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电话给朵朵,我自然想见她,我要有人聊聊,我有很多要跟她聊,其中之一就是我的朋友李非,或许她也了解一点情况,很有可能,她已从夏薇那里听到。
跟朵朵的关系,跟她在度假村第一次肌肤之亲后已经过去了二个多月,街上的树丛越来越绿,白天越来越长,空调和冰激凌的广告满眼满耳,我的工作从一个项目换到了另一个,我办了一张健身卡,我原本打算一礼拜去它个三天四天的,但后来发现去两次已经算是好的了。我还理了两次发,最近一次我让人给我剪得短短的,我等待着夏天,其实它已经到来。我还等待着别的什么,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已经有好几年了,这样的感觉总是围绕着我,好像有什么在我要去的地方等待着我,好像我在等待着有什么向我涌来。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是某种欲望吧,某种欲望在作怪。
七月下旬的一个晚上,朵朵到我这里来,她在我这里待了一夜,这是她第三次到我这里过夜,而这之前我们已经有三个星期没在一起了,我指的是身体上的亲近,就是见面也屈指可数,她说她忙,活动多。我也忙,但我没说出来,我不会因为忙而不和她见面的。那天后来我们搂在一起睡着了,一直睡到大天亮。那天我去上班,她送我,出租车一直开到公司楼下。
接下来有一个多星期她没有给我电话,直到今天我打电话给她。
她说她在外地,她去玩了,去旅游,在某一个地方,她说,她也许可能要待一段时间,几个星期、一个月,她要避开上海的炎热。
我说,没跟我说啊。
她说,很突然,临时决定的。
我没问她和谁出去的,几个人?我想问来着,但我没问。我说,嗯,好的,玩得开心点,记得给我电话。
她说,等我回来吧,等我回来打给你。
我听得出来,我明白,言下之意,这期间,我也不要打电话给她。
我怅然若失,我闷闷的有那么一阵不短的工夫。她没跟我说她在那里,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回来,我没法刨根问底,一向我们俩都是这样的,都是这样不紧追不舍,不喋喋不休,在对方欲言又止的时候适时的打住,我感到这样很好,我感到某种需要的空间,主要是我真切地感到朵朵需要这样的空间,她比我更需要。但我现在感觉不好,有些坐立不安,肯定是非常难受。
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克制住要拨她电话的欲望,我觉得——虽说是隐约——但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像是一首流畅动听的乐曲突然出现不和谐的音调,打乱了节奏,就是那种不正常的节奏,连续流畅的乐曲倏然串音走调,有人无所适从,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不知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这是于我,于她,我不得而知。
有些事情让我产生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很多人说,女人做事常常是没有理由的。我觉得,其实是有理由的,只是这种理由常常叫人感到无理。我接触过一些女人,但像朵朵这样捉摸不透的还是第一回见,我感觉她是个有想法、注意自己一言一行的女人,如果她不是,那她就是一个无心无计的女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她到底是两种之中的哪一种呢?这叫我苦恼不已。
我回想我这一段时期以来与朵朵交往上的行为。我想,我不应该一直摆出这样一种态度的。我不应该摆出一种看起来自信大方的态度,像是一种爱她信任她的姿态,像是一种要给予空间不是死缠烂磨的那种样子。我其实是心里不愿意这样的,我以为这样的男人很酷,我以为她喜欢这样的行为方式,我以为这样的男人她一定会喜欢。而这样,我很累。
我应该天天给她打电话,问候她,发甜腻的短信,在她家的楼下等她,送她去上班,陪她逛商店,常常的送她礼物,附上鲜花与卡片。两天不见,我便应该想法设法的出现在她面前,使出一切手段叫她感到有一天如果我们没有见面,那对我来说这一天便没有意义,就如阳光没有出来,天没有亮。最起码必须让朵朵感到我们天天见面是一桩极为正常的事情,而两天不见,我就会抓狂,而她会因为这种习惯突然中断而生出一种思念、若有所缺、进而对我发出召唤,否则她也便会无所适从,感到这一天的生活缺了什么,有件事没做,想啊想,什么呢?于是她自然的想到了我。我应该想法设法让她明白我的意思,这就是——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的考虑——让我们成为一对真正的情侣,一对必然有发展的、走向某个目的地情侣,而不是逢场作戏,她也许没想跟我做戏,但她肯定也没有要与我确立关系的打算,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在这几个月里,我们的关系深入了,我实现了我作为男人的梦想,这种深入所带来狂喜和颤栗是我期望的是我未曾料到的。