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斌上任一周，频道里的人还没有认清，就接到总台召开务虚会的通知。
余大纯之所以要召开务虚会，是因为总台的中层干部几乎是尘埃落定了。
中层干部的安排落定，才算把广播电视总台带上了工作正轨，该安心的安心了，该死心的也死心了。
中层干部的岗位任期四年，起码前三年该安安心心干事了。
余大纯在政坛摸打多年，深知谋篇布局的其中三味，台里副处级的位子并没有安排完，比如城市频道还缺一名副总监，人事处还有一个副处长的位子，马有路兼的正处级总监也可以空出来，这些没有动的位子就是诱惑。
有了位子，水就成为了流水。
大局已定，就该争取业绩了，安排位子也是为了业绩，没有业绩，当领导的自己位子也难保。
余大纯安排了一个副处级干部以上的务虚会，就是要大家畅谈一下台里的发展规划，从这点说这是务虚，但还有一项工作，对于今年的工作规划，还要听听各部门的头头有啥高招。
畅谈是务虚，而对本年度的工作规划就是务实了，余大纯刚刚换了一个新行当，学习业务和熟悉属下最快的方法，就是召开务虚会。
龙城广播电视总台开会的地点没有放在龙城市内，而是安排在龙珠山风景区的辉煌度假村，这里有山有水有温泉。
虽说是风景区，但还没到旺季，游客不多，不仅清静，空气也好。
开会的地方很美，余大纯的心情也好，他让新任的办公室主任崔湖海给每一位台领导都安排了一个套间，给部门的正职安排单间，部门副职安排两人一间。
会议准备住三晚开两天，一天半让各部门的负责人发言，台领导再用半天总结。
谁知道到度假村里一落住，不和谐的声音就出来了。
余台长要求台办公室按部门正副职务安排，没想到还有级别这一说。
同是副处级，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武文斌是副处级，可他的身份是频道总监，属于部门正职，所以他可以享受一个独立的单间。
楚小云也是副处级，但她是频道副总监，只能两人住一间，她和技术办公室新提拔的女性柳副主任共住一间。
楚小云是新提拔的干部，新人好说话，让住哪里就住在哪里。
也有不好说话的，曹尉官也是副处级，但他是总编办的副主任，住两人间他就有意见了。
还有一个有意见的人也是总编办的副主任，名叫罗家曲。
罗曲家还兼节目购买中心主任，自认为自己也有一个部门正职的位子，当时就和办公室主任崔湖海呛呛起来了。
他一带头，包括曹尉官在类的一些老副职就跟着起哄。
崔湖海头大，他找到分管办公室的副书记王向忠。
王向忠也觉得麻烦，但他一不想犯众怒，二不想向余大纯汇报，就给成文原说了一声，他知道成文原和辉煌集团的关系不一般。
龙珠山风景区的辉煌度假村归属龙城的辉煌会所管理，虽说这次会议是由办公室负责，联系人却是武文斌老婆虞妲美，她事先已经和徐立辉谈好了，一切开销不用出钱，直接从广告费中抵消。
既然双方都不出钱，成文原打了一个电话，徐立辉就让会所的头头通知这边的王经理，广播电视总台要增加多少房间，让这边的办公室主任崔湖海定。
既然不用办公室去结账，崔湖海也乐得做好人，除了已经安排进房间的女同志之外，给其他有意见的副职一人安排了一个单间。
这一安排，就安排出事情了。
辉煌度假村既然是辉煌会所的一部分，又在风景区，所以修建的也很高档，温泉游泳池和健身房应有尽有。
但度假村里也有差别，住房的档次也不完全一样。度假村有高档楼，也有不高档的，一号楼高档，主要是安排辉煌会所的会员和高档嘉宾的，费用也高。
务虚会的来宾原本都安排在一号楼，现在多了不少单间，一号楼就住不下了。
崔湖海和度假村的老总协商之后就私自作主，他把台领导和正处级的干部还有女同胞都安排在一号楼，把其他要住单间的副处全部安排进了二号楼。
这样的改变他没有报告给一把手，也没报告给分管他的二把手，就这一念之差，让他的后几十年天天追悔莫及。
度假村的二号楼是一座老楼改造的，质量差一点，尤其是房间的隔音差。
度假村的二号楼功能和一号楼不一样，主要是安排旅行社带来的旅行团的，费用也低一点，此时天冷，也没有啥旅行团，所以二号楼的房间多。
崔湖海为了缩小矛盾，他把副处们都安排进了二号楼，反正你们都想要单间。
武文斌的档次又掉下来了，虽说他是频道总监，但级别还是副处，他也被安排到了二号楼。
余大纯过去担任经开区书记的时候，也在这里开过会议，知道这种高档度假村里面有各种猫腻，他也向崔湖海吩咐过，要他向大家说明，哪些可为，还有哪些是不可为的。
由于中层干部都是坐豪华大巴来的，办公室主任崔湖海在车上就通知了：
