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我已经断了到北京就业的念头,因为我觉得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的档案毕业后由学校托管半年,如果在这半年内能在北京找到一个工作,还是有可能将户口落在北京的。托管时间是12月底。到了12月底,我的工作还没有落实,母校通知我,需要将我的档案和户口、组织关系打回到原籍。这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没几天,我的东西都被打包寄到了湛江。至此,正式宣告进北京已是不可能了。即使北京由单位要我,户口也不可能调回北京。这种可能性等于零。户口不能进北京,像我们这样有家有室的人,也就不可能考虑在北京找单位。
但就在这时,事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这一变化,差点又唤醒了我的进京梦。
事情是这样,我的一位博士同学,平时跟我关系不错,毕业后留在北京。一次,我们在电话聊天,他告诉我,他除了在一个学校任教,他目前还在一个大公司当总裁助理,公司里刚刚运作需要招聘一些人,他问我想不想试一试。他首先推荐一个位置,是公司杂志社,说可考虑我当副主编,因为主编已经有人。
搞杂志我当然愿意一试,过去做过校报主编,当一个副主编应该是能胜任的。我当即表示同意。
第二次打电话,我们再次讨论了去京事宜,同学还是很慷慨:
“如果不行,还可考虑让你当研究院副总。在这里我说了算,你是大博士,怎么也要搞个头头当当,不会叫你当编辑。至于待遇,一个月挣得7、8千没问题。”他说,并告诉我,住由他统一安排,不需要我租房子。
这倒是一次机会。过去我一直想自己编本杂志,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我一定要把握住。
接下来几天,我开始预习功课。每天在网上收集如何办期刊的资料,什么选题啊,策划栏目啊,组稿啊,广告啊等等,非常投入。几天里,对杂志运行有了一个基本轮廓。对于这个公司的杂志如何办,我也有了一个初步设想。
我这人是一个办事太认真的人。我觉得这位同学既然是总裁助理,一定对杂志有研究。我需要在进京之前跟他交流一下看法。我给他发了短信,大意是希望交流一下办刊思路,如定位,期望目标等等。我以为他一定很快就会回信。没想到信发出了却石沉大海。我以为可能是人家太忙,没时间回信。于是就想在电话里聊一聊,谁知这位老弟不冷不热,根本不谈正题。这给我泼了一瓢冷水。
每次电话,这位同学在电话里总是说自己忙,一会要出国,一会要搞项目。我很纳闷,难道人到了北京就格外忙碌了?但这些都不是我要关心的。
年春节刚过,我与这位老弟又通了一次电话,主要是约定到北京的时间。他支支吾吾,说等过完元宵再说。等过完元宵,我又打电话催问。
“再等几天吧,等二十左右。”他说。
我感到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事,决定亲自到北京去一趟看个究竟,行与不行一去就知道了。于是,我打好行李,乘上了北上的火车。
这趟车我做了无数趟,现在再次乘上,心情自然十分复杂。从内心说,我知道进京十分不易,户口几乎不可能解决。但我还是对此行抱一线希望的,还是有所期待的。如果自己在北京找到自己的事业,妻子凭借她过硬的幼儿教师条件,在一家幼儿园找一个工作也是问题不大的。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毕业离京后八个月再次来到了北京。
在北京找了一个招待所住了下来。然后与同学联系。
第二天,我在旅馆里等他。可是,那里等到人。整整一上午没有任何音讯。我有点生气,我生气的当然不是他能不能过来,生气的是不能过来也应该电话说一声。下午,还没有音讯。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忙得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晚上,我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同学在电话里抱歉,说自己实在太忙了,没有能过来。
既然太忙了,不能过来,我就过去吧。到北京的第三天,我按照同学的指示自己去找他。他的那个学校很远,大概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在北京西北角找到了那个学校。
几个月不见,这位老弟变了不少,高档烟一支接一支,手腕上带了个大金表,颈脖上套着大项链,一身名牌西服。同学相见自然十分高兴,他告诉我,等两天带我见公司老总。
“我在这里干不长,过一段时间要调到国家开发银行去,基本弄好了。”他说。
我过去对这位同学是比较看好的。学经济的,很能干,也有抱负,人缘也不错,很有点江湖义气。现在社会就需要这种人。
又过了两天,老总终于有空了。只是老总没有直接和我谈,而是和同学谈,我则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等待他们谈话的结果。整整等了一下午,天都黑下来了,还不见人出来。我心想,这老总也太没有礼貌了,将一个客人凉在会议室里,也不过来打声招呼。但生气归生气,自己还得等哪。
