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职场狂想曲(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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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朋友的麻烦

我又跟我的好朋友李非见面了。从那次度假村回来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我没有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有打给我。我感到有些奇怪,时间长了点,超出了我们以往的习惯。我呢,工作比较忙,还要抽出时间去想朵朵的事——我跟朵朵的状况有点说不太清楚,说稳定吧,因为没出什么事,我们一两个星期见一次面,基本上每次都做爱,我们有时去吃饭,有时去购物,有时就是坐在咖啡馆里互相看来看去,间或欣赏窗外的景致。说不稳定吧,她现在主动打给我电话的时候少了,见了面也很少谈论彼此,七聊八聊的事后总让我觉得空洞无物,没有拉近我们的距离,我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我不能要求太多,有些事情只有慢慢来——也许是我目前的头等大事搞定了,我就忘了给朋友打电话了,至少是疏忽了,这不行,哪能这样呢,我到现在连谢都没谢过人家。

我给他打电话,我说,忙什么呢?朋友。怎么没有声音啦?

他说,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女人到手了就顾不上朋友了,只晓得自己快活,连消息也不想给了。

我笑,说,是我不好,主要还是工作比较忙,新的项目又开始了,老板这次盯得紧,是他想要弄大的关键一步。我问,你呢?忙吗?

他说,忙,还有点麻烦。

我问,怎么了?

他说,出了点问题,正在想办法解决。他又说,电话里说不清,见面说吧。

我们约好吃午饭,然后找个地方泡泡澡,蒸一蒸,好好聊聊。

和李非见面聊天,我总有一种舒服盼望的感觉,两人待在一起,默契开心,大家一顿胡侃神聊,倾诉发泄,抱怨得意,于是心中开朗了不少,生活也像是增添了不少意义。就是不说话,也是非常的悠闲自在,像是觉得人生的享受也不过如此了。我想,真正的好朋友就应该是这样的吧,就像从古到今说的,知音难得,就是不在一起,想到有这样的朋友,心中也颇为欣喜,还不免要遐想未来长久的友谊。

我先到他的公司,走进去,我发现气氛不对。他公司里的人不像往常我见过的那样轻松随意,没有人大声的跟我打招呼,也没有人说笑话、互相打趣,一个个神情凝重,专注或者呆滞的看着自己桌上的电脑屏幕,看见我,有几个人抬头冲我点头微笑,静静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从前他们可不是这样,以前他们好像觉得办公室里不热闹就像是罪过一样。

李非在房间里打电话,他跟我点点头,继续他的电话,我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在电话里跟人谈钱的事,拖欠、利息、漏洞、亏空,先还多少,再还多少。他的口气无奈,像是在求对方,往日我很少听到他在电话里这样跟人说话。

我想他是遇到麻烦了,是不是做了什么投资亏钱了,看起来亏得不少,连他外面的同事脸色都变了。妈的,有什么麻烦比遇到钱的麻烦更麻烦的了呢。

他搁下电话,对我一笑,有那么一点苦笑的意思。

我说,哪能?出什么问题了?

他叹口气,说,烦啊。他站起身,说,走,吃饭去,吃饭再说。

我们到外面,他跟一位小姐说,有人打电话找我,就说我出去了。手机没带,不要叫他们打我手机。

小姐点头,很明白的表情。

我们到他公司对面的一家饭店,这家饭店是他定点用餐的地方,我以前跟他来过几次。进了门,我们直奔靠里的一间包房。坐下来,他说,来点酒吧?

我说,行,喝点,反正下午也不办事。

一位胖胖的女的进来,像是经理一类的人。笑嘻嘻的和李非打招呼,说,今天想吃点什么?

李非说,你安排吧,就我们两个人,老同学。来瓶半斤装的白酒。

那女人又跟他聊了几句饭店里的事情,听起来好像是李非对他们饭店里的人事状况非常熟悉,这个人跳槽了,那个人出去单干了,他都能搭上几句。

胖女人走了,年轻的女服务员和李非也熟,笑吟吟的叫着李经理,摆上冷菜,帮我们斟酒。

透亮的液体斟满了小小的酒杯,李非端起来,说一声,来,便一饮而尽。我也随着喝光,呼出一口爽快的声气。

我们各自夹了一口菜。我说,“怎么?生意有麻烦?”

