合策划更多的市场活动，如果双方在促销方面的目的相同，沟通起来的障碍就会小很多。”
程唯的一席话同时在众人脸上引发了波动。有诧异、有狐疑、有不屑，亦有赞赏。
康恩正双手在胸前交叉，向后一坐，笑着鼓励程唯说说详细的计划，但急智也有限度，程唯清楚，如果再继续说下去，就是信口胡诌了，于是，实话实说道：“我只是初步这样想，还没来得及想什么详细的计划。”
康恩正点点头，理解的说：“恩，想法非常好，这就是我所说的建立‘不同’的客户关系，程唯回去可以再好好想想具体的实施计划，我们要把想法付诸实践。”
程唯没想到自己的灵机一动竟然说到了点上，难掩内心欣喜的应道：“好的。”
晚饭后，康恩正和任志刚赶回上海处理公务，其他人就在酒店的活动室各自找乐。
唐文、张岚、岳子谦等人凑成一桌打麻将。在满桌的老员工里，曹烨的身影分外扎眼。程唯对曹烨好生佩服，连这难得离开办公室的休闲时刻，曹烨仍不忘坐在老板桌边拍马屁。
虽然大老远就能闻到他刻意为之的气味，但显然唐文、张岚和岳子谦三人都十分受用。曹烨表现的越是谦虚，他们就越是喜欢，曹烨越是经理长、经理短的恭维他们经验丰富、劳苦功高，他们就越是相信曹烨是可造之材，凡事都愿意指点他一二。
拿着酒杯，坐在远处旁观，程唯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曹烨和岳子谦的关系已变得异乎寻常的亲近。岳子谦同曹烨笑着耳语时的表情，从不曾在他素日谦谦君子的脸上出现过，这是一种让程唯说不出哪不舒服的表情——眉间、嘴角、眼神，连同上扬的面部肌肉，都隐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危险。
程唯没有加入任何牌局，一个人坐在吧台边看书。
看的正入迷，曹烨突然端着酒杯出现在眼前，带着微醺的神色，说：“程美女怎么不去打牌？你不是最喜欢玩三国杀吗？”
程唯敛起书本，回答道：“平时玩的已经够多了，今天休息休息。”
曹烨拿起备在吧台上的酒杯，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红酒，看向程唯手中的书，说：“看的什么？”
程唯把书的封面朝向他，果不其然，曹烨念书名的同时，狭窄的眼睛中透出无知，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他转开话题，说：“今天休息，不用这么好学，一个人坐在这看书多没意思，去打两把台球，要么飞镖也行。”
程唯心想，就知道你没听过《瓦尔登湖》，淡淡的说道：“今天喝酒了，肯定没有准星，还是算了。”
曹烨说：“那好吧。上午会议上你真敢说，不过idea很好，让康总满意真不容易。”
程唯说：“不是Brainstorm嘛，有什么不敢说？”
曹烨“嘿”的笑了一下，说：“你Mentor想不出来的，都让你想出来了。”
程唯不太喜欢曹烨的弦外之音，摆摆手无所谓的说：“我想出来也说明Mentor教得好，要是谁都没想法，最后不高兴的是康总。”
曹烨有点羡慕的说道：“是啊，康总一向对你不错，看今天会议里的意思，你要能者多劳，多关注一下百购的问题了。”
程唯笑了一下，又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说：“再说吧。”
麻将桌上，张岚大声招呼曹烨：“曹烨，快拿酒来，唐经理又输了，这回不算钱，要喝酒。”曹烨赶忙答应，一边拿起刚开不久的酒瓶，一边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程唯手中的杯子，说：“干杯。”说罢，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