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师爷懒洋洋的从衙门里来到家父张员外的约处。
面色沉静,爱理不理。
家父张员外道:万分感谢,你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一趟。备了点薄酒,要找你好好谈谈。
秦师爷看到席面的丰盛,这才宽慰一笑,道;老张破费作甚。
有什么事情叫我家去讲下就好了。
家父道:哪里能怠慢了你老先生。先不说多少,吃酒!
于是吃酒。这个秦师爷,也沉得住气。光谈县上最近发生的风月官司。
你知道吗?谭学究扒灰被儿子痛打了一顿。
伤了一只眼睛,还大摇大摆的出来。我就开他的玩笑,说,你以后偷看你媳妇洗澡省的再闭一只眼了。
你知道这老怂蛋怎么回我的。
怎么回你的。家父礼貌的问了一下。
秦师爷自己先大笑起来,道,这老怂蛋说,眼睛全瞎了才好,这样就直接进去洗澡谁也管不着了。
家父赔着他大笑了一场。
酒过三巡,家父道:说正经的。如今,柳大人是不是落下事情了。
秦师爷抿下一口酒,下肚。四周一回顾,然后正色道:莫谈国事!
家父道:哪里是国事,家事啊。
秦师爷明知故问,道:柳敬贤关你家何事?
家父道:秦老爷你忘了,我们家的亲事不是你牵的线,柳大人拉的媒嘛。
秦师爷做恍然如悟状道,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王给事中是你亲家。
家父心中暗骂,这才几天,装个蛋糊涂!
秦师爷说吧一捂自己的嘴巴,再四顾了一下,低声说道:糊涂!你提他干什么!
王给事中也是犯事了。我听人讲,问题要比柳敬贤还要严重!不过本朝不杀大臣。死罪免了,只是活罪难逃啊。
家父道:若他真犯了大事,我家这门亲事,该如何是好!
秦师爷放下筷子。低声诚恳的对家父道:老张,你傻啊。
树倒猢狲散!
大难临头各自飞!
要记得哦。
家父喏喏,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道:这事情你还要替我关注着。
秦师爷也不客气。
你是张大善人。朝廷都是要表彰的。
自然不会和犯官家属有瓜葛的。
就是原本有些瓜葛。
张老爷我劝你也要乘着朝廷还没有顺藤摸瓜的时候……
说着,做个挥手的动作。
家父略一迟疑,恍然大悟。
见家父点头。又道:
最近新来的县太爷的孩子满月。
说着,神神秘秘,又凑到家父的耳边:他新纳的妾,偷偷养在外面的,还不敢叫大婆知道。
然后又坐开去,笑笑说。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家父当然知道!
那姑娘!到了晚上,我跟家父说的时候,忽然有些吞吞吐吐。
哪姑娘?家父明知故问。
我道:当然王家那个!
家父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我死也不娶!我道。
家父问:为什么?
我道:不为什么。
我心里想。娶了她,每个月圆之夜我都要咬着被头朝着月亮哭泣!
家父且放下他手不释卷的账本。走到我的身前。
轻声的说:我知道,不会让你娶的。
然后又道:谁也不要声张,我自有处置之法。
我看着家父慈祥而坚定的面容终于安心下来。
这些日,我先住外面去了。
我道。
家父点点头。特地吩咐了一声:别老住在脂粉楼。
我说,我知道。
叫金莲拿了几件衣服。
直接就去脂粉楼了。
我在外面其实也没有住的太久!一个月后,张小青找我说:老爷让你回去!
我说事情没解决我可不回去。
张小青道,老爷说了,叫你回来就回来。
我嘴里嘟哝,但也不敢不回。老鸨听说张少爷要回去,哭天喊娘的跑过来,说少爷你住的好好的,不能够这么说走就走,我们想念你啊。
我说,别闹,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
老鸨顿时把脸上的神通收掉了,忙道,我说也是,我们艳粉楼一日不可无少爷,少爷更是一日离不开我们艳粉楼,那什么……她挥挥手,****已经把账本拿了过来。
这些日子,公子吃的喝的我们伺候不好,她接过账本凑了过来。
我心里有事,看也不看,手一挥让张小青接过来。
张小青看了数目,叹口气,跟老鸨道:明天再说。
老鸨听了,立刻道,不忙,等张管家你有空再说。
这回我已经穿戴好了,一步三摇,慢吞吞的往家里走。
回去一看,那个王家胖姑娘居然不见了。
整个院子里空气也让人感觉充沛了许多了。
絮絮叨叨的王家姨娘也不见了。
世界安静了下来。
家父没有告诉我,她们去了哪里。
但小青知道。
按说犯官之家属,清白人家唯恐避之不及。
家父岂是那种胆小怕事,翻脸不认人的人。
她们先被家父好言好语的慰留了下来,还特地吩咐下人们殷勤伺候。
是的,这门亲是做不得了。那个姑娘毕竟年轻,虽然胖了一些。收拾一下,姿色尚好。家父着实花了点脑子,卖了一个应该不错的价格。买家说来还是我的本家,也姓张,是个小吏,找了做填房。更主要的是,卖的地方足够远。远在孟州。家父还是顾及这个社会影响的。
至于那个王姨娘,很是不给面子。也着实闹了一阵子。
家父干脆就送了人。这次送得更远。一直送到辽国去了。王姨娘的剽悍,非辽国契丹人之威猛不可消受啊。
平白,一门亲家就不见了。说一点影响没有,那也是扯淡了。
后来清河县已经没有人敢到我们家说媒。
清河人家若嫁女,张门媳妇不敢求。
又如何!
我后来知道家父最近频繁老去的地方是孟州。
等家父回来后,有半日在书房里闭门不出。
透过窗户。
让我目睹他盘算账本的神情。我知道,他一定是懊恼自己做了一笔不划算的买卖。关键不是卖的多少钱。而是那些曲折和那些过程花费的金钱。再加上相亲这过程中的花销。以及那些担惊受怕和不胜其扰。
算也而不要算了。肯定一点也不划算。
但如果拿眼下的太平来说。
那又是太划算了。
我那年18岁。
安心的继续在恶少的道路顺利的成长。
而那个我连名字也不清楚的,未过门的媳妇。
她是我生命力的一道很清淡的暗影。
就这么过去了。
我以为终将不再出现。
是的。我总是一厢情愿。
当然此刻谁能料到我,日后还会去到孟州那个鬼地方。
真是宿命一般。
现在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