他摇摇头,连续不断的吃菜。我给他倒酒,又满上自己的。

他说,“麻烦?不止是麻烦这么简单。”

我浅酌一口,想他除了亏钱还会有什么样的麻烦,亏大了还是卷入了不法的买卖当中?

他说,“知道风险投资吧?”

我说,“知道啊,有人不知道吗?”我能不知道目前这最流行的赚钱行当吗。但我明白,这可不是一般人玩的,这其中不仅有眼光的问题,更有身价的问题。“怎么?”我问,“投错方向了?”

他自嘲地一笑,“投错方向倒好了。”他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继续说,“现在比较起来,就是投资亏,也亏不到什么地方去。”

我有点听懂,也有不明就里。我想问些问题,但又怕不合适,他与我从来没有详细谈论过他的买卖,我也从没有仔细向他了解过。在我感觉里他的买卖太大,已经到了不适合了解太多的地步。

我说,“你不会卷入到什么高官的案子里去了吧,没听说你搭上什么高官了呀。”

他笑,说,“我这种生意高官不感兴趣,太吃力了,费脑筋。”

我又帮他倒酒。他拿出烟,把烟盒扔给我,点上后,又把打火机推过来。

他说,“你知道我的钱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点烟,抬眼看他,等他告诉我。

他说,“大部分都是从别人那儿集资来的。”

我知道他做的是金融、投资一类的生意。炒股票,怂恿别人买进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市的原始股。听到他的这句话,我明白得更多了。这人一点,那人一点,告诉别人能挣钱,有利息,于是给的人越来越多,于是雪球越滚越大。难道现在夏天了,阳光太猛了,雪球融化了?

我说,“是公司还是个人啊?”我其实有点明知故问,但我期望他是从公司那儿弄来的钱,这好像看起来麻烦小点,公对公的投资行为比起那些一个个、无数的个人来说好像更具有合法性。这我不懂,但我感觉是这样。

他说,“个人公司都有,个人多一点。”

好了,我已经看到了实质,他麻烦的实质。漏洞,越来越大的漏洞。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一时想不到怎样安慰他。

他说,“现在有人在查。我上个礼拜听说的。”

我说,“有人找过你了?”

“没有。”他说。“找我倒好了,也有点方向了。”

我说,“打听打听,托托人,花点钱。”

他不答腔,掸掸烟灰,给自己的空杯子倒上酒。我明白,他的办法一定比我能够想到的多。

我说,“那些给钱的人都是自愿的吧?”

他说,“不自愿我去抢过来啊。”

我笑,说,“自愿还说什么啊,他们不就是想挣更多的钱吗。”

他说,“这跟自愿不自愿没关系,出问题就是问题,弄不好还送你一个诈骗的罪名。”

我心里顿了顿,我想,这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说,“搞什么搞,跟诈骗扯得上吗。诈骗是骗,你又没骗他们,都是自愿的,什么东西,什么价钱,都事先告诉他们了。挣不挣钱不是像炒股票一样,谁保证啊。”我嘴上这样说,其实说实话,他公司的具体操作手法我还真不知道。

他一笑,没有接我的话。我看出来,我说的跟他的事情相差得太远。

我又说,“现在怎么啦,亏了?还不上啦?还是让你花了?”

他说,“现在亏掉还是花掉已经差不多了,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我们静默下来,互不对视,看着桌上的菜肴,默默地喝酒、抽烟、吃菜。我想问他如果……,结果……,但我没敢问,我希望情况还不至于如此。

我终于又开口,我说,“他们怎么会给钱的?通过什么渠道给你?”

他说,“开讲座、推荐会,还有打电话,招募投资人。”

我说,“他们就给了?”

他说,“很多人挣到钱的,最早的时候他们还挣了不少呢,否则有人会相信我。”

我说,“你自己呢?投资有回报吗?”