当我们的身体达到高潮的时候,我以为我们的心灵也在相连,是的,绝对心灵交汇。可也奇怪,常常在事后,在我们俩分开的时候我又感到这样的相连被割断了,我像是被割断了与爱情、与生活的紧密联系,我有一种不连上我就无法活下去的感觉。于是,我心灰意冷,想着该采取行动,想着各种各样的行动办法,以求在这种已经深入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升夯实我们的关系,一种更深入的关系,超越身体的了解,一种对未来的共同期盼。但没有。
我采用了很多手段——直接的、迂回的、旁敲侧击的、模棱两可的、似是而非的——想对她有更多的了解,虽说我也知道了一些,比如她二十二岁、她家位于上海的哪个区域、她的一两次恋爱、她的学历等等,但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那种真正促膝交流、敞开心扉、涉及我们共同未来的谈话,更不用提这一类的事情了。我指的是我们长久的某种关系的确立。
朵朵言语不多,像是不愿更多的谈论自己。直到现在我对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的童年、她除了夏薇之外的朋友都一无所知。对她是否喜欢这份工作、挣多少钱、对未来的职业上有什么样的打算,还有她的爱好、业余生活等等,我都是全然不知。
很多时候都是我在滔滔不绝,我知道我不是在自说自话,但肯定是有去无回。朵朵听着,沉默不语,我觉着应该激起她回响反应的时候,而时间往往在她无言的微笑中流逝了。
但不得不说,我也喜欢这样的静默,默默无言,对视,微笑,移开视线去注视不在眼前的景象,漂浮思绪达至不可及的地方,这一切我也喜欢,更感到无可比拟的惬意。
于是,在如此的惬意中,在如此的静默与遐想中,时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话也没出口,我跟自己说,没关系,还有时间,大家都需要时间,肯定有什么在某个时间里、某个空间中等着,肯定的,绝对有。
然而,眼下,我必须等着她回来的时间,我估摸着哪一天会是她回来的日子,八月中旬、八月底、九月初?我懊恼我刚才没有问她一句,也许大概,大概也许你会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想,这段时期,我该做些什么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排遣我对朵朵的思念和一定会有的杂七杂八的猜测与嫉恨。
工作是肯定的。其它的倒也有那么一些。
说的是艾可可。
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艾可可她扛不住,她必然被人俘获,或许是她俘获别人也说不定。
说的不是我,是她与老板。
“嗯,去了一次,他家里,他硬要我去,车子开到家里门口。硬要我上去坐一会。”艾可可说。
我与她在地铁里,刚从客户那里出来。地面上炎热,阳光横扫一切,而在这地底下,为了快速移动而掘的地下通道里,凉爽,呼呼的风声伴随着嘁哩喀喳的车轮声。
我现在明白,她为什么要叫我一起去客户那儿,她是要告诉我。
我颇带意味的盯住她,她回看我,装出没什么事儿的模样。她脸色红润,嘴唇撅着,眼光中透着正回看那天情景的意思。
我说,“事情办啦?”
她转开目光笑,嘴里说,“什么啦,办什么办。”
我说,“到他家里你还逃得掉啊。”
她说,“我不想去的,可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我说,“不是办了吗,还要怎么办。”
她瞟我一眼,再一次笑。
后来我们去了麦当劳要了饮料坐在那里,空气很凉爽,身体冷却下来以后绝对想不到外面的炎炎夏日。
我问,“感觉如何?”
她横我一眼,说,“问这个干吗啦。”
她以为我问的是身体上的感觉。我说,“我问你是与他的关系,是感觉一时兴起还是有作长期打算的意思?”
她说,“你说谁啊?我啊?”
我说,“他。”
她说,“不知道,又没有谈到这个事情。”
我说,“感觉呢?感觉他是玩玩的,还是对你有比较正式的想法?”
她认真思索起来,“嗯,看不出。”
“看不出什么?”
“看不出他玩玩的意思,最起码现在看不出。”
我说,“对你可以吗?”
她点头,“蛮好的,天天早上晚上打电话给我,礼拜六就叫我到他那边去,还烧饭,晚上就出去陪我逛商店。”
“帮你买了不少东西吧?”
“嗯。”
我沉默片刻,又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你上次跟我吃饭后的那个周末。”
“已经好几个星期啦。”
“嗯。”
“那你们不止一次了?”
她抿嘴而笑。
我说,“现在问你,这个,这个感觉怎样?”
