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时候,菜市上已经满是人了。
红艳领着我来到这里。
我说,买菜的事情安排用人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再说,真要拜了师傅,又何必家里做,直接去松鹤楼就是了。
红艳说,不是买菜。是带你来找厉害的人。
厉害的人,在买菜还是卖菜。
红艳道:你管人家是买菜还是买菜。
我心里忽然满是不屑起来,然后是一阵绝望。
什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是菜市上。
我指着一个挽着菜篮子的胖奶奶说,是她吧,看她走的那几步,颇有太极的风范。
红艳摇摇头,别瞎说。
我又指着一个剥葱的大爷说,肯定是这位长者,你看他运指如飞,凌厉利落,肯定是位高人。
红艳还是摇摇头,说,不是。
我指着眼前刚过的那个流着鼻涕的孩子,夹着书包,显然要赶去学堂,我说,这位一定是了,你看那鼻涕垂涎欲滴,却悬而未决。一定是家学渊厚,有强大的内力在那里。
说着喊,小师傅,我们来比划一下。
那孩子看我张牙舞爪,一下子吓得哭了。
红艳忙去哄他,那知那捣蛋孩子一下子就扑到红艳怀里,反而没完了。
一想到红艳那温暖的怀抱。
我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确实比我高明。
这会又走出两个尼姑。
我刚要说话,被红艳伸手给捂住嘴,道,别乱说了。那师傅在那里了。
哪里?
那里,她手指了出去。
顺着手指指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小老头在肉摊上剁肉。
小老头的项目非猥琐二字不可形容,头发稀疏,五官集中在面目的黄金分割点上,注意,是两耳之间的分割点。若大一酒糟红鼻头,最是亮点,就如同一片肉末溅到鼻子上然后溅开一样。
个子也不高,站在肉案后面。肉案上的肉都快淹没了他的样子。
就冲他,你们红艳楼的姑娘还给他打折。
也不总打折,但听说确实老赊账。
一卖肉的能是什么高手,我说。
红艳笑笑,说,要不我们去看看如何。
于是我们走到肉摊前,那小老头先认出了红艳。手也没有歇着,嘴里已经说开了。
红艳小姐来了啊,稀罕啊。
有什么好稀罕的。来看看你不好吗?
卖肉的小老头说,好的,当然是极好的。这会人多,等会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让你看。
老头的笑容比那堆苍蝇乱叮的肉还腻人,也别说,他话多但手也没有停,转眼一整片猪肉被剁成一大堆肉块。
这会歇下来,才注意到我,道:这位小哥眼熟啊。
红艳说,你不知道他?他是以前我们县大街上张员外家的公子啊。
老头这才想起来,道:哦!张员外家的公子,难怪眼熟,令尊大人在的时候,我可是往府上经常送肉的。
我点点头,当年家里红火的时候,厨房后门那里,排着队来送菜的,只是谁还记得一个送肉的。
老头道:还是那会给府上送肉好啊。一个上午活计就完了,又轻松又赚到钱。还能去照顾下我们红艳姑娘的生意。如今啊,三天也卖不到府上一天用的肉。真是啊。
对了,张公子,如今哪里发财啊,府上可还要用肉的时候,言语一下啊。
红艳说,张公子让我们发财。
他不用你的肉。
老头说,年轻人,是啊,他要用也是红艳姑娘这一身细白肉啊。
然后跟老鼠似的吃吃的笑了起来。
我已经非常不快了,拉了下红艳的袖子,示意可以走了。
红艳却不搭理我,骂那个老头,你就快活在个嘴上头。
别瞎说了,我今天带公子来是看你本事的。
张公子屈尊是来看我的本事的,老头忽然怔住,一脸的轻浮样一下子变成受宠若惊又略带骄傲的样子。
那敢情好。红艳你也是的,怎么不早说。老头道。
早说干什么?红艳说道。
老头道:我也要准备一下是吧。
