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哲上前抱抱姆妈:“奥哟——您不要生气嘛——我是为你好,等文芳生下孩子,你一个人怎么弄得来两个孙子?鹏鹏又调皮。我怕累到你,也怕烦到大哥,影响他工作啊。”
他这一抱仿佛万灵药,姆妈平静下来:“不是还有吴妈吗!我警告你呀——虹口和浦东的房子虽然名义上是你的,但别忘了实际是你哥的。你们阿爸去世早,这么多年,他里里外外操办家业,不是他供你读书,给你找工作吗?你不能没良心吞他的财产。”
光哲沉默不说话。
“除了房子,婚宴甚至车子都可以谈!我来跟你哥谈。”
“那您说,文芳过来怎么住?”
“笑话!我们5室3厅3卫,还住不下那种下只角出来的小姑娘?她的心有多大?我和你哥还有鹏鹏住楼上,你们住楼下。”
“楼下是保姆吴妈住的呀?”
“原本我住的带卫生间的套间让给你们。”
“那孩子出生后住哪里?”
“小的时候跟你们,大一点跟鹏鹏一起住。我看你是被那个小姑娘迷住了,不要蹬鼻子往脸上爬啊!”
光哲涨红脸僵在那里,几分钟后他问换车的事。
“那辆奥迪已经跑了6年,姆妈好歹给我换个宝马7系。”
“车我不懂,回头跟你哥商量!”
光哲知道在老妈这里软磨硬泡还可以,到了阿哥那边打折扣是轻,还会被犀利的眼神杀个狗血喷头。想着都不禁两腿打颤。
“没关系,不然您补贴个四五十万给我,我自己置换。”光哲想能不能拿到现金和文芳另外买个小房,可是他的声音低得似乎只有自己听得见。
姆妈没拿正眼看儿子:“我会跟你哥商量!”
光哲瘫坐在沙发上,不想说话,在这个家里长这么大,他一向落得自由,因为大事哥哥做主,小事阿妈说了算,他只管用合理的理由要钱就好,大不了被说一顿,但如今,他深切体会到压抑和不自由,他渴望见到文芳,两个人一起嘻哈看电影或是出去旅游。
白天仿佛一杯绿茶,人影穿梭似是离散的茶叶,到底城市高分贝的热闹是可以隔离人心甚至安慰自我的,可是夜幕降临就不一样了,华灯初上,各自归家。心仿佛是浓缩的咖啡,一小口就能抿出滋味。光哲家5室3厅的大房子里,水晶灯全明也驱散不了他内心的孤独,只得无聊的划拨着IPad,切切西瓜,打打小鸟。心不在焉地感觉吴妈来回晃荡,忽然很羡慕,这个家里——恐怕保姆都比自己有存在感。
伴随一声汽车喇叭音,光宇跟司机打个招呼,缓步走进来——个头足足一米八,微微啤酒肚,金丝边眼睛,左手一只黑色电脑包,右手腕搭着西服上装。吴妈上前接过衣服,姆妈也跟在后面:“哎哟,光宇回来啦?吴妈——开饭!”
光哲自顾自沙发上玩Pad,并没抬头,光宇则透过眼睛一角朝他瞟了一眼——
“今天怎么回来比我还早?”
沉默。
姆妈拍拍光哲:“你哥哥跟你讲话呢!这孩子!”
光哲仿佛真的从游戏中醒过来,尽管心底想当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堆。他故作轻松地跳跃着影响哥哥:“哥,今天辛苦啦吧?是不是又开会啦?”
纵然这样,光宇也是不会笑的,他的面部肌肉一直绷着,仿佛失去拉伸功能,他也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只是用严父对调皮儿子的口吻,随口一句:
“在设计院,没给我惹事吧?”
