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开的酒肆,其实实在不上台面。
不过他家的酒好,醇厚,开坛十里香。
他家的酒好,但生意不算好。常年一个乞丐在他店里吃喝。因为人皆道:孙三此人晦气,所以轻易更不愿意上他家门,怕惹晦气。
说孙三晦气也是有缘故的。
这孙三,本不是本地的人,说来,还是京城人士。
他从小好赌,赌术却不佳。有一日,与人赌的输个精光。急了,居然把老婆押了出来。结果又输。任人家牵着老婆走了。
哪知到了半夜,老婆趁人不备,偷跑了出来又寻到他。两人抱头一哭,也知京城就此呆不住了,两口子跑到我们清河地界。做做工,日后凑了点钱,便开了这家酒肆。先有个孩子,一场大病,折了。又有一个,也是一场大病,也差点折,奄奄一息的时候,两口子眼含着泪,包裹包裹,准备出门寻个地方埋了。这时门口来个瞎眼的乞丐,这个乞丐拦着他们说,平日到你门上,总被照顾到一口半口吃的,也从来没有说过一个感谢。我现在听见这个孩子一息尚存,也不忍心。你让我瞧瞧。万一活过来也是功德啊。
两口子本来就不甘心,也算抓住根稻草,让乞丐去看。
乞丐看完。让孙三家的去厨房取把菜刀和一些锅膛灰过来。
孙三婆娘不解,不过照做,取过菜刀和锅膛灰来。哪知道那个乞丐,找个椅子先盘腿坐下,手在大腿上比划,也不着急,缓缓捞起裤管,一手摸定一处,一手拿起到刀,就在自己腿上划下块巴掌大的肉来。掂掂也有半斤的样子,然后迅速抓把锅膛灰抹在伤口上,皱着眉头,递给孙三,让他去到用他家的酒,吩咐不加水将这块肉给煮了。道也不需要久煮,煮好之后,分成六份,一天两次,连着三天去喂这个孩子。三天之后,要是不活,也就没办法。
孙三夫妇心下恶心,但也实在没有法子,人家都把自己的腿给割了,便是泼皮,这会也万不至于拿自己的肉开这个玩笑。于是将信将疑,按照乞丐的吩咐煮肉。另一边,忙着帮乞丐包着伤口。乞丐取过孙三家的酒,喝了一饱,然后起身,道声,其他也没事了,就先告辞。孙三家也没想真留。便由他去了。
结果孙家这孩子,吃了乞丐的肉,第一天大吐。第天也是。到了第三天,不吐了。再几日,便活转了过来。不但身体好了,气色也好。
乞丐日后也常来,一瘸一瘸。孙三感激,也请他进来吃喝。乞丐倒也不客气,进来吃吃喝喝。客人见此状。厌恶不堪,生意也就做不起来了。
孙三人老实,不大好意思。婆娘实在憋不住,倒也不客气,一日,乞丐进门,等孙三拿酒给他。孙三不动,他婆娘则从柜上取出十几个钱,放在乞丐面前,道:生意不好,要做不下去了,你去别家吃吧。
乞丐点点头,将钱摸到自己手上,便出去另觅食处。也就不再上孙三门了。
日后,孙三婆娘难产病危。找来的大夫也摇头道是没有办法了。孙三送大夫出门,一出门,便看到那个乞丐立在门外。不声不响。孙三看看他,嘴边的话到底没有说。转身进门,拿刀在自己的腿上也割下一块肉,疼痛欲绝,也还坚持着用酒去煮。还没有煮好的时候,姑娘跑过来说,爹啊,娘已经没有声音了。孙三这会疼的受不了,自己把肉汤给喝了。道:等我不疼了,爹和你出去借钱再把你娘给安顿了。
如今他家的姑娘确实出落的不错。也就不错而已。在他家店里,李老瘸先安排我和小青坐下,一边喊孙三打酒来。他的姑娘端着酒壶过来的时候。
我瞄了一眼,李老瘸死盯着看。直到被我打断,我说,你神神秘秘的,说的是孙家丫头啊,这还叫美女?
我还真以为李老瘸带我看什么美女,这孙家的姑娘,其实早已见怪不怪。毕竟我们常来喝酒。
李老瘸道:世兄,开玩笑,这不叫美女?
我哈哈笑了起来,招呼小青,道,青儿你说,这也配叫美女。
小青?!见他没有搭理我。我侧过头去喊他,你干什么呢。
张小青这才从呆迷中惊醒过来,问,少爷怎么了?
我很上火,道:这种货色至于吗?
我问你,她算美女吗?
张小青低声道:当然不是。
我们家院子里就一抓一大把。
听到没有,一大把。我对李老瘸说。
李老瘸依然不服气,道:你说,她怎么就不是美女。
好吧,我教教你。老李啊。什么是美女。我摇头晃脑的背了首柳永的词出来,这年头,脂粉楼最流行的曲子。想不会也难。
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不是,李老瘸不甘心道:她哪里就不是了。
我背完词,居然没有人捧场,让我很受冷落,我旁顾了一下张小青,依然忘我之状态。伸手就给他脑袋一巴掌。
张小青一吓,忙道:当然当然。
什么就当然了,李老瘸道。
这就是当然。你看女子,虽然眉目上有两份姿色。但这胳膊腿的,去做女相扑还差不多。
张小青附和道:是的是的。
李老瘸不是一般失落。站了起来,嘀咕了一句。
恰好孙三走过来,招呼,张少爷,李老爷。二位好雅兴啊。
李老瘸掩饰住神情,也笑着过去客套,哦,老孙你生意好啊。
孙三说,哪有个生意啊,指着你们大老爷捧场了。
李老瘸道,你就别谦虚了。我今天有个事,找你说道说道,你赶忙收拾一下,待会到我家去,我有话和你说的。很要紧,不要耽误了。
孙三想问何事。李老瘸摆摆手,过来招呼我们,今天也就这样吧。要不二位再坐会,我就不陪了,先回去吧。
说完径直就先走走。我故意道,李老爷这账怎么办?
李老瘸不情不愿,回过头。摸腰包,道:怎么能让世兄破费,我来。说着,手从腰包上松了下来;道:孙三,你先挂着账。到家里一起结。
说完扭头又就走。我一笑而已,示意张小青跟着走。
出门没有走多远。
张小青吞吞吐吐的问我:少爷,李老瘸真要卖孙二娘吗?
我不假思索,道:关你屁事!
远处人影一动,张小青拉我,说少爷你看那人,我搭手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靠在一段破墙上,面目也没有朝我。却站起来一瘸一瘸的走开了。
如今天下不是太安生,就是要饭的多。所以也见怪不怪。
要饭的有什么要看的。我哼了一声。
小青你今天很奇怪啊。
是啊,小青说,出门的时候我踩到屎了,一天不舒服。
我一把推开他,离我远点。别把味道带我身上来。
张小青很识相的往后退了几步。少爷你前面请。
我昂首继续往前。走了急点,浑然不觉张小青半道没跟上,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李一瘸还在脂粉楼等我。
据说有宝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