他笑,明显觉得我什么也不懂。“投资挣的钱对我来说已算不得什么,这么多人给钱,投资挣钱还算什么。”

其实我心里明白个大概,就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很有可能,他真正的投资很少,至于那些投资分红,估计就是拿后面的钱给前面的人。

我不知道在他那里来去的钱具体是多少。但我能想象,拥有这么多钱、每天有成叠成捆的钱进来会是怎样的心情和想法,肯定是一切都已不同,与别人看到的不同,与自己过去以及原有的肯定是迥然不同,一切突然变了,周遭的一切,光亮程度、色彩、时间和空间,甚至是周围人的形体面貌都陡然发生了变化。他对未来的看法和期望一定也是自然的增强膨胀。他一定以为这些钱能带来无限的未来,一定能招来更多的财富,即使现在没挣钱,亏了,花了,用了,但有一天,某一个机会准保会出现,手里捏着这么多钱,还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抓住一个机会,那就是翻身,飞跃,到时候,全部问题就可以一揽子解决,从此便无忧无虑,进入正常的轨道。想来,这一类的想法我自己也时有发生,只是规模要小得多,牵涉的人也无甚堪忧。

我真想问问他,那些钱他不会全花了吧?花了多少?但我问不出口,这一类的文明礼貌我还是有的。

我说,“来得及吗?想办法解决?”

他耸耸肩膀。

我说,“先想办法堵住查的地方,去找找他们,主动跟他们谈,看有什么办法自己先来解决。”

他说,“正在想办法。一点大头先解决掉。”

我们再度陷入沉默。现在我们小口的喝酒,大口的抽烟,桌上的菜也像是想不到吃它了。

我想再问点什么,但又觉得不管问什么,都有点不合时宜。

我问,“这段时间跟夏薇怎样?这个事情跟她说了吗?”

他说,“晚上天天在一起。说给她听了,她比我急,拼命帮我找人。”

我说,“是吗。可以啊,这倒不容易。”

他说,“有什么用,真的出了事情,我也没办法跟她再下去。”

“哎。”我说,“你这算什么话,人家想办法,说明人家真心。你这个态度不对。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重新来过,毕竟有基础在。关键,这个时候就看出人怎么样了。不容易的,现在这样的女人少,碰到是你的福气,要珍惜。”

他冲我凄惨的一笑,说,“这样我更加过意不去了,到时候我还凭什么跟人家待在一起,你说是吗。”

我无话可说,我同意他的说法。但我还是开口,“这种事情想法不要太多了,现在人家真心,你就想办法解决问题,好好的对人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了。”

他低头不语。

我说,“下午有事吗?不行叫她出来,我叫上朵朵,我们一起找个地方放松一下,把眼面前的事情先忘记掉。”

他说,“不要了,还是我们两个人吧。去泡一泡,SPA,就在隔壁。好多辰光没有就我们两个人了。说实话,我也不想多说这个事情,她一来,又是盯住这个事情,说来说去的,反而烦。”

我说,“行,那我们就多喝一点,喝多了正好,既能什么也不想,洗起来也舒服。”

我给他的杯里又洒满酒,给自己也倾满。我对他举举杯,他小小示意,我们俩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他说,“你跟朵朵怎样?没什么问题吧?”

我说,“正在进行时,看起来正常,但感觉上有什么地方不顺滑。”

他说,“怎么?什么地方不对?”

我说,“说不上来,可能是见面的次数不多吧。刚回来的那两个星期见得蛮多的,后来就少了,一两个礼拜见次面。”

他说,“花钱吗?是不是没少用钱吧?”

我笑,说,“这个事我是想跟你说说,有点奇怪。我想用钱,想用掉一点,可人家对用我的钱不起劲,你说什么道理?”

“怎么回事?”

我说,“出去逛商店,买东西,我要出钱,她不让出,每次都这样。买衣服,买化妆品,我说我来。她不要,最多让我买个一样两样,说,行了,够了。不要我用钱。你说这算什么路子,吃不准了,摸不透她。”

李非说,“人家喜欢你,帮你节约钱。”

我说,“不会吧,这么体贴。”

他说,“是不是她有意思要想跟你处下去,往正规的方向走,也不在乎你花不花钱。”

我说,“不像,从来没谈过这方面的事。”

“你问过她为什么了吗?”

“问了,我说现在花点钱无所谓的,表表我的心意,你不让我花钱反而叫我觉得不是味道。”

李非看我。

我继续说,“你知道她怎么说?”她说,“我认识你又不是要你花钱的,要找花钱的人不要太多哟,还找你。靠,这话听得我有点不爽。喜欢我吧,好像有点,可我还觉得有点别的什么。”

他笑,说,“你想得太多了。主要是没让你花钱,让你觉得不习惯,心慌了,抓不住人家。”

我说,“也不是没用钱,用了一点,但像她这样的女人我用的这点钱根本不能算钱,从她那方面来说,她好像不希望我用钱,不像有种女人表现出老想叫你用掉一点的意思,反正是在这方面没看到她存心要用掉我一点的意思。”

“呵呵,看起来我们两个人都遇见好女人了。”

我说,“不会吧,有这么巧吗,双双得意。”

他说,“会不会有可能她怕你花钱多,心理负担太重。”

“你说我还是她啊?”

