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
是我们家真正见过世面的人。
我不是小看家父见过的世面。
但他也只是在清河县里呼风唤雨而已。
他拿金莲比起来。
还是欠缺那么一点。
金莲来我们家的时候,也只有10岁。
但她生命中这前十年,可全是在蔡太师府上的。
蔡太师啊。蔡京啊。
至于蔡京是谁,你百度吧!
牛逼的人物不需要交代的。但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说说的。
所谓当官的,和妓女都差不多。
为了讨恩客的喜欢,就爱吃醋打架。
官人们的恩客是谁,当然是皇帝啊。
皇帝朝三暮四,官人们也就得忙着争风吃醋。
就说当年京城里有两个有名的大官人。一个叫王安石一个叫司马光。
王安石是不洗澡的那个,司马光当然是砸缸的那个,不洗澡和爱砸缸开始是好朋友。后来又意见不合打起架来。
不洗澡的身体臭,可是爱名声。
砸缸的那个呢,手段狠,但又爱装斯文。
所以越是熟悉的朋友,打起来越狠。
打啊打啊,打的惊天动地旷日持久。打的京城里的大官人全都不得不站队。
这个队其实很难站,因为不管站哪边,也神气不大会儿,就得挨一闷棍。
单打独斗于是变成打群架。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总之朝野上下尸横遍野。天涯海角全是失意失败的官僚。
可以苟存残喘的人都是狠角色。
活的最久的才是笑到最后。
谁笑到最后。蔡京啊。
蔡太师可是最后幸存下来的人。
怎么能笑到最后呢。
有一条肯定是必须的。
就是谁也不能相信。
不相信人,那么保护自己的秘密就是必然的选择。
别人是处处设防,严防死守。却未免百密一疏。
唯独蔡太师的做法与任何人不一样。
与其让别人知道自己有秘密。
还不如让人相信自己没有秘密。
蔡太师能笑到最后,果然非比那些读死书的常人。
比如蔡太师家使唤佣人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一般来说,他家用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两年。
过了两年,便遣散的遣散,卖的卖。
蔡太师家用的人出售,一般都是一抢而空。
客人们以用着蔡太师用过的人为荣。
然后回家这询问,蔡府的规矩。
奴婢照实道来。
太师啊,可是活的那叫一个清规戒律。每晚读书写字到夜里很迟,早上又是第一个起来,沐浴焚香,然后上朝。
吃的啊,那叫一个朴实,早上小米粥就酱瓜子。切的不要太碎,还不许放麻油。
为什么不切碎,这个,蔡太师牙口好,就爱一个咀嚼酱瓜子嘎巴脆。中午也不过四菜一汤而已。倒是好一口酱肉。这酱肉啊,是西大街赣大家独卖。煮的不是太烂,太师好的就是这口有劲道。
什么人来啊,常年不见客人,门口倒是门庭若市。他一律不见。有专人去收来客的呈请。收好一概打发。
太师,简朴啊。
卖主们一听,不由叹息,果然是本朝名相啊。作风正派,光明磊落。
名声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皇帝也喜欢。
有蔡太师!还不安心嘛。
于是更信任蔡太师,把个国事通通都交给了他去打理。
其实呢,那些奴婢们晓得的屁!
蔡太师的手段,那可是通天的。
至于金莲是谁。
这是个谜了。
只知道她几乎就在太师府生的,然后一直生活在那里。
谁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
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蔡太师家有一天出让奴婢。忽然将她也卖了出来。
还有她是买一送一。她是送的那部分。
有个杭州的客商买了她。他买的够多。蔡府的管事一高兴,说,那什么,这个小姑娘也一起给你吧。
小姑娘站在一堆奴婢的边上,目光烂漫,虽然穿着不合体的旧衣,但气度还是透着娇贵。
客商那会还有些犹豫,道:不要了吧,人够多了,路远,不要半道上折了,毕竟也是一条命啊。
管事的道:这是大爷高兴,给了你的,怎么处置,那是你自个的事情。路上有什么难的,给个吃的还不全活。你啊,是舍不得几年的粮食。要我说,这么俊的姑娘,长个几年,还怕卖不上身价。
客商苦笑了一下,道:如今世道不比往常啊,买卖做不起来了。
管事的脸一板,道:大胆,世道有什么难的,太平盛世,繁荣昌盛。多少辈子也盼不来的好日子。你这话在我这说说,爷不和你计较。换个人,逮你一个没商量。
不过有个事情本不想跟你说的,也罢,你来!