冬天的北京天黑得早,六点时分,已是万家灯火,夜色降临。我坐在十几层的高楼上,望着北京的夜空。远处高楼灯火通明,霓虹灯在薄雾中闪烁不定,无数爬行般行驶的车辆蜿蜒而行。这个夜空是我曾经熟悉的,感到亲切的。可现在却感到那样的陌生,寒意重重。
大约快到7点时,老总的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他们会议结束了。同学把我介绍给老总,老总客气的与我寒暄了几句就走了。至于上班的事他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
老总一走,我见同学叹了几声气,他声音沉沉地说,公司正在重组,所有的位置都需要重定,都是未知数。本来研究院院长是打算让他的一位同学干的,现在公司打算让一名日本留学回来的人干。
“你先到出版社出干一段时间再说吧。”他告诉我。至于什么开头许诺的什么“副总”、“市场总监”啊,更是没有影儿的事了,提都不提。
“副主编吗?”我问。
“不是,先干一段时间编辑。”他声音低低地说。
“能不能先挂个副主编的名,做编辑的事,拿普通编辑的工资。”我想争取一下,因为我确实想锻炼锻炼,为将来做准备。
“不行。副主编不行。就是编辑,等干一段时间再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无话可说的。并不是我一开始就要当副主编,是他自己说的。现在要我当编辑,也是他说的。我想这个同学一定也有他的难处。
“工资怎么算?”我问,这是一个必须先问明白的事。
“工资两千多,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按照这里的规矩,头一个月不能领工资,第二个月15号才能拿到工资。”
两千块,还要一个月以后才能拿!我,年过40,二十多年的工作经历,博士毕业,2000多元月薪!哈,还真有人说得出来!
“什么时候上班?”我问同学。
“你看怎么弄?现在还要等重新组合,这大概要半个月时间,你还是回去等呢?还是在这里等?”同学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但他的口气是想让我回湛江,我听得出来。
可我实在不想来回折腾了,来回折腾实在没有那种精力。湛江与北京相隔不是几十公里,而是2600多公里!
“最好让我到杂志社看看吧?先上个班熟悉熟悉。”我说。
“那也行。我跟李总说一下,你明天过去上班。”
第二天,我找到了杂志社,李总过来了。我一看,什么“总”啊,一个小娃娃。这年头真邪门,什么人都想被人称做“总”。这个社会得了“总”合症。
“李总”倒很客气,拿出杂志,跟我咿咿呀呀吹了一大通。大意是为什么要办这个杂志,这个杂志应该如何办、如何办。办公室里大概有四、五名工作人员,他给我安排了一个座位,暂时没有电脑。至于工资、待遇什么都没说,也不是他管的事。
第二天,我与“李总”聊起天,无意中我问公司有没有给员工交“三金”之类的。他说,目前还不知道,到时会有具体规定。这要等公司重新组合以后才能知道。事后,他把我问“三金”的事汇报给了我的同学,我的这位同学竟然非常生气,认为我问了不该问的事。
第三天,“李总”又来了,一进门脸色就不大好,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客气地对我说:
“对不起啊,我们杂志社目前没有你的编制,你看是不是这样,你将你的简历留下,等我们需要的时候再通知你。”
这个意思太明白了,这是对我下了逐客令。要知道,就凭这个小小的“李总”是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这后面必定有缘故。
“公司不是安排好了吗?他们没有跟你说吗?”我问。我以为我的那位同学一定通过了公司才叫我上班的,事实是,他很可能没有通过公司,或者公司根本就不知道加了一个新人。
“没有说,具体我也不清楚。”
很明显,“李总”在这里充当了得罪人的角色。我明白。那几天,我了解到,这个所谓的“杂志”只不过是公司的一个内刊,发行量还不到几百册,没有经费保障,员工的工资都开不出。离开这个“杂志”社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他们这个做法是在不地道,弄得不明不白,叫人恶心的要吐。
从“杂志”社出来,我拨通了同学的电话,在电话里狠狠地给同学数落了一通。什么副总,副主编,也不能这样拿老同学开涮啊。
同学也觉得尴尬,他问我招待所贵不贵,需要不需要钱,如果要,他先拿两万块钱先让我用用。
“不用了。回湛江的钱还有。”我告诉同学。那天我发了大火,事后想想有点后悔,人家毕竟想帮助我,虽然吹牛吹过了头,但主观愿望是好的,我没有必要发火。
从招待所出来,我以最快的速度买上火车票,回到了湛江。这一趟前后在北京待了大概十天时间。劳民伤财不算,还生了一场气,伤了同学和气,真是得不偿失。
就业胜经第15条:自胜者强,求人不如求己,这句话同样适合于求职。对朋友的许诺千万不要太认真。朋友说行,也可能真行,但可能是出于礼貌不便拒绝你,或出于其他原因。在就业过程中,朋友的帮助是重要的,但最终还要靠自己。如果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朋友身上,最终是使自己陷于被动之中,你自己本来有的机会都可能丧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