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飞铊凤(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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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阿春二次较量把总

硝烟散去,广州迎来一个新的早晨。

城里街市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二叔公,番鬼兵落狗屎,你家人冇事啩?”

“托福、托福!总算大步迈过,全家冇事。”

“好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好话、好话,大家好话啦。”

许多人出门上街,或串门访亲问友感慨劫后余生,或赶集市采购生活食用品以备战事再起。省城里生意人也乘着停战时机,把各种生意做上街头,于是大街上唱卖声不绝于耳。

周阿春起床,在家练习约莫一个时辰武术,用布抹干浑身淋漓汗水,忽然发觉今天又不闻炮声,好生奇怪。昨天,他与母亲同阿银父母一齐趁番鬼兵没有打炮处理完阿银后事,又赶着修葺自家被炮炸坏的门口,好在有阿添阿福两兄弟帮手,家门连夜修好。这阵时,阿添和阿福也睡醒起床。周阿春觉得在家百无聊赖,遂决定带上阿添阿福兄弟上街了解究竟也好散散心。他把意思告知母亲。母亲叮嘱他路上要小心,早去早回。

周阿春他们三人走在街上,看见几天前的热闹街景重现,只是多了不少断墙残壁。周阿春向一个挑担叫卖濑粉的走贩要了三碗,各人端着一碗濑粉,站在街上吃着。“阿叔,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打仗了呢?”周阿春问这个走贩。走贩回应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顾着做自家小生意。那走贩有个小男孩做帮手,负责担水和洗碗。

吃完,周阿春把碗筷交还走贩,转身向街边商铺的老板打探。店老板说:“后生哥,你不知道?官府与番鬼签订了休战协定,双方不再交兵。现在重新开放了部分城门,我们与番鬼又通商做买卖了。”周阿春又问:“这么说,番鬼的鸦片又可以……”店老板打断他话,笑着说:“这个,市面还不敢公开,不过,水货开始多起来啦。”

周阿春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番鬼义律怎么会突发善心休战?番鬼兵杀死我们许多人,今日休战,难道番鬼兵欠下的血债就这么算呢?阿银,韦二哥岳父,水勇众多的兄弟,他们就这样白白搭上性命?自古有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义律番鬼兵他们现在撤走退出虎门,我们也不能答应。他把自己想的这些问题,告知阿添和阿福。

阿添想了想,说:“番鬼兵也欠下我们疍户许多血债,我们与番鬼势不两立。至于官军打下停下,不是今日就有的事。总之,不会有好事。”阿福挠着脑袋,苦笑:“大佬,二佬都想不明白,我就更想不明白了。只是官军不打仗了,我们怎样找番鬼算账报仇呢?”

是呀,如何找番鬼报仇呢?周阿春边走边重复想这个问题。

他们三人不知不觉走到小北门附近,看见城墙一角,聚集了一群人在看官府新张贴的一张公示,于是了走过去。

周阿春挤进人群,他不识多少字,遂问旁人告示写什么。那人告诉他,这是钦差大臣、靖逆将军与参赞大臣出的告示,接着便读公示:

“各营官兵、乡勇、水勇人等知悉:尔等在营下安静住守,勿得妄生事端,捉拿汉奸,籍词滋扰。如遇各国夷商上岸赴行贸易,亦不得妄行拘拿,倘有故违军令妄拿邀功及强食不给钱钞者,查出即按军法治罪,各宜凛遵毋违。特示。”

听罢,周阿春不禁说:“捉拿汉奸也按军法治罪,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官府这么听番鬼话的?”“喂,后生哥小点声,被官府衙差听见可不得了。”有人在旁低声提醒周阿春。

也有人低声叹息:城头插白旗,广州城的的确确被官府出卖了。周阿春向这个人追问究竟。他说:“你没听闻六百万赎城费的事?钦差大臣要知府大人跟番鬼义律签订了什么《广州和约》,番鬼限定我们在七天内交齐,昨夜就交了一百万。如果七天内未交齐,就要增加到七百万元;如果十四天内未交齐,就要加到八百万元;二十天还未交齐呢,那就要交九百万元啦!”

“啊!真有这事?”周阿春顿时愤懑不平,“喂,番鬼兵炮轰省城,杀害了我们许多无辜的人,他们不赔偿,反而敲我们的竹杠?岂有此理!”

那人又说:“唉,一字般浅,官府顺了番鬼兵。鬼佬义律还扬言恐吓,一日未收齐赎城费,他们就不撤兵,要继续炮轰。”

上次在归如楼前向周阿春打探过消息的那个招风耳也在人群里,他搭讪:“义律还得寸进尺,要钦差将省外来援救广州的一切军队,在六日内统统撤到离省城六十里外的地方。”话题一起,人们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番鬼真会打如意算盘。试想:六日内官军撤出省城,城内军事空虚,若官府在期限内未交齐赎城费,番鬼兵就可以趁虚而入。”

“这个番鬼义律真会出术使诈。”

“是呀,番婆大肚——心怀鬼胎,要不,怎么叫番鬼?”

