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回我的出生地DT探亲,感觉就不同了。
京沪高铁连接着政治中心和经济发达的沪宁地区,这条线和决定着古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大一统的京杭大运河,颇多吻合。北京之所以做了几百年的首都,不仅因为占住了这条线,而且还连着另外两条线:人口密度分界线(从漠河到腾冲,把中国分为东南和西北两方向),农牧业降雨量分界线(与长城大致相同,把中国分为关内和塞外)。这三条线,决定着中国近古以来文明史态势,在地图上,它们只有北京一个交点。北京可以进取地面对中国内部的任何一个战略方向,真是注定要成为首都。
从北京出发,方向西北偏西,往DT走,就是沿着长城和农牧业降雨量这一条线。明朝时蒙古各部去北京,便是沿着这条线反向走。蒙古人每次“朝贡”总是故意人多势众,并不像使团,因为要在搞外交的时候顺便显示武力,而且也是为了好做生意,捞好处。人多,带的货多,领回去的赏也多。明朝人也有着十足帝国范,此间地名也有向“远人”宣示的色彩:怀仁,宣化,怀来,怀柔。但也害怕这么多蒙古人都进来,于是只允许一小部分来北京,其他的则安抚他们沿路“互市”。这一路的边镇,也就不再只是战时天下吃紧的要塞,而且成了和平时天下闻名的“马市”。DT也算其一吧。可还是满洲人厉害,索性骑在了农牧业降雨量分界线上,废了长城,两面做皇帝。归附的蒙古人,旗人,晋商,回民,喇嘛们,奔波在这条线上,杂相处。到了清末,慈禧“西狩”,也是从北京沿着这条线出逃,不幸得很,DT也成了她失魂落魄后终于可以安心歇息的一站。
当代,这却是一条经济的颓败线。我曾多少次往来于北京和DT之间,各个班次的火车都做过,距离不远,然而已经十多年没有提速,单程还是7个小时。这比距离长得多的京沪行反而慢出不少了。然而以沿途地区的发展水平,估计短期内还配不上高铁的开通。
窗外沉闷的塞北风物,似乎多年来没有变化,看一会儿我便眼睛酸胀。然而即便闭着眼睛,我也仿佛能看见这熟悉的沿途风景。
一座座寒冷的村庄被手机信号塔隔开。
树苗瘦弱。杨树拼命向上。玉米秆摊在各处,随时会燃烧似的。葡萄架上落着雪。每个微小事物在寒风中的颤抖都是大地的遗忘。
土坯房。砖瓦房。在风化中的古时堡子。朝向铁轨的外墙上涂着从不更新的广告:中成药,摩托车,化肥。
最后是车窗上浮现出的我酸胀的双眼,睁开,又重重地闭上。