“我们住在辉煌度假村，体育健身项目可算进公务开支，游泳衣游泳裤可以算在内，房间里的酒水和食品不要动，那些不算公务账，谁动谁付钱。还有什么，你知道的，那也不算。”
崔湖海原原本本传达了余老板的指示，当他说到你知道的，那也不算之时，引起车上一阵哄笑。
技术办的柳副主任是个中年妇女，没有听懂，问坐在她身边的罗家曲：
“啥叫你知道？”
罗曲家大惊小怪地说：“你不知道？”
顿时又引起一阵哄笑，最后还是坐在她后排的总编办主任黄笑容告诉她，意思是按摩保健不能报。
柳主任红脸了：“骂了一句，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也就是崔湖海的你知道这句话触动了几个人的心，才有副职闹意见这一幕。
“知道不知道有什么用，没当上正职，房间都住同性，一把手务实，我们就只能务虚了。”
来的路上，罗曲家的意见最大，啰啰嗦嗦的招人烦。
到达的当天晚上聚餐一顿，山珍海味上全了，白酒都是五粮液，一个个喝得精神亢奋。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各自找喜欢的项目，武文斌和曹尉官都选择去温泉游泳池游泳，武文斌在池子边上看见了几个身材饱满穿三点式的女郎，他问曹尉官：
“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美女？”
曹尉官撇撇嘴：“这你还不知道啊？你知道的。”
给武文斌安排的的房间在二楼最西头的第一间，当天晚上他睡得不踏实，隐约好像听见隔壁有女人的叫床声。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他看见了曹尉官，好像记得他在自己的隔壁，就凑上去小声地问责：
“你小子昨晚干好事也小声点，弄得惊天动地的。”
“我干什么啦？你别胡说八道啊。”
“还说没有？你就在我隔壁，不是你，我听见鬼叫啦？”武文斌不相信。
“你就是见鬼了。谁住在你隔壁？我住在你楼上。”曹尉官说着正好看见揉着眼睛的罗曲家走进来：“那小子在你隔壁。”
“你们俩难道不是一屋啊？”武文斌不知道增加房间的情况，还以为他俩同住一间房间。
“都是副处，凭啥你单间，我们就两人一间啊？”
武文斌歪头看着罗曲家，发现这小子眼圈发黑。
“罗曲家这小子真有钱啊？这里的妞不便宜吧？”武文斌小声问曹尉官。
“这里的女孩，你没有两千别想近身。操，调到总编室，收入下来一截子了。”
看来曹尉官对把他调出城市频道耿耿于怀，牢骚朝着武文斌发。
“你别看我？我不是也离开了，谁收入不是掉下来一截子。”武文斌说：“那罗曲家不也是你们总编室的吗？他就玩得起？”
曹尉官说：“这小子管买片子，不知道回扣吃了多少，我和他比？”
早饭之后就开会了，会议由二把手王向忠副书记主持会议，他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让各个部门的一把手发言。
电视和广播发言都是按排序来的，先宣传，后技术，再行政。
宣传又是以总编室为先，然后是新闻中心和各个频道。
第一次开会，都想在新台长面前表现一番，每个发言的人都放大嗓门，说得慷慨激昂，好像在献计献策。
武文斌过去参加过台里这样的务虚会，听的都是老生常谈，没啥新意。
听着无聊，他就来细细地观察一下坐在会场上各位头头。
对面领导席上除了一把手余大纯，还有从宣传部调来的副书记王向忠和副总编徐光前，这三个是新领导。
领导席上的老人还有副台长马有路和副台长成文原，总工李德才也是老人，原来电台的老台长华晨现在是副总编，这几个他都熟悉，除了成文原之外，关系也都不错。
老领导都在，而自己这边同样正襟危坐的一班人也是老面孔居多。
武文斌对余大纯有点钦佩，这个领导不错，用的还都是老人。
也有新人，楚小云就是新人。
总编室，新闻中心和综合频道的头头们发言之后就轮到城市频道了，对于城市频道下一步的规划，副台长兼频道总监马有路没有发言，替他发言的是新任频道副总监楚小云。
楚小云简单的说了一下城市频道的现状，重点介绍了今年要在巩固《直播龙城》成就的基础上，对其他栏目进行整合改版，尤其是要打造一档为老百姓帮忙的纪实栏目，争取将整个城市频道的市网排名再提升一位。
武文斌对这个计划其实不陌生，这是去年年初马有路带着他和楚小云制定的老计划，没想到去年马有路去了党校，自己下了乡镇，这个计划直到今年才算真正地提出来了。
武文斌也注意到了，楚小云发言的时候余大纯在不时地点头，她和前面的一些部门领导发言不一样，没有假大空，说的都是具体的安排和目标。