有什么好准备的。让张公子看到你真本事不好嘛。红艳说。
我也点点头,表示是这个意思。
老头说,也好,公子请看,他手一摆。
我说看什么,一堆肉而已,再看中午就别想吃任何荤菜了。
红艳,拿过那边厢的秤盘。
称了一块肉给我看,三两一个,再称,又是三两一个。
又称,还是三两一个。
一连称了十几个,居然全是三两一块,分离不差。
想不到这老头信手这么乱剁,居然剁出的每块肉都是这么精准。
我叹为观止,但也仅此而已。
问红艳,这和我学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要做屠夫,我是要做剑客的人啊。
红艳说,这还不算本事啊,再说你们用剑不也就是讲究个准嘛。
我道:准也不是这么一个准法。
老头方才被我的叹为观止的样子搞得的很矜持,半天没有说话,就等着我扑腾跪下拜他为师傅,那知道听半天,全是我和红艳议论全是对他的不屑。
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说道:公子,原来还是不懂我的本事,来来,再露一手给公子看看。
我说,露吧。你露完了,我还要回家看红艳接着露去。
老头说,你别急,看本事哪有这么心急的。再说我这本事也不是说话就上手,那得等……
说话间忽然停住,往空气中连刺几刀。
说真的,刺的样子也不好看,他个子矮,脚垫起来去刺,有一下,收不住脚,差点趴到肉案上。
“好……好了。”老头气喘吁吁的收刀,努力淡定的说了句。
我则丈二摸不着头脑,说什么就好了。你这几刀刺的也太那什么——没有样子了吧。
老头半天才压住喉咙间的大喘气,说,公子请看案上。
我低头看肉案,他手指的那处污糟不堪的肉案上,除了几个死苍蝇,什么也没有。
我道:死苍蝇有什么好看的。
老头说,这些苍蝇可没有死。
他这么一说,我再去看,果真苍蝇还在动。
但再看,也没有看出什么稀罕处。
老头于是再指点,公子请看苍蝇的翅膀。
我再看,这一看,看出了厉害。
原来,所有的苍蝇都少了一只翅膀,再看仔细,全少的是左边的那个翅膀。
我很惊讶,面孔中已油然而生崇敬之情。
红艳道:厉害吧。
我说:厉害。
老头很不谦虚的接着问:哪里厉害了。
你的眼神真好!
我说。
我什么就眼神了。老头都快急死了。这是剑术。
非常高超的剑术。
实不相瞒,老汉青年时候可是一个剑客。老头已经等不及了,也不管我问不问就开始自说当年史。
我问:那何以沦落到来卖肉了。
老头道:实不相瞒,这年头,剑客糊不了口。
我说,别逗了,卖肉难道比你做个剑客还要赚钱。
老头说,太平盛世,哪里用得到剑客啊。就是看家护院,人家也要找相貌堂堂的,做的起仪仗的小青年,哪里有要我这样的啊。
我说:那你也不至于卖肉。你至少开个武馆什么的啊。
红艳道:公子你就别问那么多了,你是不知道世道艰难啊,武馆有那么好开吗?莫说本钱了,城里开武馆的哪个没有背景。
我说:那你这样子,我不好跟你学啊。我总不能见天和你在这里学吧,人家还当我帮你卖肉了。
老头道:那哪能委屈公子在我这小肉摊上啊。
老头道:脂粉楼不是有地方嘛。
红艳抗议,那不成,你们打啊杀的,把我的客人吓着怎么办。
我说,地方倒不是问题。
老头欣然,不是问题就好。
我说,问题是我这师承说出去不响啊,即使我打人家赢了,一报名头,说菜市卖肉的教的本事。还不叫人家笑话,他也不服啊。
老头说:这不是问题。老汉江湖上还是有个名号的。
老头道:我姓孙,名大成。57了。江湖人称一刀……不,一剑孙!
我顿起狐疑,你到底玩的是刀还是剑?我可是非剑不学。
老头一拍胸脯,说:剑,实实在在的剑。
红艳说,那张公子拜你为师,学学你用刀的方法好不好,孙大成说,红艳姑娘口误。我这不是刀法,而是剑法。
剑法,才合我意。
我想反正也是找不到好师傅,这个至少这算是个带兵器的吧,学两天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