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窝里一只母鸡下完蛋,咕哆咕哆地唱着走出窝。
在屋前篱边一角树阴下,韦绍光修理锄头柄。李喜往地上撒一撮稻谷饲鸡,伸手从鸡窝里取出一个鸡蛋。“阿绍,又生一个鸡蛋啦。”李喜举起手中鸡蛋,高兴地走回屋内,把鸡蛋放在已贮满鸡蛋的篮子里。接着收拾元宝蜡烛香等祭器、祭品。末了,走出屋,说:“阿绍,我等阵间到村头神庙还神,你跟我一起去吗?”
韦绍光放下锄头,走近李喜,说:“阿喜,艾听闻隔邻村昨日遭祸了,番鬼闯入,大肆抢劫,又有村民被杀了。现在四乡鸡犬不宁,人心惶惶。说不定,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番鬼兵随时会来骚扰艾村了。”他抓起李喜的手抚摸着,接着说:“阿喜,别的村遭殃,主要是因为全村人无团结起来扭成一股绳。再想想,如果四乡都组织起来团结起来,还怕他们番鬼兵的鸟枪鸟炮?他们来一个,艾们杀他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叫他们有来无回。”李喜睁大眼睛,眼里满是困惑,问:“那不是要死许多人?”
“那些番鬼算是人吗?他们烧杀抢,糟蹋女人,这是人的所为吗?他们是衰人,是禽兽,是吃人的豺狼。”韦绍光轻抚一下李喜耳鬓的头发,说:“岳父被他们炸死,尸骨未寒啊。”
李喜悲从心起,“你提起阿爸,我就……”她头靠在丈夫肩头,泪水在眼眶内打转。突然她仰起脸,望着丈夫,说:“阿绍,或者你们是对的。”
韦绍光深情地望着妻子,说:“自从岳父被害,艾组织起护村队,白天夜里教授他们武术,家里的事辛苦你了。阿喜,现在情势紧迫,艾们要扩大护村队以防万一。等阵间,全村人集合开会,青壮男丁都宣誓参加护村队,由艾领队。你支持吗?”李喜点点头,含情脉脉地说:“只要是为了乡亲们做事,我一百个支持。那你去忙公事,我一个人去还神就行了。”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停在家门口,原来是周阿春策马来到了韦家门前,他辔住马即滚鞍下马。
韦绍光迎上去,说:“阿春,你怎么来了,咦?还骑一匹军马!怎么回事?”周阿春说:“刚才,我抢了衰人兵痞多的马,——要说起来一匹布的长。”于是,把与多图较量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日上三竿,村里的男人陆续前去村祠堂集会。
李喜待丈夫与周阿春出门后,自己挎着个装满祭神物品的竹篮子,出了家门,沿着村里长巷,踏着白麻石板,向村头走去。走到东华里巷口,突然她听到有人大声说笑,但听不懂说的是什么。“咦?是什么人说话叽里咕噜的?”李喜快步走出巷口,朝说话方向张望。不望尤可,一望吓一大跳:原来一小队英国士兵全副武装,有的手里提着鸡鸭,正大声说笑走来。李喜刹时失色,吓得浑身毛管悚起,惊呆得一动不敢动,心里直哆嗦:啊!番鬼!番鬼兵入村啦!
这小队英军里,走在前面的是青年大卫,他忽然停住脚步。他看见不远处巷口站着一个女子,亭亭玉立。他对身边的比尔说:“你看,那边有个女人。”比尔看去,说:“噢,很漂亮的女人!大卫,她是你先发现的,我们让你先上。”
大卫受到怂恿顿时胆大,右手得意地打一个指响,“OK!”嬉皮笑脸起来,边走边向李喜说:“Heloe,美人,干什么一个人站着,来,来,我陪你玩。”
李喜见番鬼兵向她走近,大惊失色,大声呼喊:“番鬼兵进村啦!救命啊!快来人啊!”喊声带着极度惊恐和尖锐凄厉。她欲转身跑,但双腿却不从使唤钉在原地。
大卫笑嘻嘻地走上前一把扯住李喜的衣服,欲拥她入怀。李喜吓得用手挎的竹篮抵挡,祭品撒了一地,她惊慌地大呼:“救命啊!快来人啊!”