“她啊,她自己心理负担太重,怕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逃起来麻烦。”

我说,“是吗,不要她真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有这种想法的女人到不多见。”

李非说,“再说,我估计给她花钱的人多得是,还在乎你这点,喜欢你,索性就让你少花点。”

我说,“这倒有可能,不过这样我应该是开心还是难过啊。”

李非笑,说,“又开心又难过,复杂。”

我摇头,咧嘴笑,说得没错,确实如此。

吃完饭,我们到隔壁洗澡。那地方够豪华。说实话,自从所谓SPA流行起来,我还没有领略过。我们被安排到不同的房间泡澡沐浴按摩。出来后,我们又回到先前的房间,灯光不亮也不暗,正好介于这两者之间,有点儿迷蒙,或者是有点儿恍惚。我们两个人都懒洋洋的,昏昏欲睡。我们在沙发上躺着,抽着烟,谁都不出一声。

我说了一句,问他,“你这事情需要帮什么忙吗?有需要帮忙的就说。”

他“嗯”了一声。

我说,“如果要周转,五万、十万,我还是可以弄到的。”

他看着天花板,迟疑了片刻,说,“现在不是几十万的问题。”

我说,“多少?”

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不说了,不是小数目。我把我两套房子买掉也不够。”

我说,“几百万?”

他说,“上千,几千万。”

他这一说,我没声音了。吃惊之余,我暗自为他担心,我没想到这个钱数,这超出了我的想象力,这不仅是在他的生意上,也在他目前的处境,我想他遇到的一定不是沟沟坎坎,绝对是悬崖峭壁。

随后我们都一言不发,看上去像是慢慢地沉入了似睡非睡当中。我在想,他是不是能够睡得着。

事情很糟糕,非常糟糕。但我觉得,至少从表面上看李非并没有为自己的事情表现出多么大的烦心和担忧。他把事情告诉我以后,明显的话少了,而我,吃不准什么样的话语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合适的。我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我这样的不言不语、无所作为让我觉得自己没有用处,不能为朋友分担点什么,即使是语言上的,这******让我受不了,这******叫我非常非常的难过。

走出SPA会所的时候我跟他说,“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他一笑,没有看我。他说,“哪天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送你一点东西,把我办公室的东西拿点走。这点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你拿去,算我送你的。弄不好,有可能我会进去一段时间。”

我怔怔的看他,他抬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接着说,“不要怕,不是赃物,不是证据,是一点人家送我的纪念品,有的是我自己买的,放着也没什么用了,到时候也不知道会给谁拿去,你来挑一点,挑你喜欢的。”

我说,“我怕什么。你有什么要藏的,没问题,肯定帮你藏好。”

他笑,说,“我这种事情有什么要藏的?都是一查就能查出来的。真要藏的话,最好把我这个人藏起来。”说完,他呵呵笑,伸出手臂,搭住我的臂膀,我感觉到他使劲用了一下力,随后又松开。他说,“都是一些小东西,我自己不处理,到时候总会有人帮我来处理。”

我说,“算了吧,你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好吗。我相信你会没事,你是谁啊,我觉得你跟大多数人不一样,你运气可以的,肯定过得去。”

他说,“但愿如此,我自己天天在这样祈祷。”

我说,“挑个日子去烧烧香,庙里、衙门里的都要去烧一烧。”

他说,“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到我办公室去,不过等他们下班了,你再把东西拿出去,被人看见不好。”

我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我说,“你不要搞这种不吉利的事情好吧。算什么,这种时候叫我到你那里搬东西。”

他说,“随便你。就算这次结果没事情,我也要搬走,到时候有些东西也要处理掉,你不要,就给别人。”

我暗中吃惊。说,“你不会要离开这里,要藏起来吧?”