这是一句复读机例句一样的台词,但今天光哲听着异常别扭,尽管忍住没发作,但脸上还是红一阵的尴尬,尤其是吴妈上菜听闻后脸上的一抹冷笑,涟漪般瞬间,却像罂粟花一样开在光哲心间,想要掐断却不能,只得改口:
“哥,你也不看我是谁的弟弟,怎么会总是惹事呢?”
姆妈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坐在光宇旁边:“是啊——你弟弟呀长大了。何况有你这么优秀的哥哥,他学也学会了。”
“明天礼拜五是吧?我要飞趟香港。”光宇并没有抬头跟谁商量的意思,他早已习惯一家之长的样式,也或许是阿爸给他的最好遗传。
“哦——”姆妈对光哲看了一眼,不想对方没领情只顾夹菜吃饭。
“鹏鹏说明天来的呀——”姆妈希望光宇可以因为儿子能逗留一天好谈谈光哲的婚事。
“他不是报了书法班吗?让他去上课。”
手心手背的肉虽然不一样,但到底都是自己的,姆妈想着未来媳妇肚皮里已经有了,干脆展开话题速战速决定个方案。
“今年啊,我们家要有喜事喽——”姆妈冲光宇故作神秘的笑笑。
这招的确让儿子愣住了,但他心底并未想到弟弟身上,因为长期节假日香港飞来飞去,他以为姆妈晓得了什么底细,所以放下筷子听下文。
见这招凑效,姆妈又扬起下巴冲小儿子笑笑:“喏喏——你弟弟呀,打算结婚办大事了。”
终归是商场高管,他心底石头落地了,脸上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哦——哦——这好事情啊!小姑娘做什么的?”
“国际学校的中文老师。”
“嗯,蛮好!”
“家境呢?”
“父母是新疆建设兵团的,退休回城。”
“嗯——”
“姆妈,今年办哪?谈了多久?”这个家许多话题即使涉及到光哲,他也只是前期汇报工作的份,到最后决策的时候,说不出来那么自然地他就被排除在外,也就是说他充其量有知情权毫无否决权,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他也只能拿自己当空气,快快吃完饭上楼去了。
“多久还真不晓得,小姑娘肚皮里有了——”
“呵呵——工作像这样讲效率就好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是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比方说你上次提到的设计院院长女儿,将来相互有个照应,可是这倒好——兵团回城的能有几个退休金?还有个念大学的弟弟,我看他呀——是被那小姑娘迷住了。”姆妈长吁短叹。
光宇点燃一根烟继续听着。
“职业是老师也不错,不错不错。”光宇像是安慰母亲,但也像极了跟不远不近的人寒暄。
“小姑娘弟弟哪所大学?念什么?”
“好像是华东师大,心理学,这还好,听说人家还要去美国留学。他们那种家庭还不是指望女儿嫁个好人家替儿子出力!我看哪,日后光哲压力大。”
“让小姑娘跟我们住一起吧,光哲在我们眼皮底下也就好照应些,至于婚礼嘛,姆妈有什么打算?”
“我们娘俩想到一起了!我也这么想,光哲向来老实,遇到个门坎精的我还真不放心。婚礼嘛,我们虽谈不上大户人家但也不能坍台,现在上海的平均水平,婚宴司仪夹七夹八的费用,四五十万恐怕是跑不掉的。”
“哦,对了,你那个宝贝弟弟提出想要换车子。”姆妈打探的表情看着儿子。
“换车子?他手上的奥迪没听说有什么问题呀。他是要车子还是要钞票?”
姆妈半是欣慰半是深切地看着儿子:“我看哪——你阿爸那套精明的基因都遗传给你一个人了。他提出要票子自己更换。”
光宇卯足了劲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他是想拿票子自立门户吧?姆妈放心!车子我给他换。”
光宇站起身,递过一张信用卡:“姆妈,这张卡里有六十万,婚礼你先筹备起来吧。光哲的车子等我香港回来处理。”
姆妈也站起来接过金卡,无限欣慰地看着儿子踱步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