众英兵围拢上来,怂恿大卫猥亵女人,发出一阵淫笑。大卫嬉皮笑脸,终于搂住李喜。李喜拼命挣扎,双手乱抓,情急间,她猛地抬起大腿撞大卫的下部。大卫惨叫一声,痛得双手捂住下部,蜷缩瘫倒在地。
众英兵见状,哈哈大笑。“哈、哈、哈!大卫,怎么这样不小心?被女人踢中那个宝贝东西。”“哈哈!大卫,不中用啦!”
比尔捂肚笑完,拭去眼角喜泪,笑眯眯地说:“我第二个看见这个女人,这回轮到我上。”说完,放下火枪,边走近李喜边解衣钮。
就在这时候,韦绍光和周阿春、奀仔等一帮村民闻声赶到。韦绍光见妻子被英兵调戏,怒发冲冠,厉声喝道:“番鬼,你们做什么!”他一手推跌比尔,一手抢李喜拉回身边。李喜惊魂未定,下颌打架似的哆嗦,说:“阿绍,他、他们要对我……”
众英兵见村民个个怒目瞪眼、怒容满脸,赶紧举枪,推子弹上膛,嘴里叽哩咕咕地嚷着。
韦绍光怒目圆睁,上前一步,戟指呵叱:“岂有此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番鬼佬竟敢来艾三元里胡作非为,欺负良家妇女!各位乡亲,一齐上,打番鬼!”说完身影已闪到英兵面前,中线出手狠劲一拳即打倒了一个英兵。
众村民见状,血气迸发,一涌而上,挥起锄头、棍棒,或抓起地上砖头,与英兵展开搏斗。刹时间,东华里巷口喊杀连天,成了一个厮杀战场。越来越多村民,从四面八方赶来助战。
这小队英兵寡不敌众,被打得哇哇乱叫,抱头鼠窜。比尔见势不妙,招呼战友:“布罗,农民拼死,我们别吃眼前亏,快走!快撤退!”布罗醒悟,跟着喊:“对!快快撤退!”
英兵仓惶逃跑,奀仔等几个村民打得兴起紧追不舍。韦绍光立即跑上去大声叫停。奀仔停住,忙问何故。韦绍光说:“他们手上有火药枪,追上去艾们会吃亏,白送上性命就不值了。”奀仔朝着英兵逃跑方向啐口水,说:“刁喇妈,就让你们勾鼻佬长多几日命吧。”有诗感慨道:
若非一番作恶端,那得八方敌忾同!
东华巷口虽惊魂,百乡抗英第一功。
大家打扫战场,东华里巷口地上躺着九具英兵尸体。韦绍光问大家怎样处置番鬼兵尸体。有人说:“把这班坏事做尽的死鬼番鬼,丢进屎坑。”韦绍光说:“好!让这些无恶不作的家伙,死也不得好死。”
英兵大都身高体壮,尸体颇沉重,要两个人各在一端执手抓脚拽着走。“还需两个人服侍么?一个人拉住番鬼双脚拖地走就行嘞。”奀仔说着走到一个英兵尸体前,俯身伸手,忽然想起什么,直起腰,叫:“韦二嫂,你们女人转过脸无看,——艾水滚,要醒醒这只番鬼。”他边说边解开裤头,向着那尸首屙尿。
有村民打趣说:“嗤,二嫂她们用得着看你那根嘢?”“你别讲,人家奀仔是青头仔呢。”众人哈哈大笑。
忽然,那正在被奀仔淋尿的英兵尸体动了一下,还呻吟两声,这下把奀仔吓得半死,他“哎呀”一声,即时滞尿,“鬼啊!”他惊叫着,提裤闪过一边。
众人一看,见那英兵尸体在地上转了下身,坐了起来。“啊!番鬼僵尸还魂寻仇来嘞!”人们惊魂不定。韦绍光快步走上前,准备出手。这时,李喜指着翻生的英兵叫起来:“就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众人听闻,顿时松了一口气。韦绍光和周阿春等人一涌而上,七手八脚把那英兵大卫捆绑得严严实实。大卫望望死了的同伴,看看村民,大惑不解,一脸懵然。
李喜说:“刚才他倒在地不动,我还以为踢他那里踢死了他呢。”
奀仔听闻,转惊为乐,说:“哇!韦二嫂,有两下子,真行啊!”