她说,“什么呀?”
我说,“就这个呀。”
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很懂的。”
我说,“你不要说你是第一次啊。”
她说,“不告诉你。”
我说,“这种男人经验很丰富的,学到很多东西吧。”
她说,“怎么这么阴暗的啦,老盯住这种事情。”
我说,“好好好,我不问,人家没盯住这种事情,就我盯住。”
她说,“男人是不是都是差不多的,首先想到的,先要解决的就是这种事情?”
我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
她笑,颇为认真地说,“是的,你是的,你跟他不一样。”
我说,“哎,别把我跟他比好吗。”
她稍有不安的扫我一眼,似是要看出我的心思。“你是我阿哥,谁能比啊。”
我笑,想她倒还挺敏感。我说,“原来我觉得自己还有优势,现在看来没了。”
她说,“别瞎说,阿哥不一样的好吧。”
我说,“这事情你不要跟他去说啊,我跟你的事情。”
她点头,“嗯,知道,你放心,这点事情我懂的。”
我笑,说,“你一会什么都懂了。是不是这段时间一下子懂了不少。”
她装模作样的用力点头,“嗯,是的,很多,懂了很多。”
我说,“跟你阿哥说说,学了点什么,学了点什么功夫?”
她笑着嗔我,说,“又来了,不要说这个了好吗。我还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呢。”
“什么事情?”
“他叫我别做了,不要在这里做了,辞职。”
这我没想到。我说,“为什么?”
“他说两个人在一起不好,说他是老板,这样不好。给人家知道他说他不大好处理。”
我说,“现在好像已经有人知道了。”
“是吗,谁知道了?知道的人多吗?”艾可可问。
我说,“也不是确切知道,估计是猜的,从老板对你的态度中有点看出来。”
“你听到他们说啦?”
我说,“也是瞎说罢了,开玩笑说说。”
她说,“要是人家都知道怎么办啦?”
我说,“有什么难办的,管别人什么事。”
她说,“很怪的,以为我存心要跟老板怎么样呢。”
我说,“你不存心的,你被骗啦。”
她冲我瞪眼,做生气状,“不跟你说了,想跟你商量事情你就这样子。”
我说,“好,好,我不对,我错了,你继续。”
她说,“在问你呀,他叫我不要做了,我怎么办?”
我说,“听起来他好像打算跟你交往下去,否则叫你别做干吗。”
“他说,他再帮我介绍一份工作,这样免得公司里的人背后说,他说,这事总有一天要给人家知道的。”
我说,“这倒是,在一个公司里,瞒不住的。”
艾可可说,“你说我怎么办啦?”
我说,“你自己呢?你自己什么想法?”
她说,“吃不准,不过我自己觉得我在这里做得蛮开心的。”
我说,“有一点,你要是真走了,我们的联系就少了,到最终肯定就没联系了。”
“不会的。”艾可可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我找你,我们说好,每礼拜见趟面。”
我笑,“你以为谈恋爱啊,做得到吗。”
她跟我笑,说,“我做得到,肯定做得到。”
我想,真是一个天真认真的姑娘。我进一步想,或许我漏掉了什么,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把这当做失之交臂,后悔怎会如此地让她擦身而过。
我说,“这事情还是你自己考虑吧。不过,我觉得,不管你跟他好下去还是暂时的,不在一个公司肯定好过在一个公司。反正他再帮你找份工作,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再说,如果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你在,很多事情对他来说也确实蛮难处理的。”
她低头想事。看得出来,我的话对她还是有点作用的。
有个念头也在我脑子里转,我想,我是否也把朵朵的事跟她说一说,但要开口的兴致终究没有这样的大。我想还是不说了,说不说都一样,我自以为,我的烦恼没有人可以解决。
看来艾可可的决心已定。我本来以为她会为与老板的交往而犯愁,会为这种与老板无法定义的关系而犹疑徘徊,内心自责,顾忌别人,害怕闲言碎语。但不是,她越过了障碍,将这一切甩在后面,她考虑的是如何继续如何发展。
我想她一定会离开这个公司,她其实是个非常有主意的姑娘。
他们的事后来公开了,在艾可可离开前公开了。不是大声宣布,是不知不觉中大伙都知道了。
在艾可可与老板的关系慢慢地公开前,有个女人找到了我。我开始以为,她是为了别的事,她找我说的也是别的事,后来我明白她是因为老板与艾可可的关系而来找的我。
她是来打听消息的,我以为这事她早知道。
吴柳黛让我陪她到一个客户那里,出来后,临近中午,她说,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们在一家雅致豪华的西餐馆里坐下来,中午时分,这里的食客比料想中的多得多,大多是些二三十岁的男女,穿着时髦清凉,挂着矜持优越的表情。
吴柳黛点了一份,我跟着她也要了一份,还来了一瓶葡萄酒。
我们东拉西扯的聊起来,主要是她在说,我附和。吃到一半的时候,她问起了艾可可,她是以我和她开头的。
吴柳黛说,“你跟艾可可是不是……,这小姑娘对你好像蛮有意思的。”
我淡然一笑,我说,“没,没这个事情,什么意思也没有。”我想跟她说艾可可跟谁有意思,但我忽然觉得这事不该从我嘴里让她知道,我说,“我们只是关系还可以,她像小孩一样,叽里哇啦的,蛮好玩的。”
“小姑娘长的好看,身材也是男人喜欢的,你不动心啊?”
