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常听朋友说,国内大家见面都是聊房子。想想房地产一直风雷激荡,洪峰一个接着一个,这也不难理解。但以前这话题和我的日常生活还是隔膜。唯一一次有趣的经历是2010年暑假回国,让我当时不满一岁的女儿认我以前的导师X老师做干爹,席间朋友们都说X老师颇懂得炒房经,已经有几套房子在他手上腾挪流转过。而那双手也是他写诗的妙手。X老师连忙否认。他不愿多谈,只说房产投资其实很容易,也说了自己身上的几个例子,当然不全是顺利的。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想象着我的诗人老师开着他的那辆别克在京城四处转悠,打量着各个新近的楼盘;在他的脑海中,文学和理财能力互相拥抱中。也许,诗歌语言的魔术和市场经济的势能本就能穿同一条裤子。
曾经不想、不愿、不屑谈论房子,我的内心仿佛在下意识地拒斥一种重大的现实。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还没有那样的阅历,不到那个阶段,却又孤傲地否定着资本主义小康生活,真真是自绝于人民。换言之,这说明我还不成熟,我被落在了后面。里尔克有这样的诗句:“谁今天哭泣,就永远哭泣。”我们的现实是,谁今天没赶上这一波房市浪潮,谁也许就永远赶不上了。随着自己结束了漫长的学徒生涯并开始了工作,随着孩子以令我暗自吃惊的速度长大,我也像一个急匆匆的迟到者一样关注起了房子。
这次回国,在北京见到的朋友们也都在聊房子。大家在通往房产的路上或踟蹰,或攀岩,或磨难,或轻松登顶。不顺利的比如我表弟,他来北京工作时是奥运刚过,房价当时感觉已经高企,但回过头来和今天比较简直是毛毛雨。用表弟自己话说,那是他能买得起北京房的唯一一次机会。但当时决心难下,他只是在看房。“看着看着,就根本买不起了,就根本不能考虑买房这事了。”他跟我说,“一招错,满盘输。”
也有安心租房的。我在美国的师兄,已经回国任教两三年。现在租着巴沟的房子,我猜压力也不小。巴沟现在可是好地段,有地铁,不仅便利,周围全是昆玉河两岸的好社区。
我不禁想起以前我们那一级硕士生被学校分配到万柳宿舍,去万柳就要途经巴沟。当时万柳已经是一个地产概念,崭新的楼宇刚起来,配套设施在跟进,毕竟草创,四处施工,街道宽敞但车少,树木都是新栽。房价升到了六千乃至八千,当时我们竟然都以为是过热的泡沫,随时会跌下来,但其实人家很坚挺,后来很顺利成就了“高尚社区”,现在的价格是我不敢问的了。那时海淀区政府和区公安局已经迁到了万柳,常有农民工可能因为欠薪事件,来这里示威,但他们总是怯生生的,只是默默站在那里,连口号也不喊,条幅也不打,一点没有“示威”,累了,就在政府门口的草坪上躺一会。他们严肃的表情让人难忘。
至于巴沟,当时更是什么都没有,有点像城乡结合部,和另一侧的芙蓉里等老社区都无从比起。我们那时天天要坐班车。一次班车走到巴沟前的红绿灯,前面已没有什么建筑,只有待开发的土地,正对着西山我看见滚烫的夕阳躺在青色的山影之上。夕阳永远是凝重的,夕阳的消逝是世间最快的事情。如果是夜里坐班车,则可能途径昆玉河岸,黑暗中河水泛着铅色的光。至于我们宿舍正对着的河对岸,当时兴建成了一个大型shopping mall:金源购物中心。眼见它起高楼。购物中心背后的一角,缩着一个没有拆掉的小庙,岌岌可危的样子,远望有些可怜,有些滑稽。
今天的巴沟、万柳、昆玉河两岸,定是一派不动产的好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