说着,管事的四顾下周围,贴着这个客商的耳朵,说了几句。
客商一听,不敢乱语。按说好的付了钱。雇了个车,领着买的奴婢走了。
这在大约七月份的天气中,天气开始热了,风雨兼程的往杭州赶。一路迢遥,苦不堪言。
在走到山东地面的时候,他遇见了家父。他们认识,也算有过交往。
家父恰好一笔买卖,差了人数。
于是称手就买了他两个人。交了货。客商也乐的见到现钱。所以,这也算一笔皆大欢喜的买卖。
做完了生意。他们一起结伴同行。
在路经我们家的时候。
家父热情的挽留他住上几日。并且好好的招待了他。
这顿饭吃的够久,席间,一个丫鬟不慎打翻了一个酒壶,被家父狠骂了一顿,回头跟着个客商道:家里毕竟没有管事的女人,不然何至于这些下人一个个没有教养。叫兄弟笑话了。
也许是酒多了,那个客商一爽气,指着金莲就说要送给家父。
天热!客商道:路又远。倒不如送于兄弟暖脚之用。这孩子聪明,以后一定能管家。
家父客套了一下,虽然一起走了几日,但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姑娘,于是家父斜目看了金莲一眼。即便一路风尘,收拾的不够干净。但眉目中清秀可人就不必说了。隐约间,还有着非比下人般的贵气。虽然才十岁,卓然而立,从容淡定。
家父问:怎么这么小,蔡太师府上就要让了出来。
客商酒喝了有点多了,含糊说句,大户人家,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丫头未必不是哪个主子的孽债。乘着主子不在家,大太太偷偷丢了出来,也未尝不可能啊。
家父听了这话,便也不再推辞了。
客商在我们家住了三日。三日后,他启程之时,忽然反悔。要拿一个成年的奴婢换回金莲。
家父很淡定的说,可是不巧,县里的太爷要个小姑娘伺候家里的小姐。即日将送过去。
客商还要纠缠。
家父便很难得的动了怒。他嚷嚷要写条子,让仆人去县上请太爷自己和这客商去谈。
客商扭捏了一下,还不肯松口。
家父道:我们县太爷脾气是不太好的。届时,我们这情谊再大,只怕也说不动让他息怒。
客商见索回无望。又身在异地。不敢过于造次。
言语也软了下来。道:张老爷,我们也算相交一场。有些话,我也不得不如实相告。
那日酒谈,我也是醉话,但也将这丫头上了心,这两****好好问了那些蔡府的奴婢。他们也不知道这丫头的来历。只有一个说,是记得那年,蔡太师从外面带回一个叫潘氏的孕妇,养于府中,后来生下了这个丫头,那潘氏却难产死了。
家父不动声色,继续听那客商言说。间隙的时候,厨子们来问晚上吃些什么。
家父问,有什么。
厨子说,有猎户打到的野猪。
家父说,就吃这个。
然后转头继续和客商讲话,他道:依你这么说来,还真是有可能是蔡太师的……但养了十年,忽然就不要了,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客商道:确实匪夷所思,不过下人们既然这么说了,这丫头必然是有些来历的。
家父打断他的话,高声叫回厨子,他道:野猪肉怎么个做法。
厨子道:将野诸肉洗净切片,葱姜备足,党参、锅中入油烧热煸炒野猪肉,注入清水适量,加入党参、当归共煮,煮至肉熟烂,调味即成。
家父道:天热,这般吃,不好。用盐抹上一下,然后烘烤即可。
厨子道好。
客商道:真是好食客。
家父道:人生苦短,口腹之欢能满足就满足吧。其他的事情,糊涂些也好。
客商道:也是,我本意是怕这丫头来路不明,妨碍张老爷。老爷既然要装糊涂,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这个话题按下不提了。到留客到晚饭时候,又喝多些酒。又过了一夜。次日客商起早。见家父未起,便自行告别。
家父哪里睡觉的。他趴着窗户边,见客商离去。
又忍着时间等那人走远。
便赶忙出了房间。大呼小叫。一个个都被安排了事情。
唯独那个姑娘——金莲。
被家父好好的安排到后院。
养了起来。
这是个宝贝!
日后家父偶然骄傲的自语。
他跟金莲说道:我要将你像女儿一样的养起来。
或许我的下半辈子,还要指望着你。
金莲那时候已经懂得如何说话。
她道:老爷难道不指望少爷嘛?
家父呵呵一笑。
那一幕我印象深刻。他指着我对金莲,说:日后这小子,怕也是要指望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