“一会轮到我发言的时候，一切都按实情说，也要给余台长留下一个好印象。”
上午没有轮到武文斌发言，楚小云发言之后，就到了午饭时间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武文斌在门口看到了罗曲家，就打趣起来。
“罗主任啊。我昨夜里可能是喝多了，好像还梦游了，好像敲了你的门，开门的是个女人，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武文斌的怪模怪样把罗曲家闹了一个大红脸：“你小子瞎说什么？一定是敲错门了。”
看着罗曲家进门了隔壁房门，武文斌心想：“你小子要是今晚还弄那么大动静，那我一定来摆个乌龙，把你小子吓个生活不能自理。”
他进了房间，躺在床上，其实没有睡着，一直想着下午的发言要怎么说。
下午第一个就轮到武文斌发言，他直接了当地说了自己今年的打算：
“我们今年要做三件事，一是将《就爱炒地皮》扩版。邓老爷子教导我们，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别看这是一个打扑克的栏目，它不仅是我们频道收视最高的节目，也是广告的增长点，所以，这个栏目我想把它放大。”
“不合适吧？”对面领导席上的成文原摇头打断了他的发言：“即使你的频道改为欢乐频道，那也要把高雅艺术放在第一位，我们不能把打牌下棋作为频道的主打吧。”
“成台长批评得对，可是现在的高雅是要靠钱堆出来的，没有几百万，你想办场晚会不可能。台里既然把我们欢乐频道作为今年发力的突破口，把收视率和广告增长作为硬任务来完成，我们必须两条腿走路。”
武文斌说此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余大纯，余大纯微微点头：
“你继续说。”
“大型活动我们今年也要继续办下去，为了频道的辨识度，我们计划将“龙城之星”改为“龙城欢乐星”，会后我们将规划上报。”
““龙城之星”已经是品牌，为啥要改？”
成文原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因为武文斌所说的频道规划竟然没有向他这个主管副台长报告。
武文斌其实也在走钢丝，他刚到欢乐频道，刚才所说的都是中午午休时才决定的，因为他上任之前余大纯和他的一次谈话，让他知道了余大纯心中的目标，他知道在这个会上贸然提出来，会遭到成文原的不满，但他不这样做，就不会给余大纯一个好印象。
和一把手的好印象相比，成文原这个主管就靠边站站了。
“余台长指示我们，工作要有新的思路，“龙城之星”是品牌，但是主持人的选拔局限性太多，我们计划新的活动要和京城的王牌公司合办，走主持，影视和广告三星合一的路子，可以吸引更多的选手，也能抓住更多的广告大客户。”
“不错，这个理念我同意。”
余大纯又一次插嘴，把成文原想说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武文斌知道余大纯是搞经济的出身，如果不是城市频道的《直播龙城》占住了全台广告的大头，他武文斌也不容易进入余大纯的眼帘，所以他要牢牢地抓住创收这条线。
武文斌看见余大纯又在微微点头，而马有路却微微皱眉。
“下一步，我们要在频道内实行新的管理和分配制度，我在城市频道的时候，马台长带着我们搞了一套很成熟的管理和分配制度，充分地实施了多劳多得，贡献多多得的理念，现在的欢乐频道分配不合理，下面的意见很大，我们需要尽快地改进。”
“我同意，马台长在城市频道实施了一整套可行的管理制度，我调研过，很符合实际，希望这套管理制度能在全台各个频道和频率实行。”
余大纯又一次提前表态，这让马有路的脸上也微微有了笑意。
武文斌的发言成功了，余大纯三次对他表示了支持。
接着是其他频道的总监发言，又是泛泛只谈，没有什么新意。
晚饭之后，武文斌正想去游泳，他接到了马有路的一条短信，赶紧又脱了换好的游泳裤，跑到一号楼，进了马有路住的套间。
“你太激进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向主管台长汇报，你就在会上捅出来，这对你今后的工作不利。”马有路见面就批评他。
武文斌在会场上已经注意到了马有路的神情，他赶紧解释一下：