我呵呵笑,我说,“这事情好乱动心的啊,一动不是要动出事情来。”
她说,“年轻人怕啥,我看你们两个蛮合适的,郎才女貌,年龄也相当,比你小几岁啊?”
我说,“四五岁。”
她说,“年龄也配,是不是不声不响已经有动作了?”
我说,“没没没,这事情不能瞎说的,绝对不可能的。”我暗想,她不会是要帮我们从中撮合吧。
吴柳黛向我露出从容关切的笑容,“怎么?你看不中人家?”
我说,“没有没有,不是这个问题。”我想,要澄清我与艾可可的关系太容易了,但我觉得还是从我自己这边着手。我接着说,“这不是看得中看不中的问题,上来就没有这种可能性。”
“怎么了?”
我说,“我有女朋友。”
吴柳黛恍然一笑,“是吗,保密工作做得好啊,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啊。”
我说,“也是到了这里以后才认识的。”
她说,“是公司里的?”
“不是,不是。是工作上认识的。”
她好奇心大增,“是吧,工作中认识的?谁啊?我认识吗?哪里的?说来听听。”
我说,“就是第一天上班认得的,拍照的那个模特。”
“上过我们杂志?”
“嗯,第四期的。”
“可以啊你。”吴柳黛拖长音调,含笑吃惊地看我。“看不出啊张小龙,有两下子啊。”
我说,“没没,碰巧而已,现在只是刚刚进入状态,以后怎样还说不准呢。”
她说,“看不出,有两下子。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想到的,我们张小龙本身就有这个实力。”
她的话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她问我,“很漂亮吧,是不是特别漂亮?”
我说,“还行,你应该见过,从杂志上看到过。”
她说,“想不起来,你回去拿给我看看。没想到,公司里没人会想到,你把我们杂志上的模特弄上手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什么叫弄上手了,是谈恋爱。”
她也笑,说,“哦,对不起,我这话太粗鲁,怎么好用这种词语来形容你们的关系。”
我说,“不过也有点这么个意思。”
她仍看着我,笑意挂在她脸上,“不,是恋爱就好好恋爱,认认真真,不要像现在社会上的有些男人一样,随随便便,只晓得游戏。”
我低首不语,接受教导的样子。
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她说,“来杯咖啡吧。”
她要了一杯卡布奇诺,我来了一杯纯咖啡。从陆地玻璃窗望出去,外面阳光亮得刺眼,而这里,我坐的这里面,光线柔和,空气清凉,店堂里的色彩、线条、图案、桌椅,每一样都显得那么精心别致,扫视一眼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光鲜清爽,低声浅语,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我啜着咖啡,心情变得平静悠闲起来,宛如置身具有相当层次的场所,工作也成了一种展示和娱乐了,真是感觉良好,美不可言,我想,如果经常像这样的上班,那可正是一桩美差了。
吴柳黛又跟我提艾可可。她说,“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跟艾可可有可能嘞。人家都在这么说。”
“我知道,我知道有人在这么说。其实我自己心里有数。”我想说还有另一种说法呢,你不会不知道。但我没有说出口,我以为她或许不愿意听到这种事。
她说,“我总觉得艾可可好像看上你了,有时候她的动作看上去很明显的。”
“她就是这样的人,跟谁比较好,就表现得很明显,其实并没什么想法。”
“是吗。”吴柳黛停下里,用小勺搅动她咖啡杯里的白色泡沫。后来她又开口,“你听到过她跟谁比较近啊?”说完了这句话,她抬起眼睑注视我。
倏忽间,我悟到,这句话她憋了一会了,她兜来兜去,要问的就是这个。有可能,如果她得到我跟艾可可的关系的明确回答,她就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
我一副无知的笑容望着她,她目不转睛,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慢慢地,我感觉自己的表情转化了,难为情的意思很明显,这时,我的表情告诉她我知道一些什么。
但我还是装糊涂,我说,“跟谁啊?”