他说,“不,不,不会。我能藏到什么地方去,无处可藏。”

我说,“你不要去想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觉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快点想办法,想办法不要让自己进去,钱没就没了,这种时候,钱就不是主要的了。”

他说,“我懂,蹲在外面总比蹲在里面好,蹲在外面最起码我还可以来找你,没劲了可以来找你喝点小酒,乱扯一通,发泄一通。”

他的话说得我感动,心有戚戚。

他说,“好了,我回公司。你呢?”

我说,“我回去。”

他说,“后天我打电话给你,你来一趟。”

我说,“好的。”

前方绿灯,他手一指,说,“走了。”便大踏步的、匆匆跨上斑马线。

我望着他的背影,看他走过马路,身影在人流里闪现,拐弯,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高楼里。蓦然间,我觉得像是那些高楼,无数的高楼将他吞噬了。我想,也许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样发生的。

正是下班的时候,路上的行人、汽车正在逐渐增多,还有更多的人和汽车正准备着钻出大楼,往大街上涌。太阳仍然亮得晃眼,但街上阴影处的面积明显多起来,像是给炎热里的人们添了些许的安慰。我待在阴影里,为这个下午可能会给李非带来的安慰感到一丝丝的欣慰,但我也明白,就像这些阴影一样,对驱散炎热起不了多大用处。

我叼上一支烟,慢慢地走着,想着李非的问题。事情出来了,我这样想着,好像我从前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念头,脑子里好像闪现过他也许有一天会出事情的想法。有过吗?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过,但我觉得自己肯定有过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即使我有过这样的感觉,我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吗?不能,谁也不能,谁也不会在乎,没人会在乎这些一闪而过、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想法,有更多更大的想法要去做,要去实现,我自己也是这样的,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我也照样会这样干的,就是现在,在我听到了他的事情以后,如果有,有如此的机会,我也照样会去干,会放手一搏。关键不是会不会出事,不是可不可以干,关键是可能不会出事,关键是不明白究竟什么算是有事,什么算没事,有界限吗?有确切无疑全世界都明了的界限吗,界限就是幸运,看幸运在不在你那边。

我想,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问题,有什么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叫人无从把握。在我看来,事情有点模糊不清,没有界限,只有大家意会的东西,就这么会事,你懂的。

李非的事情就很说明问题,他能干,有想法,对他所从事的行业眼光独到,他得到了很多人的赞赏,有很多人追随他。可突然,他有问题了,有问题和没有问题好像是有时间来划定的,昨天和今天,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更不知道了。他从一个志得意满的成功有为人士变成了一个惶惶不安不知明日将会如何的迷茫青年。生活真是残酷,有人意识到这种残酷吗?不管是不是意识到,大家照样会毫不犹豫的冲进去。这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成功、为了钱吗?真是这样的话,这也未免太简单了吧,道理太浅显了。其中一定有什么更为深奥的东西。是什么来引导我们的生活,规准我们的生活的呢?妈的,这好像又太复杂了。我边走边想,在人流中绕来绕去,脑子里在跟自己绕来绕去。

我坐了地铁,到了自己那间黑黑的小屋。我想了一路,什么也没想明白。我开灯坐下来,一阵强烈的孤独感突然袭上我心头,由此,我又想到李非,我想,此时,如果他是一个人的话,就算他是在人群中,他心头的孤独感肯定要比我现在来的还要强烈凶猛。我真想给他打个电话,跟他好好聊聊,下午我说的太少了。但我克制住没打,我知道,眼下这种状况说什么都是白搭。我希望他的这件事情快点过去,能够安然无恙的过去,我需要他这个朋友,或许他会倾家荡产。我想,那我们就可以谈谈如何开始,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去找点事情做做,和他一起一定能干出名堂来。

那几天我朋友李非的事情始终萦绕我心,我惦记他,挂念他。我连着几天给他打电话,我没提他的事情,只是七拉八扯的跟他聊几句。他知道我为何打电话给他,明白我在为他的事情担心,每次,等到要挂电话,他总要补一句,目前没事,正在想办法。

天气到了高温时期,气象节目里的高温报告一天连着一天,还预告说这样的天气还有一段日子。公司里的人都希望待在办公室里,打打电话,上上网。但事情并不像期望中的如意,我们到了最忙碌的时期,每个人不得不顶着日晒,穿越烘烤中的城市,在客户之间往来。

而我,就更不用说了,天天汗水要湿透几次衣服。

接下来有两周,我没打电话给李非,我想,真有什么事,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但他一直也没给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