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唯的日子也不好过。
短时间内连发两起渎职事件，CEO下了决心要严查到底。由于跟两件事情都有关联，KAM成了公司的重点监察对象。
出入小黑屋的人中，有一半来自KAM。除此之外，管理层还成立了专门的核查小组，由财务总监陈嘉坐镇，负责核查KAM的财务情况。
核查小组领了皇命，自然不敢怠慢，核查的内容包括所有KAM参与过的付款、所有部门成员的报销、以及历次举办商业会议或Workshop时候的花销。核查之细，就差没让人在每一张发票下面写时间、地点、人物了。
财务部的同事对许多公司的业务并不了解，稍有对不上的差异或是看不懂明细的花费，就要打电话来要求解释。电话里又经常说不明白，结果就是，程唯一天至少要跑去13楼核查小组会议室七八趟，什么工作都没法专心做。
李娟和吴亮也被折腾的五迷三道，但最惨的还是唐文。张岚和曹烨被停了工，除了在13楼配合调查之外，根本不在公司出现，唐文不仅要大包大揽美乐斯所有的工作，还要没完没了的与核查小组周旋。
鬓角发白、眼眶深陷的唐文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岁，每天早上拖着疲惫的身躯来上班，晚上再拖着更加疲惫的身体离开，很快就面无人色。好好先生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大，终日被千斤重的秤砣坠在嘴角，不见笑容。
程唯像当初躲避任志刚一样躲避着唐文，生怕稍有不慎，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批评。
然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随着核查小组审查的深入，发现了越来越多岳子谦、张岚、曹烨在平时报销中不合规定的地方。甚至连任志刚、唐文从前的个别报销票据也被列为可疑。
本来在公司里，偶尔多报销一张个人的的士票，出差时在额度范围内买点酒店的东西，或是利用交际费吃一顿好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对于这些变相的福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核查小组拿着放大镜一板一眼的检查，许多原本不是事的也变成了事。
CEO一门心思想纠正公司里的不正之风，特地让HR给全体员工安排了数场“职业道德”培训，培训中除了一再强调公司的各种规定之外，还弄了许多过往真实的案例，比如某某利用假发票报销，某某和某某出卖公司利益从客户那里拿回扣，力求生动说明P.L对侵害公司利益行为的“零容忍度”。
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培训通常是从下午六点开始，八点才能结束，台下的P.L员工表面上专心致志，心里都在用各种语言骂老板不近人情。
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CEO在此时安排“职业道德”培训的原因。本就因为卷入审查饱受质疑的KAM，此刻更成了众矢之的。
“小黑屋这会儿还有人在？我刚才好像看到里面亮着灯。”去13楼前台取快递的路上，程唯听到“香港厅”半开着的玻璃门内有人问起小黑屋，便不由得放慢脚步。
“调查一天没结束，小黑屋就一天不关灯。”有人接话道。
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都调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个结果？事情不是明摆着的，把岳子谦、郝晓璐和那几个KAM的人都开了不就完了。”
“哪有那么简单。三百多万又不是小数目，公司还要追回损失好不好。现在又弄出个伪造公章，老板们肯定是想肃清余党，以正视听。”
“要想肃清，就得把KAM一锅端了。那个部门，就是个祸害，不做业绩，手上还那么多预算，大客户沟通，切……还不就是花着公司的钱，陪客户花天酒地。”程唯靠在门外的墙上，被说话人的论调吓了一跳。
“端不端也不是你说了算，你也不看看KAM的老板是谁，全球总部营销副总裁的嫡系，也不是CEO想动就能动的。”程唯开始以为他说的是唐文，多听一句才知道是康恩正。那个声音接着说：“不过老实讲，真不知道设这个部门有什么用，公司用钱帮他们把人脉养足了，他们反过头来想出办法钻公司的空子。”
似乎终于有人意识到会议室的门没关紧，起身向玻璃门走来，程唯不好再听下去，赶忙向另一个方向快走几步，过了转角才停下来。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出现了当初参加入职培训时的场景，HR对着幻灯片介绍P.L的组织架构，一边用激光笔指着标有KAM的方框，一边说：“KAM部门具体做什么，我也讲不清楚，一会儿让他们部门老大来说吧。”
如果连HR都不能明确说出KAM的职责，那还能指望公司里有多少人能知道KAM究竟做了哪些工作呢？周扬以前就提醒过程唯这一点，但程唯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回到座位上，程唯越寻思刚刚偷听到的谈话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还有几个月，进入KAM工作就满两年了，两年来，有哪件事情做得轻松？有哪个任务不是靠自己绞尽脑汁去完成？没有正规的培训，自己在岳子谦的严防死守下偷师；没有前人的肩膀可踩，自己从零开始拓展百购的人脉。好看的业绩虽是销售们做出来的，但如果没有自己在背后不断疏通与百购各部门，尤其是门店的关系，P.L产品的销售额恐怕也很难有如此明显的增长。如今，因为岳子谦等人的错误，自己竟要被扣上“祸害”和“花着公司的钱，陪客户花天酒地”的大帽子，程唯恼怒之余很是委屈。
想到这，程唯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康恩正的办公室。不用偷听谈话，程唯也知道真正为KAM撑起局面的人是谁，如果没有康恩正坐镇，单是唐文那一套好好先生的处事方式，KAM也早被人看扁了。
挪用公款的调查开始后，影音产品线与KAM都人心惶惶，唐文苦着个脸不说，任志刚也每天都是一副被人坑了几百万的表情。唯有康恩正，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管是开会还是日常见面打招呼，语气和表情都一如既往，丝毫看不出调查的影响。
说不出是因为康恩正的淡定，还是传言中他和全球营销副总裁的关系，程唯宽慰的想：“有康总在，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