她说,“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应该比我消息灵通。”
我决定不再扛下去,我说,“听到一些,不过,你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以为有人会把这事说给我听。”
她无意中的这句话使我明了也许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也觉出她并不介意别人可以意识到她也许曾经有过的事。
她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有多少时间?”
我说,“一二月吧,我知道有一个多月了。”
她问,“人家说给你听的还是你看到的?”
我说,“没人跟我说过,我也没看到过。我从来不跟人说这种事。我只是自己感觉到的,后来我问过艾可可,她没有否认。”
她掉开视线,说,“弄得不好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
我不出声,我明白,此时没什么好说的。
她端起咖啡,喝之前,她说了一句,“你知道他们到什么程度?”
我说,“应该有点程度了。”
她说,“你直接说,我又不是小姑娘,过来人。”
我笑,说,“具体我真的不知道,艾可可也不会把细节说给我听。”
她跟着笑,像是责怪自己太想知道了。
她说,“我本来还以为她跟你呢。想不到她搞上老板了。”
我说,“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老板先找的她。”
吴柳黛说,“这肯定的,这小姑娘要自己找上去还做不到。”
我们静默下来,吴柳黛拿小勺不断的搅动咖啡,我呢,喝咖啡,扭头打量四周的男男女女。
她说,“我问你这事情你不要去跟人家说啊。”
我点头。
她说,“你也不要瞎想,以为我打听他们的关系就有什么事情,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显露笑容,表示她只是为了有趣好玩,她继续说,“我问过老板,他不承认。所以确认一下。我再去问他。”
我说,“你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现在人人知道,就是没公开说罢了。”
我说,“听说老板离婚了?”
她说,“嗯,好几年了。”
我说,“老板平常跟女人的事情多吗?”
她笑起来,“男人嘛,又是单身,肯定不会少,不过跟公司里这好像第一次。”
说完,她似是意识到什么,看我。
我笑,她也抿嘴笑,随即垂下眼睑,一副你知道了,我知道你知道的模样。
我不由得想到,她肯定是想到了自己,算上她就不是第一次了。
我在想,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有没有关系,看来像是没有,已成过去时。如果有,那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吗?我突然又想到,他们十有八九还是有某种联系的,极有可能她对老板仍然抱有某种期待,带着某种等待,否则的话她又何必来问我老板和艾可可的事,对了,我这时突然意识到吴柳黛她是带着一种要确认的意思来问我的,我真笨呀,我早应该看出这一点来。
我眼睛看着吴柳黛,此时,我真想问问她,问问她和老板的关系,他们眼下目前的状况,不要他们仍然正在进行,喔欧,那会是一种什么状况,太**了吧。
我的心里不由得变得不安,为某种复杂,又有嫉妒和酸涩升腾起来,为艾可可,为吴柳黛。
“你这样看着我干吗?”吴柳黛问我。
我咧嘴要笑不笑,“啊”一声,我似有点恍惚,沉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在乱想什么呀?想什么?”
“没有,没想什么。”
“你是不是听到人家乱说什么了,别去听人家乱说。”
“什么?人家说什么了?”
她笑,嗔怪的看我,说,“你装,你就跟我装。”
我笑,我下定决心问她,我说,“那有没有这回事?有吗?”
“没有,现在没有,早就没有了。”
我明白她这种层层递进的回答方式,我微笑。
她又说,“我才不会搅在里面,我能做这种事吗。”
这我相信,我说,“就是有点伤心,有点失落。”
“没有,我也不瞒你,是过去式,我只是问问,想确认一下。”
“那就是有了?过去?”
她微笑不吱声。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问过他吗?”
“我不想问,没意思。”
“受伤害了?”
