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血顺延玻璃缓缓滑落,透过窗,映射出小童有些惊恐的脸,她双手捂唇,身体有些发抖的立在窗外看着我,好像看到怪物一般。
我捂住嘴的手有些发热,感到粘稠灼热的液体从掌心朝小臂流去,整个腹部如同装满了滚烫的铜水,让我几近窒息。身旁的阮先生眉头紧锁,他在和我说话,但我的耳中却如何也无法听清他所说的内容,只听到低沉刺耳的耳鸣声,我看到阿水掏出电话,但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渐渐模糊,记忆中忽然涌出曾经的很多画面,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如同幻灯片一般开始在脑中播放,我看到年轻时候的奶奶,家门口的杨梅树,初中的篮球场,高中的图书馆,大学的排练室,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在画面中来往穿梭,每张熟悉的脸上都显出陌生甚至冷漠的表情,我看到了数码商店,摄影师正在店里清洗镜头,他对我笑,指着墙上的照片,照片中似乎是阮先生的样子……
赌场里,宋清双手捂脸,一副沮丧的神情。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他输掉了摄影室半年的收益。他不想作罢,继续下注。
珍妮坐在宋清身旁面无表情的玩儿着手机。她对赌博毫无兴趣,她心中有一把清晰的标尺用以理性的克制自己与恶习之间的关系,这种理智也是她在夜场工作却始终没有彻底堕落的原因,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身旁坐下一个男人,穿着高档的黑色西装,头发涂抹发蜡后梳,有些企业家的样子。他将筹码发到桌上,刻意的拉升手臂,露出左手手腕上的伯爵表,刻意的炫耀。珍妮回头,与男人四目相对,他朝珍妮露出儒雅的微笑表示问候。
半个小时后,宋清身上的钱都输给了赌场以及一直坐庄的西服男人。他沮丧的起身,准备离开。穿西装的男人也站了起来,脸上是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赌场门口,宋清大口的抽烟,嘴里念念有词的低声咒骂自己倒霉的运气。珍妮有些嘲讽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低声说:“宋总,赌完了吧?送我回家。”宋清不说话,继续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这个时候,穿西装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笑着说:“你好,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宋清抬起头看了男人一眼满脸不耐烦的表情:“你谁啊?该干吗干吗去,别来烦我。”“打扰你不好意思了,我是开借贷公司的,如果有需要请联系我。”男人从口袋中掏出名片朝宋清和珍妮递去。
珍妮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字样,礼貌的摇头拒绝。宋清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露出少许好奇的表情:“你是开什么的?借贷公司?也就是放高利贷的吧。”西装男士依旧露出得体的笑容说:“也可以这么说,但是这位先生你知道,现在是自由经济的时代,借贷与高利贷还是有些区别,我们所收取的利息是在相对合理的范围内,并且还款模式也非常成熟,并不是单纯的借钱收取高额利息的非法公司,我们是正规企业,针对个人及中小企业进行信用放贷,我想这样解释起来更客观一些吧。”宋清接过名片强装大气的样子说:“赌博就是消遣,这点小钱在我看来算不上什么。”男人识趣的回答:“看的出来,先生一定是位有事业的成功人士,你知道,金融融资对事业来说是从量变到质变的一个重要环节,以后,不管是你个人还是事业,需要融资借贷的都可以联系我,会根据你的实际情况提供最合适的计划,保重,再见。”
车里,宋清依旧打量着手中的那张名片,珍妮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位看着窗外,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射她看到宋清的脸,是一种充满欲望的脸。在她看来,男人就是一种愚昧的动物,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里,全部拜倒在欲望的脚下。所谓的好男人,也仅仅是因为他没有释放欲望的条件,在无奈的条件下装作好好先生的样子罢了,如果有一天,所谓的好男人得到了足够的物质条件,足够满足自己的需求时,同样会脱去遮掩欲望的表皮,露出一副丑恶的嘴脸。
“宋总,停车。”
“嗯?还没到你家啊。”
“停车吧,我走走。”
“我把你送回去吧,半夜三更的。”
“停车,停车!”
车辆随着珍妮的声音急停下来,传出刺耳的刹车声。车里,宋清因为输钱原本就沮丧的情绪在珍妮的刺激下开始暴躁,他用愤怒的眼神打量着珍妮吼叫:“你他妈有病啊!?还真把自己当角儿啦?”珍妮一言不发的下车,离开,宋清开始在车中叫骂,汽车传出引擎发动的声音。
深夜的街头在珍妮的眼中显得凄凉,她已经习惯了在歌舞升平的夜店中熬过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夜,用音乐和酒精来麻醉自己的孤独感。下班后,她习惯搭乘同事或者客户的车回家,有时候也会跟随某几个特定的男人到酒店或者家中过夜,满足自己欲望上的空虚。她并不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儿,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堕落的女子。曾经同样有过对爱情和幸福的期盼,但一段又一段让她几近崩溃的恋情渐渐让期盼消失殆尽,最后,只剩下出于自我保护的逃避。
她来到一个夜市小摊前,点了几道小菜,要了一瓶啤酒。身旁不时经过几个男人,用有些挑逗的眼神打量着她。
坐下,她掏出手机,短暂的犹豫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喂?”电话中的声音有些慌乱。
“嗯?你,请问你是冯记者吗?”
“你是珍妮?”
“嗯?你是谁?”
“我是阿水。”
“怎么他的电话会在你的手里?”
“冯记者出事儿了,他出事儿了,好多血,还昏厥,阿童也吓哭了,还有阮先生……”阿水的声音透出恐惧。
“什么?阿水,你慢慢说,怎么了?什么阿童,什么阮先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今天下午,冯记者,阮先生,小童还有我在一起聊事儿,突然冯记者吐血,就像几天前他喝醉被打时那样,之后还出现昏厥,我们,我们现在在医院,不对,阮先生和小童已经回去了,现在只有我陪他在医院,他还没有醒。”
“哪个医院?”
“市医院,急诊科。”
“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珍妮起身,放下一张钞票在桌子上匆匆朝路边走去。她站在路口处伸头前后张望,却看不到一辆出租车的影子。她开始急躁,双手焦急的抖动着,眼中泛出浅浅的泪。她觉得滑稽,自己竟然对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感到担忧,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回忆之前宋清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默默念道:是啊,冯记者和我没有任何的关联,他只是来这里出差,我们仅有几面之缘,在夜店发生的事情仅仅是巧合罢了,那一夜送他去医院已经尽足了地主之谊,这次我为什么还要参与进去?我没有任何义务需要去与这个记者产生任何的交集,照顾好自己就好,停下来吧,简单的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再愚蠢的牵连进一些无关的事情里,这是多么赔本的生意。
就在这时,远方驶来一辆出租车,珍妮匆忙抬手招停。开门,上车,刚刚默念的话语就像出租车的尾气一般,瞬间消散在夜晚微凉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