李喜被逗乐,说:“哪里话。其实刚才我一见番鬼兵的时候,真是好似见到鬼一样,吓得两脚发软不会走,只是后来情急智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踢他那个地方。”
奀仔开玩笑,说:“啊,整他‘太公’,好家伙!二嫂,这一招,是不是韦二哥教的?”众村民听闻不禁哈哈大笑。
韦绍光经不住也笑起来,“其实,最犀利的还是奀仔你。”他故意拉长语调说:“一尿——醒鬼。”
众人听了,又是一番大笑。
韦绍光笑完,问大家怎样处置这个醒鬼?
奀仔说:“嘿,艾几乎被他吓餐死的,不如让艾一锄头送他归西!”有的说:“应该千刀万剐,让他慢慢死,尝尝痛苦滋味。”韦绍光想一想,说:“这样吧,暂时让他喘息多一时,等阵子再派上用场,——奀仔把他押去祠堂关起来。”
奀仔兴奋应诺,押着大卫走,在巷口迎脸碰遇村的私塾先生。
这私塾先生年将六旬,村里人都称呼他“老塾师”。这时他见巷口状况,不禁连声大叫:“哎呀,惨,惨,惨!”
奀仔停住脚步,转身问老塾师:“惨?老塾师,你是同情勾鼻佬番鬼兵?”
老塾师见众乡亲愣住看着自己,长叹一声,说:“你们太牛精,打死人,三元里要遭劫数大难临头啦!”奀仔问他:“艾们牛精?老塾师,难道番鬼兵来到家门口欺负艾们,俺们不还手,任他欺……”周阿春走过来,插话:“就是嘛。换了你老婆被上门来的番鬼兵欺负,你怎做?”老塾师被他们两个问得哑口无言,一时急到脸红耳热。韦绍光走上前,向老塾师拱拱手,说:“老塾师,你听闻昨日邻隔邻村遭番鬼兵祸害了吗?连续几天,番鬼兵四处进村抢劫、杀人。今日,好在艾们三元里有护村队,大家团结齐心,所以能够将进犯的番鬼兵打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艾们村也像邻村那样吃大亏。”众村民听罢,纷纷称是。
韦绍光环视一下众村民,又说:“众乡亲,的确,艾们今日打死了番鬼兵,明天大队番鬼兵肯定会来报复寻仇,艾们要做好打仗准备。”
“喂,阿绍光,人家番兵有‘叭叭’同大炮,非同……”老塾师说着。
韦绍光不待老塾师说完,说:“不怕,艾们不跟番鬼兵远打,只同他们近搏。”
“无错,同他们近搏,艾们一定赢!地上这几只死鬼不就是一个证明吗?乜嘢‘叭叭’都当它无到。”奀仔说道。
众人也纷纷说:
“无错!人善被人欺,马贱被人骑。艾们汉人不能被番人欺负!”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艾们三元里不怕他勾鼻佬番鬼兵,艾们打他个阖家铲!”
“对!斩头番鬼敢再来,艾们大家就同他们拼!送他们归西!”
周阿春情绪激动,向韦绍光说:“二哥,衰人番鬼兵敢来寻仇,我们就向他们发难!”韦绍光大喜:“好!让番鬼兵知道,艾们三元里不是好欺负的!俺们三元里向衰人番鬼兵发难!我们打番鬼,保护家园!”
打仗打番鬼要有领头人,于是大家一致要求韦绍光当头领。韦绍光心情激动,说:“艾当!只要大家团结扭成一股绳,就一定打赢番鬼兵!俺提议,午饭后,全村男人齐聚北帝庙,商议打仗大事。”众人欣然应允,各自回家准备。
这正是:大难临头同敌仇,农夫犹有铮铁骨。
究竟后事如何,留待下章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