“马头，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也知道我今天说的内容一定会让成文原恼怒，可现在的欢乐频道是成文原的一块铁板，我遇到的阻力很大，我要是不把这些想法直接摆出来，再经过成文原上报，那肯定推不动，今年的目标就难以达到，所以我豁出去了，直接越级，把要做的事情让你们大家都知道，也许对我下一步工作能带来主动。”
“你要知道一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惹眼了，特别是提出把城市频道的管理向全台推广，不仅要惹恼成文原，也会让其他频道的人迁怒与你。”
“我也想到了，要还是过去的老台长当班，我也肯定不会这样做。马头你可发现了，咱们这位新台长不是省油的灯，他可是个一言堂的主。”武文斌说。
马有路点点头：“是，他当了这么多年经开区一把手，自然是一言九鼎，现在他对情况不熟悉，处处依靠我们，以后都熟悉了，也就难说了。”
“所以啊，趁余台长现在依靠我们，我们就把基础打牢，把圈子围好，反正成文原和我们不对付，我也不指望他对我有多少支持。拼一下，弄顺了，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做了。”
“你也许说对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成文原既然是你的分管领导，按程序，你还是要先向他汇报，你现在是频道一把手，要走阳谋之路，别让人觉得你是个搞阴谋的。”
“嘻嘻。”武文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天我是有点不地道。”
在马有路和武文斌谈话的时候，成文原也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和胡山峰通电话，他今天真是被武文斌气的腚疼，这是在会上明显打他的脸。谁不知道原来的文艺频道是他推着侯芳支撑起来的，过去他管的两个主力频道一个已经被马有路拿走，改成了城市频道，剩一个文艺频道又让余大纯掺进砂子，也改了名称，要是再让武文斌这样改革，这个阵地可能就不是他成文原说了算了。
可惜了，侯芳为啥做不出政绩呢？没有好节目，也没有过硬的广告收入，只能被马有路和武文斌这些人牵着鼻子转。
成文原在电话里向胡山峰汇报了今天会议的情况，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问。
“部长，上次您说的龙城春季经贸会有一个大型晚会，定了没有？”
成文原听了胡山峰电话里的回答，他的脸色红润了，腰也挺直了：
“放心，胡部长，我知道怎么做了。您说什么？有什么事？是今天晚上吗？我知道了。”
成文原凝重的脸色转而又变轻松了。他放下电话，眼珠子转动起来。
……
武文斌在马有路的房间里聊得很晚，回到房间之后草草冲了一把就上床了。
他辗转反复，一时间也难以入睡，此时，隔壁房间里又传来了女人夸张的喊叫声，武文斌被刺激了，用枕头捂住了耳朵。
十几分钟之后，隔壁的声音没有了。
安静是安静了，武文斌更加睡不着了，他是正常男人，也禁不住会胡思乱想，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安慰自己，打了一次手枪。
谁料到手枪刚刚打完，隔壁的呻吟之声再起，这下把武文斌给惹火了。
“靠！吃伟哥的也不能这样干吧！”
武文斌爬起来，打开房门，跑到隔壁门口。
“怦怦怦怦！”
武文斌捶门的声音也不算小。
“谁啊？搞什么搞！”里面传来了罗曲家的叫声。
“开门！警察查房！”
武文斌捏着鼻子叫了一声，然后把耳朵贴着房门。
他听见里面“咕咚”一声，一定把这小子吓得不轻。
“哈哈”武文斌心里暗笑。
房内有脚步声走过来了，到了门口又是“咕咚”一声，好像被绊了一跤。
“怦怦怦！”
“开门！不开闯了啊！”
恶作剧成功，武文斌再敲一下再叫一声，然后想缩头回自己房间，他正转身想走，忽然发现有两个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一高一矮，两人都穿着黑西装。
“你们……”
武文斌刚刚张口，房门开了，门口站着脸色煞白，光着上身的罗曲家：
“武文斌！你个狗东西……”
罗曲家刚刚出声开骂，武文斌身后的大个男人吱声了。
“你们两个，谁是罗曲家？”
武文斌也有点傻了。
“我靠，罗曲家是不是惹了黑社会，人家寻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