“没有的事,我这种人谁伤得了我,刀枪不入。”
“也是,老法师,经历太多了,什么没见过。”
她笑,“你真坏,把我兜进去。”
我们俩微笑垂下眼睛,就这样沉默了一会。
我说,“感觉老板对艾可可有点真的,他要她辞职,好像要与她交往下去,有点要把她弄回家的意思。”
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把真相告诉她。
“这样的小姑娘他当然愿意咯,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就喜欢小姑娘。”
“可是,我有点搞不懂,像你这样的,这么,这么漂亮优雅,又能干,”我恭维她,“对他来说应该正好,怎么会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我觉得奇怪,有点想不通。”
“这你就不懂了吧,像他这样的男人就喜欢年轻的,嫩的,让自己觉得青春还没跑掉。”
“是吗。”我顿一顿,说,“不过,或许这样只有好,对你来说只有好,我觉得你要跟他,不好,有点委屈,你应该有更好的,应该有更好的男人配你。”
她咯咯笑出声来,“你在安慰我,倒变成你安慰我了,这有点不对呀,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小年轻来安慰我。”她接着又是一阵笑,像是真的为眼下的情形感到好笑。
我不好意思,嗫嚅道,“我是真的这样想的,真心话。”
“嗯,嗯,我懂,谢谢你。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蛮遥远了,即使没有别人,我与他也没有可能,走不到一起,你应该知道的,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不想再轻易嫁人,没有真正我喜欢的,我可不会再掉进去,结婚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她的眼睛看向我的后方,似乎看到一段过去,涌起一种感慨。
我看着她,不说话,这种事我没法发表意见。
她说,“哎,你好像对我还蛮了解的,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离婚了,有人告诉你很多吧,告诉你乱七八糟的事。”
“像你这样的,背后肯定说的人多,那是大家都仰慕你。”
她喜悦娇嗔的眼光看我。
我说,“我是进来几天后就听说的,不过,你放心,绝对没有人乱说,没有乱七八糟的。”
“有也没什么,我是怎样的人就是怎样的人,大家又不是看不到,再说了,我也不会受这种事的影响。”
我点头,我觉得她确实是这样的人。
我们继续聊下去,她更多的向我说到了自己,她说她离婚已经四五年了,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孩,女孩跟她一起,她们两人住在一套大房子里,生活过得很开心,无忧无虑。
从她的话中,我听出来,她生活优裕,拥有相当的资产,她根本用不着为自己和女儿的生活担心,她现在活着的目标就是要开心,要单纯,要好好的培养女儿。
说这些的时候,她有那么点显摆的味道,仿佛要特意让人知道些什么,要让我知道些什么,但是她的神态表情又是那样的自然,好像这些又统统不是她感到骄傲优越的重点,她有自己的生活追求,有自己的准则。
这样聊着,谈话又转到了我身上,她问我和朵朵的关系,进入到哪个阶段了?我对她有什么打算?对将来有何种样的期盼?
我用隐晦又明晰的语言向她坦白,我说到了我心中的某种强烈,还有驱散不掉的疑惑和忧虑,我说我吃不准和朵朵的关系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会走到哪一步,我没有把握,甚至我眼下都无法确认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她给我总结说这一切源于我的自卑,我内心承认她用词准确,其实是我不愿说出这两个字。
我把她当成了一个倾诉苦恼和忧烦的对象,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似的人物,说到紧要处我内心涌起某种冲动,喉中哑哑的,肌肤上掠过阵阵的颤栗。我真想毫无羁绊忌讳的向她抖落我心里全部的烦恼焦虑,不仅是关于感情的,女人方面,甚至是工作、金钱和未来,但总的说来,我是差不多做到了一吐为快。
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强烈凶猛的冲动,要把自己的一切袒露,面对一个女人。
她温柔体贴的安慰我,一双眸子含着笑意赞赏的凝望我,仿佛她理解我的全部想法,看到了我心底里的全部心思。
她跟我说,她不看好我和那个姑娘,那个叫朵朵的姑娘,她断言朵朵姑娘不会和我有很长的路走,她说这样的姑娘不适合我,她只是我对某种幻想,某种虚幻目标的追求,是一种发烧,高烧,烧完就完了。
她下断语,肯定是这样的,不信你等着看。
她说,我不应该这么投入,可以稍稍的脱开一点,或者就当是一个经历,一次游戏,一种销魂的体验,男人往往是需要这样一种体验的。过个几年,我很可能就会这样想,就会用另一种心态来看待这段经历。
她说,这样的话,我或许到时候就不会受到很大的伤害,不会把它当成一件要死要活的事。
她轻柔体贴的言语,成熟洞察人生的神态眼神令我频频点头,但我暗地里更有触动的是她妩媚关怀的笑容,风情娇美的姿态,这些种种,使我的眼光仿佛黏在了她身上,被她吸引,似有迷醉,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