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并肩站在破落的老街路口,对着远去的车尾翘首遥望,直到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远方,黑暗吞噬了一切,夜就像一头永远也吃不饱的野兽。
我问:“现在咱怎么办?”
灯光拉长了我们的身影,老街上人烟消迹,路边的垃圾桶盛满垃圾,还有一些黑色塑料袋装的,散落在垃圾桶的周围,从破的塑料袋子里,脏的纸巾、瓶子、剩菜……洒在地上,隐约的臭味刺激着我们的鼻子。
“先过去坐坐。”土土伸手示意左边的路边的石阶,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烧了一半的烟,残留的烟灰在抖动中如熟透的果实散落,隐没在黑暗中,火红的烟头显露出真迹。
我注意到不远处停着几辆自行车,起初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隐没在黑暗中,昏黄的灯光被树叶遮档。细眼一看,发现车的后面还靠着几个人,或躺或坐,几个行李包堆到一起,车上还捆绑着几个包,一看就是一群骑行的旅人。
“好像还是一群小孩子呢!”我看着那群人,对土五说道。
“本来就是一群小孩,看样子就知道是高中生。”土五也转过头来说道。
“佩服他们,这个年纪的我还从来没动过骑游的念头。”我仔细数了数他们隐藏在夜幕下的人影,“还能凑齐八个人,难得呀!”
石阶距离我们并不远,十几米左右,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土五已抢先一步走到石阶旁。他站在那儿,背对着我拿出手机,然后我看到白光从他的身体前方骤然出现。他弯下腰,用手机的LED白光照石阶,仔细查看脏不脏,好确定是该直接往上面坐,还是麻烦点,去找张纸还是别的什么来垫一下,无论如何,我们都很确认是该坐下,而不是站着或蹲着。
他用手朝石阶上拂了一下,收回手,用手机的灯光往手掌上照。
“还算干净,先坐着恢复恢复,现在才发现脚酸得不行。”他回头朝我说道,说话间,他已一屁股往石阶上坐下去。
我紧跟土五的脚步,在他刚坐下的下一秒,我也坐在石阶上,石阶不宽,所以虽不至于紧挨着土五的肩膀,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往后面移移。”土五瞧到我的另一边还有半屁股的宽度,开口说道。
他想将左脚蹬上来。
我并不理解蹬脚上来跟缓除脚酸有任何的联系关系,我也并不打算去理解,只有说道:“滚远点,哪有地方给你放脚。”然后,我伸直了双腿,使之悬挂在半空,忍不住呻吟:“啊……舒服。”
“咦,你注意看,还有女生耶!”我用手肘捅了捅土五。
土五重新拿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问我:“要不要来一根?”
我摇头。
土五不知何时已抽完了一根烟,他重新取出来一根。
“好像有三个女生。”他低头,手捂着打火机和刁在嘴里的烟,给烟点上火,然后他继续说:“看在咱眼里都是些小孩,还是小时候好呀!无所畏惧!”
土五说完,我没有搭上话,安静地坐着看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土五补充道:“真怀念小时候,老实跟你说,十五岁以前,我只怕两种东西,一种是蛇。”
“我也怕蛇,死蛇如果尸体完整,我都不敢碰。”我插嘴道,“几岁的时候看蛇片,家里没有电视,更没有DVD播放器这些设备,经常是跑去别人家看,跟一起的小伙伴有五六个这样,这些都是童年里最亲切的小伙伴。挤在一个大厅里,关上门窗,拉上窗帘,开始看的时候,就只有电视机在散发着摄人的光线,我们所有人都会闭口,这是看片最基本的礼仪常识,偶尔要走出去,开门发出嘎嘎声,都会满是歉意地给大家一个无奈的眼光,只有电视机在发出时而嘶喊,时而低沉的声音。”
我陷入回忆:“看片时是好多人,更何况因为大厅并不宽敞,和小伙伴们都是紧挨着肩坐,更多的是沉迷在剧情中,并不觉得有多可怕,影片结束,和小伙伴分开后,影片里的那些扭动的蛇影便会从记忆中走出来,似乎随时会出现在身旁的每一个角落,晚上睡觉,都要翻一下棉被,确认杯子里没有藏着什么东西,才敢安然入睡。这种心惊胆颤一般都维持好几天,直到记忆在时间的磨合下一点点变淡。”
我意犹未尽,补充道:“上高中后,有机会看各种各样的蛇片,可是一集都没再接触过,吓怕了。都是以前什么都缺,大人们又重口味,专租些恐怖片的光盘来看,我们也只能跟着看,唉,童年不幸。”
土五两眼看着夜色,听我讲完,头也不回说道:“还有另一种——鬼。”
他在最后一个字故意拉长了声音,才继续说,“以前真觉得这东西存在,奶奶那一辈特别信这,以前听大人们神神秘秘地聚在一起谈论哪里闹鬼啦,哪家死了人啦,哪个爷爷奶奶死了又回来啦,这样的故事太多,他们郑重其事,也由不得我们这些小的不严肃对待。”
夜里的风莫名地有了凉意,拍打在树叶上,从黑暗中传出“沙沙”的声音,一阵一阵。我环顾四周,树影在风的摇动下轻轻地上下摆,不远处的那几位小孩,让我心生安全感。
真是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早就过了迷信的年龄,这些年来,整天待在学校里,被老师满嘴的科学灌脑,在此时此刻竟然还会感觉到一丝异样。
记得刚上初一那会儿,周末回家,曾跟最好的朋友在我们那边的坟地玩,并不是有多正规的坟地,对于我们来说,附近能够有几个墓碑存在的地方,那便是坟地。
当初为了表明自己不信邪,我们各自拿石头坐在坟地上敲果子吃,直到现在,这个场景还是记忆犹深。
“你怎么也这样了。”我打断他的话。
土五露出不解的神色看着我,“怎样?”
“你很怀念那段时光?”我复问。
“谁不怀念童光呢?”
我一时语噎,是呀,谁不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