“唉,只是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这六百万元赎城费,最终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是呀,官府无能,百姓遭殃,一点不假。”周阿春叹息着,“唉——,真是激气。”

招风耳压低声音又说:“我听说城外西郊农民现在被番鬼兵欺压得好惨。番鬼派出粮食征收队进村,见米面、耕牛、鸡鸭……凡可以吃的,统统抢走,稍不如意就杀人放火,挖祖坟,真是无恶不作。还有呢,番鬼兵见女人就围上去剥开衫,抢抓女人胸口那两个奶,年轻貌美的就被捉回兵营……真是无阴功啊!”

“好可恶的番鬼兵!”周阿春顿时脑海浮现那天阿银的惨死,即时怒目圆睁:“哼,除非我没遇上,遇上,我定揍他个阖家铲!”这时阿福摸着肚子,向周阿春说要找个地方屙屎。阿福离开不久,阿添也闹肚子,便也去找地方方便。

就在这时,一队清兵跑来,围住人群,吆喝:“不准走开!”清兵中为首的骑着马,正是多图,他的腿伤因用了西药已经好了八九成。多图手扬着马鞭,说:“现在夷人停火罢战,只等收齐六百万,就拉队撤去虎门。为了按期筹集这笔钱款,靖逆将军有令:各家各户有钱出钱,多少无区,大家花钱买平安。”

顿时,人群中如水落油锅炸开了,嚷道:

“官军打败仗,反要我们出钱?是什么道理!”

“那和约不是我们签的,我们没同意送钱给番鬼兵!”

“什么多少无区、花钱买平安,讲得好听,那是无底洞,趁机敲我们的竹杠打我们荷包才真。”

一个清兵上前向一个汉子索钱。那汉子吓得直哆嗦:“兵大哥,我、我吃上餐无下餐,哪有钱交?”众人也齐声附和:“我们吃饭也吃不饱,——没钱给!”

多图见状,恶狠狠地指挥手下:“弟兄们,给我逐个搜他们身!”

周阿春拨开人群,走上前,说:“搜身?这不是明抢吗?”

多图觉得眼前后生有些脸熟,半晌认出:“哦,原来是你——痘皮仔,今天又来捣乱?好,今次爷来搜你,看你奈爷几何。”周阿春冷笑一下,说:“哼,这威风为什么不到番鬼兵面前耍呀,竟然向贫民百姓下手。”多图说:“小子,你还是牙尖嘴利?让我——”他“教训”二字没有说出口即一下子意识自己腿伤未痊愈,于是在马上指挥兵丁捉拿周阿春。

有两个恃强惯的兵,上前伸手欲捉周阿春,冷不防周阿春出手如电,一拳一脚便将两兵打翻倒地,其余兵丁吓得后退不敢靠前。

多图气急败坏,策马欲撞周阿春,并扬起马鞭打来。周阿春瞅准机会,闪身让过鞭子,就地捡起清兵丢地的长枪,枪当棍使只一下打去,便把多图打翻落马。周阿春顺势即刻将枪头着地,一撑,飞身坐上了多图坐骑的马鞍上,回头冲着多图做个鬼脸,顽皮一笑,说声“得罪了”,策马夺路飞奔出城。这几下较量,只眨眼工夫,围观人群齐声喝彩。

“我的马!”多图紧张得跳起来,喝叫士兵追截。他视战马如老婆,眼看战马被掳骑走,这还了得?

可那些士兵都不敢使劲追,只是佯作个样子给头儿多图看。转眼间,周阿春早跑没了人影。

忽然,那招风耳大呼一声“大家走啊!”,人群顿时四散逃走。

“捉住他们!”多图忽然觉得嘴里有样东西咽下了喉咙,口腔内还有东西,张开口,吐出一颗牙齿,原来刚才被周阿春打掉了两只门牙。他恼羞成怒,声嘶力竭地指挥兵士捉人。但人已四散,士兵连一个百姓也没有逮住。

这时候,阿福拉完肚子走回到原来地方,竟不见了原来的人众,四顾也不见周阿春和阿添人影,急了,喊:“大佬,二佬。阿春,阿添——”

几个清兵走过来,不由分说,突然将阿福双手反扭,并用麻绳捆绑,押到多图面前,他们刚才被头儿臭骂了一顿,遂上前乘阿福不备逮住。

“喂,你们干什么绑我?”阿福慌了,出力挣扎着,大声问清兵。

多图见状转而为乐,笑嘻嘻地说:“好极了,搜他身!”

清兵将阿福的衣袋裤袋翻了遍,连个铜钱都没有。

“看不出,省城的青头仔也这样穷酸。”多图摸摸掉了门牙的嘴巴,显得无奈,“今天真是倒霉。抓住这个也行。走——,我们回营。”

究竟阿福被抓后命运如何,留待下章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